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夕顏掙扎了好久才整理好衣衫,站起身子,肩膀處鮮血淋漓,疼的齜牙咧嘴,“你屬狗的?竟然用咬的?”
不用看也知道,他下手從不留情,估計肩膀上深深的牙印足夠做個牙齒倒模。
真是禍不單行,鄭夕顏真懷疑自己上輩子做了什麼孽,以至於這輩子淪落到這樣的地方吃盡苦頭。這邊的肩頭捱了楊傲一掌,這邊的肩頭被鬼麪人咬了一口。
果然是背到家了!
“本尊留個記號,免得旁人哪日惦記着,本尊也好討還。”他長袖一捲,竟將溫泉池中的一株黑色血蓮連着藕根拔起。
“你……”鄭夕顏看一眼冰層中的女子,眼底暈開淺淺的光暈,似着急又似無奈。
鬼麪人的眸子驟然眯起,他忽然拎起她的肩,還不待鄭夕顏反應過來,他已經推開了楊夫人遺體一側的冰門,飛一般的竄出去。
身後的門,重重合上。
他必須確認這黑色血蓮的功效,否則打草驚蛇,豈非不划算?
鄭夕顏死死抱着他的脖頸,黑暗中身如飛鷹,耳邊是疾馳的冷風。直到刺眼的光束讓她下意識的將頭埋入黑暗中,飛騰的感覺才消失不見。
頂上傳來鬼麪人魅惑而極爲冰冷的聲音,“看樣子你是愛上本尊了。”
心頭咯噔一下,鄭夕顏驟然睜開眼睛。
明晃晃的光,刺得人睜不開眼睛。鄭夕顏搓揉了雙目,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死死箍着他的脖頸,腦袋還埋在他的胸膛深處,彷彿小鳥依人的戀人,有着說不出的暖色調。
該死,誰讓他飛的那麼快!
這種感覺就像是電梯失重,誰知道……
而他現在的口吻,就好似她不要臉在吃他的豆腐。
鄭夕顏狠狠給了鬼麪人一記死魚眼,忍着雙肩的疼痛轉身便走。
“便是說句謝謝都不會嗎?”櫃鬼麪人脣角抿出涼薄的弧度,身形陡然落在她跟前。她冷眉看他,傾斜的眼角帶着幾分嫌隙,幾分冷蔑。
“你何時需要過這些。”她看一眼他手中的黑色血蓮,環顧四下,快步沒入假山堆中。
“看樣子本尊要管一管你這不知輕重的嘴。”
話音剛落,鄭夕顏來不及驚叫,整個人陡然失重。下一刻,她已經被丟在高高的屋頂,死死抱着屋脊不敢動彈。
衣袂蹁躚,陽光從頂上落下來,金色的屋瓦將所有的光芒悉數投注到眼前的邪魅男子身上。長髮如墨隨風飛舞,手中墨蓮一如他眼底的黝黑妖異,他像從天而降的神祗,尊貴與邪魅的氣質,無人能比。
“放我下去。”鄭夕顏原就有輕微的恐高,如今更是手腳發怵。
“此處風景甚好,你順帶靜思己過。本尊要回去好好處置這朵黑色血蓮,等血魄珠異動時再來。”他饒有興致的看了鄭夕顏一臉的慘白,突然如凌空巨鷹,瞬時滑翔而去,幾個落點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鄭夕顏真想問候他祖宗十八代,好歹她還在逃命,底下的左相府家丁護衛,還在不遺餘力的搜捕她。
如此掛在屋頂,姿勢狼狽不堪,一旦被人仰視,她算死了又死。
問題是,她不能喊救命……眼看着日薄西山,她這條命只怕要報銷的,早晚她都會因爲體力不支而凍死。
“還不打算下來麼?”底下,楊傲頗有興致的看着她難得一見的狼狽。他雙手環胸,擡頭望着她散盡臉上的冷冽,換上平素沒有過的小女子驚慌。被陽光曬得通紅的面頰,暈染着淺淺的
霞色,如同枝頭盛開的桃花。
鄭夕顏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哪是她不肯下去,而是她下不去。
