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祠外頭燈火通明,鄭夕顏伏在屋樑之上,銳利如鷹隼的眸子快速的掃過底下的一切,始終沒能發現異樣的動靜。若然是衝着千年冰魄而來的,定與楊傲脫不得干係。鄭夕顏不信,楊傲的性子素來是難以更改的,他要做的事情一定會做。
思及此處,鄭夕顏便隱沒在黑暗中,密切留意底下的一舉一動。
房間裡的宮娥被僞裝成自己,但是時間有限,鄭夕顏雖然想以靜制動,但是也不能全然不動。楊傲耗得起時間,她耗不起!要知道,於開隨時都會出現,明日午時到來之前,她絕對不能出現意外,否則王卉的大軍行動稍有遲緩,都是極度不利的。
上一次軍心大損,這一次定不能有任何的意外。
足足等了一盞茶的時間,連帶着皇祠外頭的守衛都已經從喧囂轉爲沉靜。御林軍還在搜查,但是很顯然沒有找到刺客的蹤跡。
眼見着下頭沒了方纔的緊迫感,鄭夕顏眸色微恙,忽然飛身而去。
腳下飛速,如風掠過,極其快速的越過底下的守衛,趁着換班的空擋迅速隱沒在皇祠之內。徑直從窗戶翻進去,就地一個驢打滾,悄然無聲極其完美。
皇祠內空空蕩蕩,大門緊閉,偌大的殿內矗立着幾根石柱,盤龍於上,雕刻着詭異的符文。掃一眼殿內,正中央是一排牌位,每一個牌位之前都點着一盞長明燈,在牌位之後放着一具石棺。
鄭夕顏斂了眉色,握着拳頭緩步走過去。
漸漸的,她終於看清楚,這具石棺外頭雕刻着精緻的金龍騰雲紋路,石棺的四周皆以詭異的符文纏繞。
深吸一口氣,在這樣潮冷黑暗的世界裡,有這樣的東西是極爲陰冷詭譎的。隱隱透着陰風,讓人脊背發涼,宛若有不知名的東西置於心口,而後忽然在腦子裡炸裂開來。這種驚恐與悚然,鄭夕顏從未有過,如今卻不得不試一試。
拿到千年冰魄,秦沐風的傷就能完全康復,而他的功力就能更上一層樓。
手,緩緩伸出去。卻在觸及石棺的那一刻,不覺條件反射般的縮了回來。鄭夕顏驟然凝眉,這石棺……不對,這不是尋常的石棺!冰冷徹骨,雙手觸及時宛若針尖刺入皮肉,讓人不能輕易靠近。
是……千年寒石棺!其寒氣常人看不出來,以至於貿貿然靠近,都會被石棺本身的寒氣所傷。若不是她有血魄珠護體,此刻定然也被寒氣入侵。
果然是極品!這東西怕是尋常難見,誠然是個寶物!
