面頰消瘦,顴骨突出,眼眶深陷,容顏略顯蠟黃。這般模樣,果真是病的不輕。只是看着秦沐麟依舊爍爍的精神,卻又說不出是什麼感覺。鄭夕顏看着秦沐麟略顯潰散的眸光,隱隱有種不安的錯覺。
秦沐麟走到鄭夕顏跟前,眼神格外奇怪,脣角卻是冷冽的笑,“來人,帶走!”
“殿下!”鄭夕顏紋絲不動的佇立,傲嬌的眸色帶着冰冷的倔強,“奴婢身屬華陽宮,殿下若是急得慌,也不妨問一問大殿下。若然大殿下首肯,奴婢自當前往伺候。”
“你拿大殿下壓本宮?”秦沐麟挑眉。
如今秦沐風從韋國歸來,風頭正盛,勢必沒人敢在這檔口觸其黴頭。何況,鄭夕顏當日隨秦沐風前赴韋國,雖女子無法冊封,但皇帝卻是心知肚明的,多少還是有鄭夕顏幾分功勞。思及此處,秦沐麟冷了眉頭,如今要動她怕是不容易。
只不過……若然奪了她,對秦沐風而言纔是重大打擊。
秦沐風手底下,如今能人輩出,秦沐麟不得不防。
“奴婢不敢,奴婢不過據實相稟,若然殿下不允,奴婢也是莫奈何。”鄭夕顏如今卻是絲毫不懼秦沐麟。憑他是二皇子,現下要動她,便要問問秦沐風答不答應,皇帝也未必會答應。
“你!來人,帶走!”秦沐麟年少輕狂,但凡鄭夕顏提及秦沐風便越發氣憤。當日秦沐風未轉回,自己風光無限好,如今卻是處處受壓制。原本還想着此行能讓秦沐風死在韋國,誰知反倒讓秦沐風撿了便宜回來,竟然一步登天,連父皇都對其青眼相看。長此以往,只怕他這個二皇子將不復昔日的榮寵,那他心心念唸的儲君之位只怕也要拱手讓人。
他不甘心,也不能甘心。
左右內侍隨即上前,按住了鄭夕顏的雙肩。
眸光冷冽,鄭夕顏雙肩頹然一震,卻將兩名內侍霎時震飛出去,狠狠摔落在地。容色冷蔑無溫,鄭夕顏羽睫微揚,邪冷睨一眼錯愕的秦沐麟,嘴角微微揚起冰涼的寒意,“華陽宮尚有要事未完,奴婢告退!”
語罷,不容分說掉頭便走。
身後秦沐麟一聲怒喝,“敢跟本宮動手,拿下!”
鄭夕顏眉色微揚,四下已經被侍衛團團圍住,自己儼然是甕中之鱉。冷笑兩聲,鄭夕顏鷹隼般的眸子無溫的掃過眼前衆人,不含絲毫情愫的眸光讓所有人的面色顫了顫,一個個面面相覷不敢對其輕易下手。
昂起頭,鄭夕顏冷冷注視着秦沐麟略顯異樣的面頰,“殿下早已預備對奴婢下手,既然如此還等着作甚?”
“看樣子本宮一日不在,這華陽宮也要被你鬧翻了天去。”不冷不熱的聲音來自地獄,綿柔的尾音迷離而隱隱帶刃之鋒芒,仿若要刺穿人的靈魂,掏出左肩下方的心臟。
鄭夕顏眉目清淺,卻有着晶亮的笑意。這下,可就熱鬧了!
四下齊刷刷下跪,高呼着殿下千歲。
“你過來。”秦沐風衝着鄭夕顏招了招手,鄭夕顏起身緩步朝着他走過去,路過秦沐麟的時候,顯然看見他的面色變得更加難看。
“便是這般不安生,如今回了宮可不比韋國,任你恣意妄爲。這是二殿下,怎的可以這般無禮相待,看看,惹得殿下動了怒。聞得二弟身子不適,如今切莫動氣,萬一傷及根本又是爲兄的罪過。”秦沐風不冷不熱的說着,卻分明譏諷相加,又不着邊際。
秦沐麟聽得出其中蘊意,明明說自己身子不佳,若與鄭夕
顏爲難便是自找罪受。又暗指鄭夕顏功不可沒,豈容他輕易染指。
指節捏得咯咯作響,秦沐麟眸色肅殺,切齒道,“皇兄可是要給臣弟一個交代!”
