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診所,老頭和陳覺已經在等我了。陳覺剛梳洗利索,正擦着臉,面頰和眼眶都有些青腫,神情也有些疲憊,看樣子被打得也不輕,走路都不麻利了。老頭坐在那抽着煙,神情不快的瞄向陳覺。
一見我回來了陳覺馬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走過來一把就摟住了我,關心的問:“你沒事兒吧,都嚇死我了!”
“誒誒!”我誒喲着,陳覺過於激動卻碰到了我那已經不敢動的肩膀。
“怎麼了啊?”陳覺忙問,我一臉痛苦的說:“不告訴你了嘛,肩膀不敢動了,可能是折了!”聽我這麼說,陳覺又急了起來,回頭大聲衝老頭說:“爺!快點來看看苑意!”
老頭卻不緊不慢的把剩下的一截煙大口抽完,才站起身來搓搓手,招呼陳覺扶我過去,戴上老花鏡開始給我看病。
“啊!!”幾分鐘後,一個巨大無比的喊叫聲響徹在小小的診所之中,那聲音震得屋子都嗡嗡響。如果不是向西街本身就挺混亂的,估計周圍的鄰居應該都會報警了吧。
我疼得眼前發黑差點就沒了知覺,老頭下手又狠又快,跟我說閒話的工夫就把肩膀給我使勁的掰了一下,我當場差點向他噴了髒話。
“沒事兒,就是有點小錯位,我給你正過來了!多注點兒意,這幾天別亂動,估計得腫,晚上回去我再給你上點藥。”老頭悠然的說,好像這根本不是什麼大事兒,但我可疼得要命。
“爺爺,這在家也能弄吧?”陳覺一旁問道,老頭點點頭說:“是啊,不是你們非得要上診所來的,我還以爲是哪破了呢。還費這二遍事兒,那藥還得回家搗。”
肩膀雖然仍不太敢亂動,但是感覺舒服了不少,沒有那種彆着勁的感覺了。老頭看着狼狽不堪的我,皺着眉頭問:“咋整這麼慘呢,跟國民黨逃兵似的?這肩膀啥人給你整成這樣的?”
沒等我回答,陳覺在一旁憤然的說:“一個傻子,什麼也不知道就知道打!”看得出,陳覺今天在王庭亮身上也吃了不少苦頭。
“跟啥人打仗啊又?我上次咋說的,你倆咋聽不明白人話襖?”老頭有些動怒的說,“我得跟小宇說說去!”一聽他要告訴老爸,我和陳覺都着了慌,連忙央求他別去,誰知道老爸會不會又動怒,那次大鬧向東街回來被罰跪的痛苦經歷我可不想再嘗試了。
何況這次跟孟飛打架都打到派出所去了,要不是剛好碰見小峰被他領出來,真要是叫來老爸他們接我,再碰上孟飛他家的人,真不知道還會出什麼亂子。
老頭卻執意要去找老爸,雖然他並不知道我進了派出所的事兒,但還是小心些好。見老頭如此固執,一直坐在一邊的小峰站了起來,笑呵呵的攔住了老頭勸道:“二大爺,您老先坐,急啥啊!”
老頭在小峰連推帶勸之下坐了回去,小峰笑道:“您別急,這點小事兒還找天宇哥幹啥啊,小孩兒打仗唄。小意現在這樣,您再去告狀,天宇哥那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小意咋整?”
“我他媽也不是告狀,他兒子在咱家,有點啥事兒我不得言語一聲啊,上次我就說了我擔不起這責任!”老頭氣呼呼的說,也不看我和陳覺。
“也沒啥大事兒就拉倒得啦,您老有這時間喝兩盅多好,就別折騰啦!下次有機會見着天宇哥再說唄!”小峰繼續勸着,我和陳覺也是好話說了一大車,老頭這才作罷但還是表示有機會看見老爸一定得好好說道說道。
總算穩住了老頭,我在陳覺的幫助下清洗了一下,把已經髒的不成樣的衣服都脫了下來,光着膀子坐在診所裡,頓覺渾身無力,有種生不如死的難受感。
我開始迷茫,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場噩夢,但身體上的傷痛卻在提醒着我一切都真實發生了,儘管已經過去,卻深刻的烙在了我記憶之中。
陳覺坐在一邊給自己擦着藥酒,滿眼的不甘心,我也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在氣什麼。今天沒能成功的砍到孟飛,使這場戰鬥的意義頓時減少了小,也白白辜負了陳覺等人的努力,我多少感覺有些對不起他們。
不過我更慶幸的是自己沒事兒,我心裡甚至有了種退卻的念頭,被警察抓的經歷太可怕了。
小峰跟老頭閒聊着天,不時帶着笑意看看我。此時的我打心裡感謝他,不光把我撈了出來還幫忙阻止了老頭去告狀,可以說他絕對是我大恩人!而且我也有些好奇,小峰在派出所裡到底有什麼關係,可以那麼輕易的就把我帶走,我還隱約記着,那個所長說我是外搭的贈送。罪犯被抓還能這麼容易的被放出去,我對這個成人的世界更加迷茫了。
正坐着,診所外面有人走了進來,看着眼熟應該是老爸他們的手下,跟老頭打了個招呼就對小峰說道:“峰少,宇哥找你過去!”
