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東街就在如此突然的情況下被擊垮了,這是除了老爸他們之外幾乎沒人能想到的,而在某段時期老爸還間接支持過的聶猛也無比狼狽的被海子叔從澡堂子裡給抓了回來,這似乎更加印證了“沒有永恆的敵人,也沒有永恆的朋友”這句話的含義,尤其是對他們這些黑道上混的人,前一秒他們還可能在一起喝酒聊天,轉過臉就可能揮刀相向、恨不得要了對方的命。
也許是因爲已是深夜,並且這還是當地黑勢力的械鬥,警方介入的似乎十分遲緩,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反正直到我跟着老爸遠離了街口也沒發現警察來的跡象,而老爸對此似乎也並不在意,只是讓手下儘快散去,然後就旁若無人的帶人押着聶猛朝深處的小院走去。
渾身赤裸的聶猛傷痕累累,在海子叔的罵聲和威脅聲中舉步維艱的走着,完全處於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境地,估計他也很難想到自己會一下落地這般田地,恐懼和虛弱讓他早就沒了老大的模樣,跟任人宰割的羔羊也相差無幾。
直到現在我還是不太敢相信,前面的這個人會是聶猛,我也見過這人幾次,他給人的印象還算不錯,舉手投足帶着幾分帥氣,也頗有大哥範兒,而且談吐不凡,只是爲人處事有些見風使舵,並且以利益至上,不過倒也是很符合比老爸他們稍晚一代道上人的特點。
只不過不管他過去如何的意氣風發,如何有本事改變了向東街的整體經濟,但在面對海子叔這種“野蠻行徑”之時,這一切都變得無濟於事了,這一次力量徹底碾平了頭腦。
此時即將入秋,夜晚的涼風也開始讓人冷颼颼的了,被海子叔推進院子的聶猛渾身瑟瑟發抖,下意識的用手擋着私密部位,頭都不敢擡的站在那兒費力的喘息着,海子叔幾個人圍在一旁露出戲謔的笑容。
老爸並沒有靠近,帶着我在前面門房的門口站住,冷漠的看着院裡的情景不發一言,不知道是不是在盤算要怎麼收拾聶猛,不過聶猛現在這個慘狀還真有些讓人看了不忍,我隱約覺得他或許也即將沒命了。
“我去尼瑪的了!”我正想着,海子叔突然擡起一腳重重踹向聶猛,聶猛站立不穩摔倒在地,好一會兒才費力的坐在了地上,驚慌失措的擡起頭看了看周圍。
“海哥,你這是啥意思啊?”聶猛費力的問,還擠出一個無比難堪的笑容來,彷彿是想哀求海子叔高擡貴手。
“還雞巴跟我裝傻!”海子叔吼了起來,走過去又是一頓猛踢,嘴裡大聲咒罵着,對於自己上次遇襲十分氣惱。聶猛被他踢得在地上亂滾,連求饒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不停慘叫着,直到最後連叫的力氣都沒了。
“大海!”一直沒作聲的老爸終於開口了,然後示意耗子幾個人把海子叔攔住,海子叔這才憤憤不已的停下來向後退了幾步,還朝聶猛吐了一口唾沫。
“宇哥,把他給我吧,我他媽非得把上回的事兒找回來不可!”海子叔大聲對老爸說道,老爸皺着眉頭擺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後冷眼瞧着地上一動不動的聶猛。
好一會兒聶猛才艱難的撐起身子,用驚恐的目光看了看還在怒視自己的海子叔,慌亂的四下環顧了一圈,好像在找出路似的。他的目光最後停在了遠處的老爸身上,攢足了僅剩的力氣聲嘶力竭的喊道:“天宇哥,你這是因爲啥啊,我可是你兄弟,咱以前不是都說好了誰也不惹誰嘛!”