“哦,什麼交代?”說話間,鄭夕顏已經站在了秦沐風的身側,聽得秦沐麟這般言語,便擡頭看了秦沐風一眼,只見秦沐風面色淡然,卻一身凌然教人不敢輕易靠近。
“華陽宮的婢女不敬,不知皇兄該如何處置?”秦沐麟冷道。
聞言,秦沐風掉頭望着鄭夕顏,冷聲問道,“夕顏,可有此事?”
鄭夕顏眸色微轉,“奴婢該死,還望殿下寬宥。”
“來人,將這不知死活的奴才帶回華陽宮,且讓本宮瞧瞧,是不是該重新教教你何爲宮闈尊卑!”音落,便有內侍上前,架起鄭夕顏往華陽宮方向走去。
“二弟放心便是,華陽宮的奴才,本宮自然會教訓,就不勞二弟費心!”秦沐風冷笑,拂袖而過。
身後的秦沐麟險些氣的吐血,一張臉乍青乍白,難看至極。
秦沐風說得清楚,華陽宮的事情,秦沐麟最好莫要插手。明裡是簡易的一句話,實則卻是警告。一句宮闈尊卑,讓秦沐麟七竅生煙!沒錯,無論秦沐麟怎麼做,秦沐風都是嫡長子,若按照祖制,秦沐風纔是名正言順的儲君!
雖然秦恭並未真正冊立秦沐風爲太子,但若長此下去,只怕也是爲時不遠的。
羣臣擁護,民心歸一,到時候也由不得秦恭。
秦沐風,我們走着瞧!
不遠處,秦沐風與鄭夕顏並肩而立。
“你何以會遇見他?”秦沐風冷眉問。
鄭夕顏張了張嘴,剛想告訴他有關假山之事,奈何自己也沒有證據,實在不宜現下就說,免得秦沐風萬一不信反倒生疑了自己。思及此處,鄭夕顏輕鬆道,“小幺子來報,你朝堂被人刁難,故而我前來看看。誰知反倒見着二皇子,算是出門忘了看黃曆。”
“你卻也發了一通威風,不是嗎?”他可是看見她動手的。
面色緊了一次,鄭夕顏羽睫微顫,“既然都已看見,爲何你方纔……”
“自打韋國回來,你便不同尋常,有什麼瞞着本宮?”秦沐風聲音低柔,但是寸寸成冰,稍有不慎,便若利刃加身,將人刺得渾身是血。
“沒有。”鄭夕顏並不打算告訴他,自己與鬼麪人的關係,何況血魄珠還無法完全與自己融合,若然告訴秦沐風有關墨門宗主之事,保不齊他要對付鬼麪人。若是鬼麪人一去不返,那自己這條命只怕是要報銷的。
橫豎都是死,她若不說,現下還有一線生機。
鬼麪人是斷不能落在秦沐風手裡,換言之,秦沐風也不能傷在鬼麪人手裡。
墨門豈是容易對付?自從鬼麪人將她救出韋國皇宮,她便知道放眼天下,能與之匹敵的只怕寥寥無幾。而秦沐風,未必是鬼麪人的對手。
想着此處,鄭夕顏便又道,“不過是跟着月娘學了些皮毛,如今正好派上用場。怎麼,你卻不信嗎?”
