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卉大軍包圍宮殿,將所有叛軍悉數拿下,投降的投降,格殺的格殺,清理得乾乾淨淨。兵部侍郎等人,皆因反抗而被當場擊殺。
秦沐風擁着鄭夕顏走出寢殿,秦恭眸色無溫,面色黯然的站在那裡,看着被五花大綁的兒子和寵妃,顏色難看到了極點。
“父皇!父皇饒命,兒臣只是一時糊塗,兒臣並非真心要傷害父皇。父皇,您看在兒臣侍奉您多年,您看在、看在母妃侍奉您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就把兒臣當個屁,放了吧!父皇,不要殺兒臣,兒臣不想死……”秦沐麟苦苦哀求,那眼淚鼻涕一把抓的慘狀,渾然沒有一絲皇子氣度。
那一刻,秦沐風知道秦恭的心裡是冰涼而悽惶的。
養在身邊十多年的兒子,寵了半輩子的女人,如今在他的心上一人給了一刀,如此沉重的打擊,對於他如今的年歲而言,誠然是致命的沉重打擊。
秦沐風不說話,只是與鄭夕顏十指緊扣。她看不見,他就是她的眼睛。如今一切都已塵埃落定,她的面色還是清淡如月,一如記憶裡初初相見時的容顏。只是那雙眼睛,再也無法給他迴應。
可是那又怎樣呢,沒了眼睛她還是鄭夕顏,就算她不是鄭夕顏,她還是自己心裡的女子。不會因爲容貌姓氏,哪怕身份,更改分毫。
他愛的是這個人,除此之外,毫無相干。
“啓稟皇上,叛軍已經悉數拿下,靜候皇上發落。”王卉跪在秦恭身前,冰冷的劍刃染着無盡鮮血。
秦恭以指指着二皇子母子,整個顫抖得厲害,“把他們、他們……”
“哇”的一口黑血吐出,秦恭的身子晃了晃,一頭栽倒在地。四下瞬時喧囂一片,秦沐風鬆開鄭夕顏快速上前,伸手便制住了秦恭身上的幾處大穴,自己卻跟着激烈咳嗽起來。
鄭夕顏一怔,順着聲音尋去,“你受了傷,還是讓我來。”轉而衝着身旁的人道,“立刻扶皇上去偏殿,不許任何進來。”
寂冷的偏殿,還殘留着激戰過後的血腥痕跡,秦沐風將秦恭扶坐在牀榻上,鄭夕顏以自己的內勁從秦恭的脊背處灌入。漸漸的,鄭夕顏的面色有些青白,稍庾收了內力,羽睫輕輕煽動,“中毒很深,是慢性劇毒。我只能用內勁護住他的心脈,根本逼不出來。”
秦沐風點了頭,“這毒我也是第一次見到,許是特意培植的,尋常的辦法根本沒辦法解開。等華韞回來再做他論,現下護住父皇的性命要緊。”他早前就試過,只不過沒辦法做到,故而也沒能將毒素逼出秦恭的身體。
奈何當時情況緊急,他只能讓華韞與紀揚先行趕往遷國召回王卉大軍勤王。如今王卉已經回來,想必華韞也該到了。
這廂正想着,外頭響起了華韞的聲音,“殿下?殿下?”
“來得正好!”秦沐風看了鄭夕顏一眼,見她綻放着清淺的笑意,總算心中鬆了口氣。低低的咳嗽着,秦沐風便牽着鄭夕顏的手朝着外頭走去。
房內華韞施展渾身解數,房外秦沐風收拾殘局。
二皇子母子已經被押在天牢嚴加看管,剩下的叛軍或死或被擒。橫豎,秦沐風都不會心慈手軟,必須以儆效尤,此風絕不可長。
急召大臣入宮,金殿內燈火通明。鄭夕顏就坐在金殿外頭的石階上,單手託着下顎。鄭克尚悄無聲息的坐在她身邊,看一眼滿宮清掃血跡的宮人,“你在擔心他?”