又不是箭,能飛射出去,想落哪裡便是哪裡。
探頭看了看下頭,高懸的感覺讓她的心猛然揪起,越發不肯挪動身子。只得死死抱着屋脊,別過頭去不看楊傲一眼。寧可在頂上餓死,凍死,曬死,也決不能落在他手裡。
縱身一躍,楊傲已然站在她眼前。
看着原本倔強的女子,此刻呈現着滑稽如八爪蟹的姿態,楊傲一貫峻冷的面龐驟然揚起迷人的哂笑,“想不到你逃離的方式如此別具一格。”
鄭夕顏不去看他,她覺得自己此刻的面色一定難看到極點,連她自己都能感覺到嘴角的微微抽動。分明是被人丟上屋頂,如今還要被楊傲如此調笑,鄭夕顏真恨不能摔死在這裡。
當然,她是不想死的,否則不會任憑自己掛在屋頂這麼久。
“此處夕陽正好。”楊傲竟在她跟前坐下,她透過眼角的餘光看他。單膝屈起,一手耷拉在膝上,風掠過他的眼角眉梢,撩動他華麗的錦衣。他的髮絲飛揚,嘴角卻帶着一抹難以描繪的邪肆笑意,這樣的放浪不羈。
這一幕,卻讓她的腦子裡突然想起那一日的雨,那個與秦沐風初遇的時候。
秦沐風也是這樣的坐姿,下着雨,一臉的玩世不恭,嘴角叼着的草上下襬動。她曾透過雨簾看他,卻一不小心將他的回眸刻進了心裡。
如今的楊傲,與秦沐風卻是截然不同的。
秦沐風的眼裡即便邪肆,卻更多的隱忍和冷戾。
而楊傲,一身不羈與年少輕狂。
他回眸看她寂靜不語的姿態,眉目染上殘陽之色,“我還是第一次陪女子看夕陽。正好你的名字是夕顏,有個夕字,也算應了此景。”
鄭夕顏擡頭吃力的看了他一眼,羽睫微微垂下,倔強不語。
“我帶你下去。”他將手伸向她,已然看見她不斷顫抖的手。她撐不了多久,因爲手腳麻痹的關係,整個人已經開始傾斜,只要手上稍微鬆懈,就會掉下去。
鄭夕顏執意不肯理她,橫豎她都是人質,生與死她寧願握在自己手裡。若然被楊傲所救,來日相見廝殺,豈非要對他手下留情。何況,在秦沐風的計劃裡,左相府勢必會有一場廝殺。不管是她還是秦沐風,早晚要對楊家下手。
她心知肚明,所以不許自己有一絲一毫的動搖。
見鄭夕顏久久不肯將手遞給他,楊傲的臉色瞬息萬變。他驟然起身,冷冷的注視着倔強如驢般的女子,果真是頑石。
偏是世間女子對他趨之若鶩,而她視若草芥,至始至終都未曾正眼看過他。這樣的挫敗感,這樣的惱羞成怒可想而知。
“哼!”楊傲低低的冷哼,“你還想着無痕公子會來救你嗎?癡心妄想!進了左相府,此生我絕不會再放你走。”
“來日方長。”鄭夕顏冷冷的回覆,始終不肯看他,身子卻漸漸往下滑落。她緊咬下脣,奈何手腳都僵硬,身子根本不由自己。
突然,她像墜落的水滴,身子急速往下墜去。
耳邊冷風呼嘯,鄭夕顏覺得此下必定要摔得粉身碎骨,即便不會摔死,也該是個半死。左相府的樓層極高,下頭又是假山一側的亂石堆,這一撞勢必非同小可。
腰間頹然一緊,她驟然回眸,卻是楊傲俊彥的面龐,夕陽落在他的臉上,是鮮血般的暖色調。
神情一怔,到底他還是救
了她。
但是他是始作俑者,所以鄭夕顏心道,根本不必去謝這樣的惡人。
穩穩落地,鄭夕顏掙扎着想要起身,誰知楊傲卻甚是喜歡她這柔若無骨的身子,絲毫不肯鬆手。
“放開!”鄭夕顏怒色直視。
低眉望着絲毫不領情的女子,楊傲眼底的精芒若即若離,“你當是誰,我爲何要聽你。”他慣來恣意,豈會任她指揮。
驀地,鄭夕顏不知哪裡來的氣力,突然跳下他的懷抱,腳下陡然飛旋。只聽得咣噹一聲,她已抽出一側護院的鞘中劍,不偏不倚的架在自己的脖頸上,“就憑這個!”
