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陳覺安靜的吃着東西,海子叔和黑叔兩人正在推杯換盞的喝着,軍子則很貼心的照顧着月兒不停的給她夾菜,曉芬很謙卑的在一邊伺候着大家,幫着往火鍋裡下菜,給大家倒酒之類的。
老爸顯得格外安靜,一個人默默的吃着東西,少了平日裡的霸氣十足的威嚴,多了一些和藹和淡泊。在桌上,他好像是個大家長一般。
“軍子,你多吃點兒啊,別光顧着孩子。”老爸關係的叮囑軍子道,軍子憨笑着點點頭,卻繼續照應着月兒。
老爸略顯無奈的搖搖頭,這時候黑叔說道:“宇哥,還是你多吃東西,少喝酒吧。最近這一陣子,你忙活得夠嗆,也沒怎麼正經吃過飯,再這麼下去身體可不行,咱們不是小夥子啦!”
“是啊,宇哥,前幾天你那臉色都嚇人,差不多就行了,該歇就歇吧。”海子叔也勸道。
老爸喝了口酒,皺了下眉頭開口說:“那有什麼辦法,那麼多兄弟,我得管他們吃飯啊,現在吃我們這碗飯越來越難了。當官的,經商的,看不起你,卻還要利用你。把我們當什麼了,當成狗腿子了……”
“沒辦法啊,宇哥。誰讓咱們不是正行了,人家一個個有錢有權的,當然裝逼。咱們不也是爲了生活嘛。”黑叔勸解道。
說完話,黑叔端起酒杯敬了老爸一杯,放下酒杯黑叔看看我說:“小意,你快點長大,以後好幫着你爸幹一番大事兒!”
聽到黑叔這麼說,我也不知道是應該高興還是應該害怕,對於他們的事情,我其實一直都有些排斥,畢竟不是什麼遵紀守法的事情。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能接手老爸的事業,我不敢也沒那個能耐,最重要的是,老爸他根本也看不上我。
果不其然,老爸露出了輕蔑的眼神看了看我,然後冷聲說道:“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那一天,靠他幫我,我早餓死了。”
“宇哥,你這話說的。人都會老的,這是自然規律,小意早晚有天會長大,會成爲真正的男子漢的。”黑叔的話讓我很感激,他能夠信任我,就連我自己都不確定自己以後會不會像他說的那樣,成爲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老爸手裡握着酒杯,眼睛盯着火鍋裡冒出的熱氣,似乎在沉思着什麼,桌邊的人也都安靜的看着老爸,火鍋底燃燒的木炭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
我低頭吃着東西,心裡雖然不是太舒服,可仍然是儘量保持着鎮定,不想顯得太失落,怕在衆人面前丟臉。
“他們這代人,沒吃過苦,沒遭過罪,哪知道什麼拼搏之類的,一個個都習慣坐享其成,等着人伺候。”老爸開口說道。
黑叔也點頭附和道:“是啊,他們這代基本都是獨生子女,家裡什麼東西都可着這一個人來,和我們那個時候可不一樣啊。家裡一大幫孩子,不到晚上吃飯,爹媽根本不知道哪個孩子不在家。”
“可不是嘛!在家裡動不動還得和兄弟姐妹爭嘴吃,我可沒少挨我家那個死鬼老大的揍。”海子叔也好像提及往事受到了觸動一般。
老爸夾了塊肉,眼睛盯着說道:“小時候哪想過會像今天這樣,想吃肉就隨便吃肉啊,一年到頭也就逢年過節能吃上幾口,哪像現在,想吃什麼有什麼。”
說完話,老爸把肉放在了碗裡,又喝了一口酒,繼續說道:“知道我當初是因爲什麼原因才跑出來混的嗎,就是爲了吃的!”
聽到老爸這麼說,我和陳覺都十分好奇的側耳傾聽着,我實在想不到老爸當黑社會最初的動機會是這麼的簡單,簡直讓我不敢相信,他不是在開玩笑啊。
“那個時候,機會頓頓都是粗糧,偶爾有點大米也是和高粱米、小米什麼的混在一起做。歲數小長身體的時候,誰都饞,我就是不想吃高粱米,發了脾氣,結果被咱家老爺子皮帶一頓抽。這頓皮帶把我抽跑了,也抽清醒了。那時候我就下了決心,我一定要出人頭地,一定要發達,我就可以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了!”老爸若有所思的回憶道。
我實在想不出來,普普通通的大米飯而已,怎麼可能有人會爲了它捱打,最後還被打出了家門呢。至於高粱米,我也曾經吃過幾次,不過確實覺得難以下嚥的感覺。
海子叔點點頭說道:“是啊,那時候確實苦。不然我和黑子怎麼會跟你跑出來呢,我們也是不想再過苦日子了!我還記得我們這幫人第一次偷副食店倉庫,那肉罐頭和白酒的味道,我現在做夢還常常會流口水呢,真香!”