鄭夕顏搖着頭,“我相信他。”
“那你在想什麼?”鄭克尚一怔。
“我在想,若他不是大雲的皇子,現下
我們會怎樣?”鄭夕顏笑了笑,昏黃的宮燈落下斑駁的光芒,映着她精緻的面頰,有些熠熠生輝的錯覺。
鄭克尚稍稍一怔,“若他不是大皇子,許是你們無緣相見。到底是宿命註定,他生來便是身負使命,是大雲的皇子。而你……”他頓了頓,看着鄭夕顏失去光澤的雙目,“註定你是爲他而來。”
聞言,鄭夕顏莞爾,“哥哥說話何時變得這般的禪機?”
“不過是有感而發罷了!”鄭克尚道,“見着殿下這般鍾愛於你,爲兄心中也是心安不少。大皇子是歷經苦楚之人,想必會懂得真心疼人的滋味。你們攜手共度,生死與共,這番情誼根本無法取代。”
“兄長到底要說什麼?”鄭夕顏不是傻子,鄭克尚話中有話,她是聽得分明的。
鄭克尚猶豫了片刻才道,“我與父親蒙你相救才能逃出二皇子的手心,所以……不管你是不是夕顏,此生我們只當你是一家人。”
“若我說是因爲誤食了血魄珠纔有今日的功夫,你們是否會相信?此事殿下也知道,當中種種並非你們可以想象。我還是我,是你們的鄭夕顏,是鄭家的女兒,這是無可更改的事實。只是有些時候,誠然算得上機緣巧合,有些話我無可奉告,但對你們,我慣來都當做家人,這點毋庸置疑。”鄭夕顏說得誠懇。
鄭克尚沒想到鄭夕顏身上還有奇遇,當下愣住,“你是說你還是夕顏,並非……”
鄭夕顏頷首,“我並非假冒,是真的是夕顏,左不過當日落馬,很多東西都忘得乾淨,故而你們看來與曾經的夕顏不盡相同。實則連我自己都不清楚到底以前是怎樣的人,也許算一種新的開始。”
聞言,鄭克尚似懂非懂的點頭。鄭夕顏也並非想要告訴鄭克尚實情,畢竟自己佔據着鄭夕顏的身子,卻擁有着江南的靈魂。她無法告知這個時代的人,如此詭秘的事情,因爲沒有人會相信,反而將她當做天方夜譚般招來懷疑之心。
既然不會有人信,那她何必說破。橫豎她這具身子是鄭夕顏的,這個確實是事實。
何況,若是有人問她有關於大雲的歷史,她又該如何託詞?
與其如此,倒不如安安穩穩的做自己的鄭夕顏,忘了曾經的江南,忘了那個世界冠軍。就當忘了自己的前世,重新活過。
而且現在的生活,她覺得挺好。有家人,有喜歡自己而自己又真心愛着的男子。
“原來如此。”鄭克尚呢喃了一句,“只是殿下那邊……你的眼睛……”
“我知道,父兄是忠心爲國之人,心頭定然尋思着我這雙眼睛看不見,算是個殘廢,委實與殿下不相匹配。可是我不管世人如何看法,我愛的是他,我此生要嫁的也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有人拆散我們。此生,他只能愛我一人,唯這一個。”鄭夕顏不是不知道他們的擔慮。
並非鄭家父子不爲她的終身大事考慮,而是他們擔心流言蜚語,擔心她無法承受的壓力。可是她不怕,什麼流言蜚語都比不上十指相扣來得真實。她所愛的,就要愛到底。她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橫豎她的命就在自己的手上,她將不惜一切。只要能跟秦沐風在一起,他爲君爲奴爲平民百姓,她都不在乎。
她想,他也不會在乎的。
“既然你堅持,身爲父兄,我們也無話可說。唯有支持你,永遠站在你這邊。無論外頭如何變化,哥哥還是會像小時候一般疼着你,與你站在一處。”鄭克尚握住鄭夕顏的手,低低的說着,口吻略帶心疼。
鄭夕顏知道,鄭克尚一
貫是真心疼着自己的。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大抵是心疼着,好好的一個女子,如今瞎了眼睛,到底還是惹人憐惜的。
“哥,我很好。真的。”鄭夕顏開了口,卻發現自己竟然有些哽咽。
許是親情作祟,她的眼睛溼潤了一下。有家人疼的感覺,真好。
“等到天一亮,殿下就會着手處置二皇子母子,到時候大雲將是另一番景象。只是不知道皇上的身子,會怎樣?”鄭克尚還是擔心着,若皇帝不同意,鄭夕顏還是無法跟秦沐風在一起。不如拼上鄭家的財富與功勳,爲鄭夕顏搏一搏吧!