“你做什麼?”楊傲陡然眯起危險的眸子。
倔強的昂起臉,鄭夕顏冷眸相待,“別碰我,別逼我。否則我死了,你就會失去對付我家公子的主動權。”她不想死,但是此刻,她只能以死相挾。
她又一次拿自己的命去賭,賭楊傲的棋局,因爲她是棋局中不可或缺部分。如果沒有她,楊傲就再也無法威脅秦沐風,她料楊傲不敢輕舉妄動,自毀長城。
真是該死!該死的沒良心的女人!方纔是他救了她,誰知沒換來她的感激,反倒被她威脅!楊傲眼底的光寸寸冰冷,最後幾乎咬牙切齒,“把劍放下!”
她將劍鋒繼續往脖頸處挪動了分毫,那一刻,她幾乎可以感知從劍鋒處傳來的陰冷殺氣。連她自己都不確定,是不是手一抖,她就會死在這裡。所以她的手死死握緊了劍柄,以至於手背上的青筋都淺淺露出,手心一片濡溼。
“把劍放下。”該死的女人,他的聲音愈發颯冷,那一刻周旁所有的人都跟着略略打顫。誰都沒見過少主如此這般的咬牙切齒,除了上次……
鄭夕顏羽睫顫了顫,依舊不肯妥協,卻只是步步退後,試圖退出包圍圈。方纔在屋頂上,她已經找到了相府的正門,所以此刻,她絕不會再像沒頭蒼蠅那般亂竄。
她一步一步的往後退,身邊的護院家丁,每一個敢輕舉妄動。楊傲沒吭聲,誰敢上前。何況少主如此神色,又有誰會上來找死?
誰知她退一步,楊傲便近一步,局面瞬間呈現着極爲詭異的尷尬。
他看着她步步退後,拿着她的命尋找離開的方向,心裡竟有一種被烈火焚燒的憤怒,這種憤怒卻將他所有的理智都落在她的劍上。劍刃鋒利,已然在她不經意間劃開了一道細細的口子,她雪白的脖頸處,有少許粘稠的血液緩緩而下,染紅了她的衣襟。
袖中的手死死蜷握,若只如此,當時一掌打死她算了。何必被她反威脅,反倒落了一心的憋悶灼熱。
驀地,楊傲突然眸色一沉,“無痕公子!”
鄭夕顏心頭一頓,視線陡然斜瞟。
說時遲那時快,楊傲的臉驟然在她的視線裡放大。手上一空,只聽得冷劍咣噹一聲墜地之音,腕上陡然傳來劇烈的疼痛,彷彿手骨被人生生折斷。雙眸陡然睜大,還不待鄭夕顏反抗,雙手已經被楊傲反扣在身後,前胸被強制性的湊上去。
他的臉在她的視線裡無限放大,他眼中的憤怒和吃人的猩紅,讓她下意識的一陣戰慄。
“你騙我!”她切齒,死死咬住自己下脣。
耳邊,是楊傲冷冽的低語,“在無痕公子到來之前,我不會讓你死,但你最好別考驗我的耐心,否則我有的是辦法,讓你生不如死。”
楊傲眉色一沉,一記手刀落在她脖頸處。
眼前一黑,鄭夕顏軟軟的躺在他的懷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