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的魚肚白撕裂了蒼穹,綻放着迷人的金色光芒,那種從天空筆直落下的菁華讓人睜不開眼睛,也讓人迷了心,失了魂。
秦沐風……她的心,輕輕喚着他的名,可是她知道,體內奔騰的黑紅交加的血液,正在激烈廝殺。那種生與死的掙扎,讓她整個人都開始顫抖,漸漸逼近的死亡,讓鄭夕顏覺得渾身冰涼。
身子在一點一滴的上升,她的眼睛已然看不清楚,但可以感覺到他正在緩緩拉近彼此的距離。懸崖很深,他縱有天大的本事,也沒辦法憑空做出令人欣喜的事情。
此刻的秦沐風,宛若尋常人一般,一手揪住藤蔓不讓彼此掉下去,另一手又要費力的捲起藤蔓與胳膊處,爲的就是拉她上來。銀色的面具依舊綻放着寒光,秦沐風抿緊的脣線透着涼薄的寒意,“鄭夕顏,睜開眼睛,若你敢睡……若你……”
若是她合上眼,他又能怎樣呢?
瘋似的揪住藤蔓,他試圖以最快的速度將她拽回身邊,奈何藤蔓無法承受太大的力量,若是他速度太快,連帶着自己的藤蔓都會折斷。
上頭傳來修羅瘋子般的厲喝,“爲了她,你竟然跳下來?你竟然肯爲她死?你忘了自己是誰嗎?濟國那些豬狗不如的日子,你全然忘了,爲了這樣一個女子,你忘了當日在師傅跟前的起誓。你說過,若然敢因兒女私情而廢江山社稷,必受五雷轟頂之苦,萬山壓體之痛。生死輪迴,永墮阿鼻地獄。”
“哼,秦沐風,你都忘了嗎?你是用師傅的力量才成就的墨門,纔有了你今日的地位。若不是師傅臨死前將畢生功力都傳授於你,就憑你那虛弱的身子,早已死了千萬遍。你答應過師傅,會照顧我一生一世,難道你全忘了嗎?你的誓言,你的生死,你全忘了嗎?”
秦沐風並不理會,眼裡心裡唯有手中的女子,什麼誓言,什麼前程,都不過是看不見摸不着。他如今只想着,能救她便好,唯有她在身邊,纔算安心。其他的事情,在她墜入深崖的那一刻,都變得微不足道。
視線模糊得看不見東西,唯有光亮落入眼中的時候,她才能看見稍許東西。驀地,她看見那雙鮮血淋漓的手。因爲被藤蔓死死纏繞,秦沐風的胳膊被勒出血,此刻正一點一滴的落在她的臉上。
拼盡周身的氣力,她緩緩揪住藤蔓,向他伸出手。
“丫頭,抓住我!”他咬牙切齒。
指尖,終於相互碰撞,下一刻他已經握住了她的手,兩個人一上一下的懸在那裡,僅僅靠着一根藤蔓維繫着生命。
“秦沐風,我中了毒,所以我……我快不行了。你自己上去吧……總好過兩個人都死在這裡。”她仰着頭,雙目微微垂着,盡力想看見他的臉,卻發現眼前一片漆黑。
觸及她茫然空洞的雙目,秦沐風的心忽然狠狠揪起,那一刻他的眸子用力的閉上,而後睜開堅毅的顏色。掌心一抖,隨即將自己的內勁透過她的手腕輸入進去。強大的力量遠遠不斷的從她的手腕進入,從另隻手的指尖滴出黝黑的鮮血。
“這樣我們兩個人都會掉下去的。”若是他內力用盡,到時候兩個人都會死在這裡。鄭夕顏想要掙扎,奈何又不敢掙扎,怕造成二次傷害。
“閉嘴!”他憤怒,“你再敢說一句話,本尊現在就陪你死!”
她頓了頓,好歹是瀕臨險境,口氣就不能好一點嗎?
驀地,她覺得有一樣東西突然從自己的掌心飛出去,卻聽得秦沐風的聲音冰冷而無溫,“生死符!