想來父親也是肯的,鄭夕顏離家這些時日,父親日夜思想,如今眼見着女兒瞎了,怕是丟了性命也願意換她幸福。
鄭夕顏拍了拍鄭克尚的手背,“放心吧,皇上會同意的。因爲……”
因爲皇帝時日無多,史書上記載,秦恭的死期將近,就算硬撐,也是撐不了多久的。只是她不會說出來,否則就會成爲詛咒,就會給自己帶來災禍。他們什麼都不知道,而她,什麼都知道。
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原來知道得太多,未見得就是好事。
擡頭看了看天際,東方撕扯開的魚肚白帶着迷人的光彩,金色的陽光從天際落下,給這個廝殺過後的宮闈帶來新生的氣象。以後的大雲,將會日益繁盛,走向最輝煌的時刻。只是……
鄭夕顏斂了眉,卻聽得有腳步聲由遠及近。不覺側過耳朵,“是誰來了?”
“是華韞。”鄭克尚攙了鄭夕顏起身。
華韞一步一頓的走到鄭夕顏跟前,“公子也在?”
“先生辛苦了,不知皇上他……”鄭克尚一頓,卻見華韞搖了搖頭,立刻心知不妙,面色稍改,“難道真的沒有辦法嗎?”
“這是蠱毒,已經腐蝕了皇上的五臟,如今在下亦是回天乏術。”華韞低低的吐出一口氣,“毒入骨髓,不是一日兩日的光景。”
“二皇子的解藥呢?”鄭夕顏一愣,秦沐麟已然被抓住,何以沒有解藥?不對,事情好像有些不對勁。二皇子下的毒,應該是有解藥的。爲何她心裡隱隱有種錯覺,好似其中有什麼隱情,事情並非這麼簡單?
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華韞搖頭,“二皇子的解藥是假的,如今連二皇子都說不清楚是什麼毒,怕是其中還有貓膩。”
“什麼?”鄭克尚心驚,“你的意思是……有沒有可能二皇子在裝傻?他想借着解藥拖延,爲自己謀得生路?許是當作一種威脅的手段。”
鄭夕顏上前一步,目色凝重,腦子裡忽然想起一些事情,不覺冷下嗓音,“只怕沒這麼簡單。那二皇子,怕是真的不知內情。而那個下毒之人……有可能是……”
她很清楚的記得,假山那頭的女子,說過什麼要動手之類的話。那情景誠然是對付秦沐風的,只不過爲何後來一直沒有動靜,便又是令人費解。如今二皇子此事疑點重重,看樣子還有人站在背後。
到底,她是誰?
他們稱她爲夫人,應該就是秦恭的後宮女子,只不過既然是夫人而且容色俱佳,爲何秦恭卻獨寵劉雉?其中,到底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正想着,上頭的金殿有些紛亂的腳步聲,大抵是秦沐風散了朝。連夜上朝,此刻也該安排得差不多了。華韞二話不說便迎了上去,秦恭的事情要跟秦沐風報備一下,做好準備。所謂的準備,自然是……身後事。
“哥,你陪我去大牢一趟,我要見二皇子。”鄭夕顏忽然開口,卻讓鄭克尚愣在當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