“你他媽把誰當傻子呢襖,還誰都不惹誰,你自己信不?”海子叔一聽大聲嚷道,然後一陣狂笑,其他幾個人也都笑了起來,卻笑得聶猛直髮怵。
老爸對聶猛的話似乎也不屑一顧,誰都明白,當初的停戰協議幾乎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畢竟他們都是道上混,連法律和道德都約束不了他們,什麼協議、承諾之類的也就是說一說罷了,更何況那只是一個連影兒都沒有的口頭協議呢。
其實聶猛又何嘗不明白這些,只是現在他已經慌不擇路,一心只想保住自己的性命,也只能提起了這原本誰都不在乎的所謂協議,自然會招來此時已經是勝利者的海子叔等人的嘲笑。
“現在害怕了,你他媽坑我的時候想啥來的,虧着你海爺爺命大,要不然哪有機會報仇啊!”海子叔惡狠狠的說着,轉頭看了看老爸,等着老爸將聶猛交給他處置。
“我啥時候了啊,那天的事兒我根本就不知道,當時我也挺危險啊!”聶猛極力辯解起來,身上的傷讓他露出十分痛苦的神情。
“你不知道,你他媽敢再說一遍不,操尼瑪的了!”海子叔怒衝衝的罵道,過去又給了聶猛一腳。
“海哥,我沒騙你,你一定得相信我啊!”聶猛悽慘的央求起來,實在扛不住海子叔這麼折騰。
“我就是他媽信你才差點沒命,現在讓我信你都雞巴不如讓我信狗!”海子叔根本不理他這套,完全是要把聶猛置於死地的架勢。
“海哥,你別打了,是我不對,我怕自己出事兒就躲起來了,等我出來的時候你人都走了,我也沒辦法啊……”聶猛費力的說着,連躲避海子叔腳踢的力氣都沒有了。
“少雞巴跟我說這些,你他媽敢害老子,你有幾條命啊?還裝模作樣的跟我談合作,合你媽個逼的作,老子不答應你就跟我玩陰的,還跟老孟家穿一條褲子,是不是那娘們讓你操了啊?”海子叔發狠的說着,腳也沒停下。
聽到海子叔的話,老爸的表情明顯有些變化,似乎已經印證了什麼,然後莫名露出了些許欣慰的笑容看向海子叔,我對他這樣的神情感到疑惑,不知道他這是怎麼了。
任憑聶猛怎麼撇清關係,海子叔就是不相信,一腳藉着一腳,踢得聶猛口中都吐出了血來,說話也不清不楚了,而整個過程老爸還是像剛纔那般默默的看着,就好像一切都與他無關一樣。
直到聶猛被打得昏死過去,海子叔才擦了下額頭的汗,轉身紛紛耗子把刀拿來,看來是要給聶猛一個痛快,就像他對張猛做的一般。耗子聽到他的命令卻沒敢立即答應,而是轉頭看向了老爸,希望老爸做最後的定奪。
海子叔也一同看了過來,見老爸不動聲色,他忍不住朝老爸走過來,壓低聲音在老爸耳邊說:“宇哥,你不是都說好這回讓我做主嘛,我他媽就想給他整死……”
對於海子叔的要求老爸沒有即刻表態,而是淡然的問:“剛纔去向東街你們搞出來人命沒?”
“啊?”海子叔有些不明白所以,想了想說,“這個我也說不好,不過大家夥兒幹仗基本手上都有準譜,應該不會那麼巧有什麼倒黴蛋吧。”
“是嘛。”老爸微微一笑,“看來你現在也知道該收就收,沒以前那麼狠了。”
海子叔不解的看着老爸,沒明白老爸的意思,老爸擡手搭在他的肩膀說:“時代還是變了,連你都被影響着了,也知道啥人該死啥人不該死了。”
“對啊,所以這逼就該死唄!”海子叔惡狠狠的說着,回頭看向地上的聶猛。
“你確定?”老爸揚起眉毛斜眼看着海子叔,突然問了這麼一聲,弄得海子叔有些發怔,頓了片刻才略顯猶豫的點了下頭,但隨即又懊惱的拍了下自己的腦袋,無奈的說:“那你說咋辦吧,我也不知道了!”
“你啊!”老爸輕輕拍了海子叔兩下,眼睛望向聶猛緩緩的說,“把他扔長樂街去,完事再說。”
“這是啥意思啊,今天晚上鬧得這麼大,誰都知道是咱乾的,也嫁禍不了他們啊?”海子叔撓了撓頭問,老爸聳聳肩說:“沒意思,就是好玩唄。”
“殺雞儆猴?”海子叔想了想,恍然大悟似的說,老爸笑道:“看來你就快能能接手這攤了,不錯!不過他這隻雞嚇唬不了猴,頂多也就是嚇唬嚇唬其他的雞。”
跟海子叔說完話,老爸衝我揮手就帶我離開了小院。走在路上,我看着老爸就在想,對於晚上發生的事情,其實老爸並不是太高興,甚至都沒有我心情激動,反而有什麼無形的東西讓他更加沉重起來。
具體是什麼讓老爸這樣我不太清楚,但第二天一早,讓我覺得泰山壓頂的事情卻出現了。剛一起牀走出屋子,我就看見了陳覺的爺爺奶奶正坐在外面,而老爸則站在他們對面,頭也微微低着。
兩位老人似乎在說着陳覺被抓的事兒,老頭滿臉愁雲的抽着煙,而陳覺的奶奶已然哭成了個淚人,不停在說着話,言語裡既有對陳覺的擔憂也有對老爸和我的埋怨,這讓我不由得退了回去,我現在根本沒有勇氣面對他們。
我忽然在想,如果我去自首,是不是就可以和陳覺一起承擔罪責,這樣他的罪名會不會就能輕一些,痛苦也能少一點呢?但是,這樣真的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