“哈哈,宇哥知道我來了啊,我還合計一會兒就去呢!”小峰笑着說,眼角卻帶着一絲狐疑。
小峰起身告別準備離診所去見老爸,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什麼,轉頭把我喊了過去帶着我一起走出門外。站在門口,小峰摸了我頭一下說:“沒事兒啦,別瞎想,回去好好睡一覺!以後機靈點,打仗咋能被抓呢,瞅着警察就快跑,看着打架的他們也是做樣子,可你不跑人家還以爲你不給面兒不怕他們呢,肯定得抓你啊!不管是警察還是混的,要的都是個臉面,懂不?”
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原來大人的世界也把面子看得那麼重,不管是兵還是匪……
“這段時間千萬老實點兒,別惹事兒,咋說現在也是大幹呢。你們這羣小子在耐火街動靜整挺大,小心別讓人再給收拾了!”小峰叮囑我說。
“那孟飛再裝逼咋辦啊?”我已經把小峰當成了人生導師,希望可以在他這得到啓示。
小峰不在意的笑笑說:“你以爲他不怕啊,他媽不擔心啊?放心吧,他也得消停一陣了,別合計他了,你好好上學啊!”他說完擡手輕輕的捅了我肩膀一下,我笑着躲了躲,還是稍微有些疼。
看着小峰很帥氣的離開消失在向西街之中,我心裡對他又是感激又是崇敬,某種程度上他似乎比老爸還要親近,能和我真正意義上的貼心。
回到家裡,雖然很疲憊卻好像不知道餓似的,吃什麼都沒有胃口,只覺得眼皮直打架,差點在飯桌上就睡着了。陳覺也是沒精打采,手發抖的拿着筷子,一副食不知味的模樣。
雖然在真正意義上這不是我的家,但我還是感到安心和溫暖,這要比那可怕的派出所舒適不知道多少倍,躺在牀上我迷迷糊糊的,書桌上放着打架時被摔得四分五裂的呼機。儘管牀還算舒適,可我卻怎麼也不踏實,渾身痠痛不說,心裡也異常的難受,總被一種莫名的情緒困擾着折磨着……
陳覺還沒回房間,不知道被老頭叫外面幹什麼去了。吃飯的時候,老頭也怕陳覺的奶奶嘮叨,一點也沒透露我倆的事兒,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我又受傷,陳覺又被他爺給數落了。
一直到半夜,我都渾身疲乏的半睡半醒着,不知道什麼時候陳覺回來的,我在朦朧中還能聽見他的嘆氣聲。睡夢中我仍然在驚恐的逃跑,不停的逃,也不知道後面追我的是警察還是敵人。
第二天的考試,在各個考場在開考之前,學校的廣播卻忽然打開了,教導主任在裡面大聲痛斥着昨天下午的集體缺考事件。他已經把這件事兒上升到了破壞祖國安定繁榮的高度上,對我們這些人的行爲進行着道德譴責,還強調要對此事追查到底。
考場裡參加了這件事的每個人聽時候態度都不同,我對此倒是沒什麼感覺了,都被警察抓過的人了,學校這種形式上的問責更加不當回事兒了。但我真的感覺還是坐在學校的教室裡最踏實,這要比像瘋狗似的在街上打成一團,或者被抓去派出所嚇得兩腳發軟好得多吧。
而讓學校和我們都沒想到的是,因爲前一天耐火街的羣架事件,派出所竟然派人前往附近幾所學校與校方溝通,強烈要求學校加強道德素質教育,以杜絕此類惡性事件的發生。對於這種事,我有些困惑,搞不懂我們這樣“混混學生……”的產生到底是因爲學校教育缺失還是受社會不良風氣影響呢。
我們這些人早就把在校園學習環境裡得不到的感覺寄託在了街頭,想以此來證明自己的價值而且對我們一部分人來說,學校和社會一樣黑暗,同樣是恃強凌弱的世界,況且街頭還沒有那麼多的條條框框,也沒有老師的冷嘲熱諷和嘮叨,不管面對什麼人,只需要靠拳頭說話。這一切到底是誰的錯誤造成的呢?
望着只寫了名字的考試卷紙,我莫名其妙的發着呆,一點也提不起精神來,肩膀不時還會疼幾下,我卻沒那麼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