”
什麼是生死符?鄭夕顏儘量保持着腦袋的清醒。
然而,眼睛還是看不見東西,此刻宛若瞎子一般什麼都做不了。
下一刻,她陡然感覺到腰間一緊,他熟悉的溫度和熟悉的氣息瞬時充斥着她的世界。鄭夕顏脣角微揚,胳膊緩緩的摸上他的脖頸。
“秦沐風,我的眼睛什麼都看不見,你抱緊我。”她附在他的耳邊低語。
那一刻,她深刻的感覺到來自秦沐風的微顫,不知是因爲方纔運功替她逼毒的緣故,還是因爲自己的這句話。
“秦沐風!”上頭的修羅已經被人拽上了崖壁,此刻就站在邊緣地帶,惡狠狠的朝着下頭嘶喊着。鄭夕顏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麼,可是卻能用女人的第六感,感覺到那種絕望之後的歇斯底里。
“別怕。”他在她的眉心輕輕一吻,“沒有人能在我手裡傷你!”
耳邊的風呼嘯而過,鄭夕顏有種坐電梯時失重的感覺,大抵他已經開始往懸崖上頭飛身。只是抱着她,兩個人的重量顯然讓他有些吃力。他必須隔一段路程就拽住藤蔓停頓,而後繼續飛。
墜落的速度比之飛身快很多,可想而知她方纔墜落了這麼久,秦沐風如今就必須花上數倍的時間往上飛。
如此消耗體力內力的事情,他肯定吃不消。
終於,腳下踩到了堅實的地面。那一刻她感覺到身邊的人忽然往地上躺去,驚得鄭夕顏急忙伸手去摸,“秦沐風?秦沐風?”
地上的男子奄奄一息,方纔爲她排毒,如今又費勁了氣力纔算將她帶回地面,此刻的秦沐風幾近氣竭,卻始終不肯鬆開她的手。
她的手摸到他冰涼的面具,眼淚忽然掉下來。
“秦沐風,我什麼都看不見,秦沐風你怎麼樣?”鄭夕顏鮮少掉眼淚,這一次卻有着無法言說的驚懼。那種四下黑暗無光的感覺,連他傷得如何都無法分辨,讓她覺得無助,前所未有的無力。
“真是沒出息,如此這般就掉眼淚,枉費爲師苦心栽培。”他躺在地上喘氣,那種恨鐵不成鋼的口吻,沒了一貫的凌厲霸氣,反而多了幾分擔憂。
她聽得出來,秦沐風的呼吸很紊亂,可見內傷不輕,內息不穩。
所幸自己體內的生死符已經被他逼出體外,血魄珠正在緩慢的自我修復。真氣一點一點的凝聚,但是要恢復尚且需要一段時間。
靠着感覺,她將秦沐風攙起,自身坐在地上,將他抱在懷裡,一如他從前抱着自己的姿勢。她看不見,卻還是拼命用自己的眼睛去找尋他的臉。
秦沐風笑了笑,這丫頭便是這般癡傻。卻用他冰涼的指尖,掠過她的眉眼,爲她指引着方向,也讓她安心。
“夠了!”修羅憤恨的衝到他們跟前,黎明前的黑暗總是讓人不快,這般的撕破臉皮,也委實不是秦沐風所願。
“修羅,你膽敢動用生死符對付夕顏,誠然是不要命了?”秦沐風冷厲開口,躺在鄭夕顏的懷裡暗自調息。鄭夕顏的眼睛看不見,如今唯有他儘快恢復,才能保全兩人周全。
修羅冷笑兩聲,“生死符,一念生,轉念死。不過取了心頭兩滴血,左不過是搏一搏生死,可是又有什麼關係呢!到底我的心血比不上你,比不上她,如今你逼出了我存在她體內的生死符,你還是贏了。可惜,你們還是要死!這一次,我看誰能救你!”