“可不是嘛,也不知道那東西怎麼就那麼好吃,現在吃什麼也沒有那種感覺了!”黑叔也咂了下嘴讚歎道。
不知道他們說的那種味道是什麼樣的感覺,不過看着他們的表情,好像很好吃的樣子。在那種對比下,香噴噴的火鍋似乎都沒有什麼味道了。
“不知道是老了還是怎麼,總覺得過去的東西特別好吃。我還記得當時剛來西區的時候,長樂街開的全市第一家燒烤店,太他媽好吃了!”海子叔回憶道。
“可不嘛,那時候去他家點菜,還是付錢開票,然後去取肉。票都是用捲菸紙做的,上面寫着字。那時候黑子就知道造假了,用捲菸紙按在上面,然後用筆描。基本每次去那,買一盤肉就可以吃個四五盤,實在是太得勁了!”老爸笑着說,然後拍了拍黑叔的肩膀。
黑叔不好意思的笑笑,也似乎想起來自己年輕時候的往事。海子叔趁機說道:“黑子這傢伙從小就他媽壞,竟幹這些缺德事兒了!”
“操,這就經濟頭腦,你明白個雞巴啊!”黑叔不服氣的辯解,而後又感慨道:“主要是那時候的人都實在,腦子不那麼活,好多事情想不到。”
老爸笑着點頭說道:“那時候的人可沒那麼多花花腸子,都是實實在在的,不會投機取巧。”
“可不是嘛,那個時候,稍微有點商業頭腦肯定就賺錢!連他媽倒弄煙都能小發一筆財,過去的人腦筋太死,而且刻板,總覺得做買賣丟人似的,結果呢,先做買賣的基本都發財了!當初瞧不起個體戶的,覺得自己鐵飯碗牛逼的,不少後來都他媽下崗了。”黑叔感嘆的說道。
聽他們說這些看似很遙遠的事情,我總是特別的好奇,實在搞不懂那些看似簡簡單單的小生意,怎麼在那個時候好像是什麼鳳毛麟角的事情一般。
“不過……”黑叔看了眼老爸,然後意味深長的說:“現在這個年頭,也是一樣。經濟頭腦加上敢拼的勇氣,照樣會賺大錢!”
老爸擡眼看了黑叔一下,輕哼了一聲,把握着的酒杯裡面的酒一飲而盡,然後忽然問道:“黑子,聽說你前幾天買房子了,還是在東區的富人小區,有這回事兒?”
“哦,是……”黑叔愣了下,答道。
一聽這話,海子叔睜大了眼睛,笑了起來,使勁拍了拍黑叔說:“哈哈,黑子,買房子也不說聲,搞得挺秘密啊!咋地,要脫離我們,去裝有錢人了啊?”
“你滾雞巴蛋的,明白什麼東西。這是商機,你懂嗎?”黑叔不滿的瞪了海子叔一眼,然後轉向老爸說:“宇哥,我也沒想在那住,所以就沒提……”
“不住人,你買房子幹啥啊?嫌錢多嗎?”老爸皺着眉頭滿是疑問。
“不是啊,宇哥,你沒發現這幾年房子的價錢漲得挺快嘛,比股票外匯什麼的可強多了。原來前些年還幾百塊錢一平,現在都已經兩千多了,而且看樣子還會再漲下去的,這也是個不錯的賺錢機會啊!”黑叔分析道。
聽到黑叔這麼說,老爸也點點頭,似乎覺得有些道理。倒是海子叔有些不屑,不在乎的說道:“那能賺幾個錢,也就你這小摳樣的在乎,得研究點大的啊,誰會嫌錢燙手不是!”
“想來大的,你有錢嗎?”黑叔擠兌他道。
海子叔摸了摸一臉的大鬍子,擡起眼皮想了想,開口道:“怎麼沒有,我存摺裡也有個萬八的,攢着準備娶媳婦用呢!”
“我操,你那是美元襖?什麼媳婦那麼便宜啊?”黑叔故作驚訝的說。
“你明白個雞巴!沒準有哪個娘們看上我了,還得給我搭錢呢,我這萬八的也都省了不是!”海子叔得意說道,好像真有那樣的事情發生一般。
“操,你一天可竟想好事兒了!那娘們得多二逼,能看上你啊!”黑叔大聲的諷刺道。
“我咋地?我長得也挺帥的,不一定誰就和我看對眼了!”說着話,海子叔有意無意的瞟了眼正在給軍子夾菜的曉芬,眼睛裡閃着異樣。
曉芬似乎察覺到海子叔在看她,頭低得更深了……
老爸一旁微笑着說:“這事情也不一定,咱們大海咋地,也是一表人才的。沒準哪個富婆什麼的就稀罕上他了。”
聽到老爸這麼說,海子叔更加得意了,黑叔夾了口菜,嘟囔道:“那富婆,不是瘸子就是瞎子吧,不然就是七八十歲的老太太……”說完話,一口把菜吞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