鄭夕顏斂了眉,暗聚內力與掌心,眸色微微泛着猩紅。下一刻,她忽然推開了石棺蓋,瀰漫的白霧騰然而起,迷了雙目。
長袖輕拂,白霧散開不少,她定睛往石棺裡頭瞧着。
只見一具年約四十開外的屍身靜靜的倒臥在內,雙目緊閉,脣齒緊咬。一身明黃色的龍袍誠然昭示着他不同凡響的身份地位,這樣的金絲繡龍紋龍袍,必然是遷國開國之君無疑。但見他雙手合十置於腹部,手心捧着上等的金鑲玉如意,腳踩翡翠白菜和血色瑪瑙蓮花。
果然是栩栩如生,如活着般顏色無恙。
歷經百年,屍身不腐,竟然跟活着一般模樣,可見這定然是千年冰魄的功效。
鄭夕顏大喜,將心內對死屍的驚懼一掃而光。她原以爲就算千年冰魄是個神物,到底也歷經百年,那屍身多多少少會有腐爛,到時候定然是噁心之至,如今看來是自己低估了寶物的功效。
翻動屍身的雙手,鄭夕顏沒能找到千年冰魄,這廂正納悶,東西會在哪裡
,卻隱隱有種令她寒毛直立的錯覺。
下一刻,她忽然握住死屍的腕脈,整個險些彈跳起來。
怎麼會……
羽睫驟然揚起,驀地,一道寒光掠過,鄭夕顏只覺得肩頭一沉,頓時渾身麻木,整個人無力的癱軟在地。掌心,一股黑霧緩緩進入身體。
咬着牙,鄭夕顏用內勁鎖了自己的琵琶骨,將這股黑霧鎖閉在右胳膊之內。如今到底是什麼還尚未確定,她唯一能確定的是,不能讓黑霧沒入自己的心脈。
無力的挪到牆角,緩緩撫着牆站立起來。
“你贏了!”鄭夕顏咬牙切齒,雙目死死盯着石棺。
死屍緩緩坐起身子,冰冷慘白的面頰上,一雙如狼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痛苦的臉。下一刻,他從石棺中走出來,毫無血色的容顏有着迫人的寒意。
“我知道你會來。”他開口。
鄭夕顏冷笑兩聲,“楊傲,果然是你!”
難怪御林軍找不到刺客,原來刺客就躲在石棺內。千年的寒石棺讓他整個人呈現着冰冷的錯覺,便是遠遠站着,也能感覺到從他身上透出的寒意。
他站在那裡,緩緩撕下臉上的皮面,依舊是韋素的模樣。
“楊傲,你何以不敢用真面目對我?”鄭夕顏死死盯着他的臉,腦子裡滿滿都是月娘萬箭穿心的慘狀。那種痛,她此生都不會忘記。那句承諾,是她必踐的宿命。
聞言,他卻是淒涼的哂笑,“那張臉,早在韋國覆滅時就被砸得粉碎,如今我已重生,再不是昔日的楊傲。其實我早已告訴你,是你未能記得我罷了。對於你,你所說過的話語,我都記在心裡,一刻也沒能忘記。直到那日國滅,我才明白你在我心中的地位。”
鄭夕顏潮冷的笑了起來,眸色滿滿冷蔑之態,“楊傲,你也配?憑你也配嗎?你是怎麼對月娘的,你可還記得?自己做的孽,自己償還,如今還要在這裡大言不慚的說什麼記得我的所有言語。那你可記得,我對你說的最後一句?”
此刻他是韋素,誠然也是楊傲。
他低眉不語,卻只換來鄭夕顏冰冷至絕的聲音,“我說過,楊傲,我定會殺了你,爲月娘報仇。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都不會改變我的初衷!”
他點了點頭,“我知道。”
手心微顫,鄭夕顏想用血魄珠逼出掌心黑霧,奈何這東西彷彿跟血魄珠相生相剋一般,死死纏着她的胳膊不放,任憑她怎樣用力都無濟於事。怎麼回事?
“別白費心機,這東西是專門爲你身體裡的血魄珠準備的。”他早已看出她的用意,清淺的開了口,“夕顏,跟我走。”
“殺了我,你就可以帶我走!”她斬釘截鐵,偏不信血魄珠會這樣輕易被束縛。
他微微一怔,“你便如此堅決?”
說着,他扯下了赤金冠,脫去了外頭的龍袍,裡頭是一襲黑衣。長長吐出一口氣,楊傲上前一步,卻換來鄭夕顏的步步後退。
若不是他暗下毒手,她豈能這般輕易被俘。
誠然他也是知道的,今時今日他早已不是自己的對手……慢着,他如何知道自己已然跟血魄珠融爲一體,竟然會想到用旁門左道制約自己?她記得自從解了修羅的毒,便沒有在外人面前使用過功夫。
何況早前秦沐風將護心丹送入她的體內,一般的毒素對她根本毫無作用,而今楊傲下的毒詭異莫測,絕然不是尋常之物。這個……
不對!