在修羅的身後,還有幾名黑衣人。
一個個都是奉命前來查看狀況,看
着修羅懸掛在懸崖之下,所以纔將修羅救回上來。只是修羅沒想到,秦沐風竟然拼死救了鄭夕顏,兩人竟然都沒死!
“擅動生死符,你早晚會自食惡果。”秦沐風握緊了鄭夕顏的手。
眼睛看不見,但不代表鄭夕顏就是個廢物。都說瞎子的耳朵是最靈光的,如今她的耳朵已然將所有的動靜都聽了進去。
“放心,我不會讓人傷你。”她學着他的口吻,低低的開口,而後用手摸了摸,終於捧起了他的臉,吻了上去。
事實是,她從他的鼻尖一路吻下去纔算找到了他的脣,那種滑稽的模樣,讓秦沐風差點捧腹笑出聲來。
下一刻,她一個巴掌扇在他的臉上,這一次倒是精準狠,“不準笑!”
誠然是混賬透頂!
秦沐風一怔,還不待他反應過來,卻聽得她低低的聲響,“如果這次你我不死,記得娶我,我要嫁給你!秦沐風,如果我瞎了……”
他撫了撫滾燙的面頰,死丫頭下手還挺狠,“瞎子也要!”
她“嗯”了一聲,而後如釋重負的點了點頭,放開他,顧自起了身。秦沐風盤膝在地,開始運功療傷。方纔他已經感覺到鄭夕顏的功力正在緩緩恢復,想來面對修羅這幫子烏合之衆,還是綽綽有餘的。
修羅一聲令下,“殺!”
鄭夕顏身形一動,雖說看不見,但是聽聲辯位還是可行的。血魄珠在體內沸騰,紅色的眸如同惡魔之瞳,鋒利的指尖狠狠撕碎了那些人,鮮血濺落在她的裙襬,綻放着極爲美妙的紅梅花開。
等到四下重新安靜下來的時候,鄭夕顏斂了眉,卻沒聽見修羅的聲音。不由的微微一怔,然而疾馳而去的馬蹄聲卻讓鄭夕顏陡然凝眉。
“別追了。”秦沐風陡然開口。
鄭夕顏循着聲音走回去,攙起秦沐風便道,“你如何?”
“真氣提不起來,但是死不了。”他喘氣道,“天快亮了,趕緊走。”
“我把於開帶出來了,這廝謀朝篡位,如今做了遷國之君,到時候這御筆降書,許是還有幾分用處。”鄭夕顏道。
秦沐風冷笑兩聲,“便是在那馬車內?”
鄭夕顏頷首,面色猶豫了一下。這麼久的時間,於開爲何沒有醒?自己與修羅開戰,這麼大的動靜,於開竟然仍舊昏迷,其中是不是……
“糟了!”心下一頓,鄭夕顏忙道,“該不是跑了吧?”
說着,秦沐風便領着鄭夕顏走到馬車旁,正掀開簾子,便是明晃晃的寒光迎了上來。這匕首刃口鋒利,此刻就抵在鄭夕顏的脖頸處,只消她稍稍移動,就會當場見血。
秦沐風陡然凝眉,下意識的握緊鄭夕顏的手。冷眸狠狠盯着車內緩緩走出來的於開,黃袍加身,這便是遷國如今的帝君。
“想不到連你都是假的。”於開冷笑兩聲。早在鄭夕顏與修羅作戰是,他便清醒了,左不過外頭打成一團,不到萬分安全的時候,他絕對不會冒險出來。他慣來是狡猾的,怎會讓自己有危險。
直到修羅與鄭夕顏雙雙墜崖,他原以爲自己可以趁機逃走,誰知秦沐風卻跳了下去。隨後不久,便又有黑衣人趕到,於開便再也沒有機會出來。直到現在……
縱觀四下,空空蕩蕩,除了滿地的死屍殘肢碎片,便剩下他們三個會喘氣的。
鄭夕顏羽睫微垂,“於開,你可知他是什麼人?”
於開冷笑,“無論是誰,今日你們都得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