提及月娘,秦沐風便不再多言。
到底月娘也算是一條好漢,亂箭射死算是忠節烈女。若不是月娘替了鄭夕顏,也許此刻埋在黃土之下的,便是鄭夕顏。
“回去吧!”秦沐風沉吟了許久,纔開口,卻是拽過她的手,步步朝着華陽宮走去。
“如果……如果我沒有在月娘的手心裡寫上刺君二字,也許她
不會死。”鄭夕顏時至今日還是無法釋懷。
秦沐風站住腳步回頭看她,“她若不死,便是你死。本宮寧願死的是她而不是你。”
羽睫顫了一下,鄭夕顏面色冰涼,“秦沐風,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騙了你,你會原諒我嗎?”
“那要看是什麼事情。”秦沐風冷笑兩聲,眼底卻暈開一冬的霜雪,有種寒梅傲立的迷人之光,“若是迫不得已,自然另當別論,若是……你敢背叛本宮,本宮會不惜一切殺了你!本宮言出必踐,你最好記在心裡。”
鄭夕顏盯着他的臉看了半晌,卻依舊沒能找到真正的顏色,脣角微咧,扯出一個字,“好!”走了幾步,她卻反握住秦沐風的手,十指相扣,她低低道,“秦沐風,若你騙了我,我也會殺了你!”
他腳步放緩了一下,依舊面無表情的握住她的手向前走。
衣袂蹁躚,這一身華服何曾入過她的眼,何曾入過他的眼。她的心在這裡,他的心在天下,到底是誰的心太高,容不得小小的私心?
很好,彼此相愛相殺,果真是極好的。
可是……若然真有那一天,到底是誰的劍有勇氣貫穿對方的心臟?
“如果我死在韋國的皇宮,你會怎麼做?”華陽宮門口,鄭夕顏站住腳步,這個問題糾纏了她很久,卻一直沒能問出口。要知道,如果那日沒有鬼麪人,她真的會死在韋國的皇宮,跟楊傲那些人一樣,被壓爛,最後找不到一具像樣的屍身。
秦沐風頓住腳步,“沒有如果。”
他慣來這般冷淡,鄭夕顏笑了笑,便也不再多問。
有些問題是不會有答案的,她過多的糾纏不過是作繭自縛。待回了華陽宮,鄭夕顏第一件事便是去找華韞。這廝一句話,害的她險些撞在秦沐麟手裡。
秦沐風一貫先去書房,鄭夕顏便四下找尋華韞的蹤跡。
華韞一貫的坐在欄杆上,手中端着一個精緻的酒壺,慢慢悠悠的喝着酒。他便是時刻離不開這些黃湯,好似酒仙臨世,世俗與他無關,天下也與他無關。若他是一殿君王,鄭夕顏有理由相信,他願傾天下換酒喝。
“你倒樂得自在,卻生生害死了我。”鄭夕顏冷眼,一把奪過他的酒壺,作勢要摔碎。
“哎,那可是十年陳釀,你可別摜碎。”華韞急忙起身,目不轉睛的盯着鄭夕顏手中的酒壺,“不過是場劫數,你現下不是好端端的站在這裡嗎?如何說得害死二字。若我真心要害你,你豈能回得來?”
鄭夕顏晃了晃還剩半壺的酒,“我問你,爲何要我見到秦沐麟?”
“他這一身的病都是因你而起,自然要你去見一見成效。”華韞嚥了咽口水,“趕緊將東西還我,我再告訴你實情。”
思慮幾分,鄭夕顏將酒壺還給華韞,“你且快說。”
“我問你,二皇子是否面色不佳,氣息急促,身子暴瘦?”華韞問。
鄭夕顏都瞪大眸子,“你何曾見過了?確實是這種樣子,與先前判若兩人,看着格外虛弱,只是精神尚可。”
華韞冷笑兩聲,“便快要掏空身子,精神尚可又有何用?”
“這是爲何?”鄭夕顏愣住,萬料不到這麼嚴重,“什麼病?相思病?”
不遠處,秦沐風緩緩而來,華韞便斂了眉色,輕嘆兩聲。
眸微微挑起,鄭夕顏凝了眉。
卻聽得秦沐風冷冽道,“你何不直接問本宮更爲清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