鄭夕顏的美眸驟然凝起,“修羅跟你
在一起!”
話音剛落,楊傲脣角微揚,那一對酒窩如同極度的諷刺,讓她的心陡然下沉。果然如此!唯有修羅才知道自己體內有護心丹,尋常的毒素根本不起作用。所以……修羅素來擅於用毒,這種毒是特意爲自己準備的……
該死!該死的修羅!
早知今日,彼時她就該殺了修羅,以除後患!
而今,爲時已晚!
死死握着自己的腕脈,鄭夕顏冷眸看着掌心不斷涌現的黑氣,這毒詭異莫測,而且十分兇猛,誠然是不宜對付的。如今唯有三十六計,先走爲上。
她不是好戰之人,也不是戀戰之人。
一步一退,鄭夕顏慢慢挪動身子,試圖跳窗。
然而……自己鎖了琵琶骨,如今想走怕是不易。楊傲早已身形一晃,擋在了窗前,攔住了她的逃生之路。
“你不是想要千年冰魄嗎?”他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透明如冰,微微泛着淺藍色的光澤,如同冰之精魄,甚是美麗無瑕。
鄭夕顏一怔,千年冰魄?既然他已拿到手,那開國君主的屍身怕是早已化爲灰燼而散。難怪她未能看見死屍,原是早在她進來之前,就已經因爲失去了千年冰魄而灰飛煙滅。故而楊傲是刻意穿了龍袍僞裝,爲的就是在她靠近時,對她下毒。
果然是狠辣至絕!
修羅!
鄭夕顏咬牙切齒,奈何如今卻沒有半點辦法。
“你到底想怎樣?”鄭夕顏冷戾。
楊傲依舊是癡然的神色,還是那句話,“跟我走。”
“休想!”她冷笑着,“你以爲用毒控制了我,就能帶我走?別忘了,這是遷國的皇宮,不是韋國的左相府!”
“你要做什麼?”楊傲忽然愣住,定定的看着她寸寸冰冷的眸子。隱隱的,心中掠過一絲驚懼,鄭夕顏素來倔強,要她屈服簡直比登天還難。驀地,他下意識的去抓她的手,卻被她突然急轉避開。
下一刻,她厲聲高喊着,“來人,有刺客!”
“你瘋了?”楊傲不敢置信。
要知道,她這一喊,連帶着她自己都會成爲刺客。他可以逃走,想來無人能攔得住,但是她中毒在身,定然是逃不開的。
思及此處,他一把扣住她的肩胛,作勢要將她帶離。
誰知鄭夕顏狠狠一口咬下去,楊傲吃痛的鬆了手。外頭的御林軍衝了進來,瞬間將二人團團圍住。
鄭夕顏冷笑着,“楊傲,你是要跟我同歸於盡,還是大難臨頭各自飛?”
瞅着楊傲鐵青的面色,鄭夕顏脣角揚起,眉目將無限冰涼。寧爲玉碎,不爲瓦全!她就算死在這裡,也不會讓楊傲帶她走。所以,這是最好的辦法。
她寧願被當成刺客囚禁牢籠,也不肯跟楊傲再有半點沾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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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傲盯着她的臉,看了良久,直到周旁御林軍冰冷的劍鋒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才輕嘆一聲握緊了手中的千年冰魄,“你便如此恨我?”
“我恨不能殺了你!”她冷笑。
御林軍一聲怒喝,“一個都不能放!”話音剛落,大批的御林軍繼續從外頭涌入,而後已經衝向楊傲。
鄭夕顏看着他一掌將迎上來的御林軍拍得腦漿迸裂,而後頭也不回的竄出窗戶,縱身消失在沉沉夜幕中。
低眉看一眼掌心黑氣,臉上的顏色漸漸冷寂下去。
到底,還是沒能等到明日午時。
外頭,傳來清晰的腳步聲,她知道,於開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