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除夕夜只有我和老爸兩個人在空空蕩蕩的破歌廳離度過,少了前兩年過年時的熱鬧,倒更像我小時候在外婆家過年時的那種平靜,不過老爸一個人在歌廳門口放鞭的畫面卻深深印在了我心裡,那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真正體會到像常人那樣和家人過年是什麼感覺。
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老爸已經離開了,只是在我枕邊留下了一個裝着壓歲錢的紅包,數目自然不少,本來對錢已經變得不太在意的我卻似乎格外珍視這份壓歲錢,甚至覺得它代表的某種意義要比我靠在外面“混”自己掙來的錢還要寶貴。
由於過大年,再加上出了那麼一檔子事兒,現在的和榮街出奇安靜,放眼看去簡直有點兒電影裡的荒涼小鎮或者是世界末日時的景象,街上沒有幾個行人,更看不見原來的那些小姐、雞頭和混混,陪伴着路兩邊大門緊閉的各家店鋪的只有路上的積雪和乾枯的樹木,一輛巡邏車停在不遠處的街口慵懶的閃着燈,可車裡執勤的人卻早不知道到哪兒去了。
平日裡想要這地方有那麼片刻的寧靜都無比困難,可現在卻還有點兒覺得冷冷清清的了,也許幾乎所有人都回家過年去了吧,我心裡想道,與他們相比我倒更像是顆沒有根的野草,無論過年還是其他節日,也不管我人在何地,好像差別都不大,只要老爸不在身邊我就永遠都是一個人……
不過現在周圍這樣的壞境對我來說也未必不是好事兒,起碼能讓我眼下避開馬爲山這件事兒帶給我的不良影響,暫時還能清靜一些,只是接下來該何去何從我還渾然不知,一切就好像又回到了原點重新開始一般,我還是那個我,一個一無所有的小混混。
一個人在街上走着,想找個地方吃點兒東西,可走了好遠整條街幾乎都沒什麼地方是開着的,正無奈着我忽然瞧見前面街角有煙冒出,憑記憶我回想起那邊兒好像有個小飯店,既然冒着煙那也許可以有東西吃,想罷我便加快腳步朝那邊兒走了過去。
果然那家小店沒像周圍的生意那樣關門上板,雖然透過門上厚厚的塑料布也看不清裡頭的狀況,但我實在是肚子餓了,也沒管許多就推門走了進去,一股香氣馬上就撲面而來。
店很小裡面也沒有客人,只有老闆和老闆娘兩口子邊看春晚的重播邊包着餃子,地當中的爐子上坐着一口鍋,我看見有餃子正在裡面翻騰,香氣就是從那裡傳出來的。
奇怪的是,見到有人來屋裡倆人好像也沒什麼反應,仍然還在繼續包着餃子,看上去似乎還有些心事重重的,尤其是老闆娘臉上掩不住的透着憂傷,一旁她的丈夫也是神色凝重,不知道遇見了什麼糟心事兒。
不過我是來吃東西,人家的事兒自然跟我無關,我坐下後便招呼道:“老闆,現在還能做吃的不?”這時候倆人才意識到來了客人,男人放下手裡的活兒趕快轉過頭,可當他看到我時神色卻好像變了樣,好一會兒纔有些不自然的問候到:“是你啊,太子……”
“嗯!”我隨意的着早就忘了自己之前有沒有來過這兒,只是說,“給我拿點兒吃的,我餓了。”
男人剛要去準備,沒想到那女人卻忽然把手裡的面往桌子上一摔,帶着明顯的怨氣說:“沒吃的,你走吧!”這話可給我弄了一愣,既然他們這是飯店怎麼可能沒吃的呢,更讓我納悶的是,女人好像怨氣十足的樣子,而且我隱隱覺得她似乎是在針對我,這是什麼情況?
不過爲以防我是過於敏感誤會了人家,我還是儘量用開玩笑的口吻說:“開飯店咋能沒吃的呢,那鍋裡不是煮餃子呢嘛,給我盛一碗也行啊。”
“說沒有就是沒有,那餃子不是給你吃的,你也不配吃!”女人竟然很直接的嚷了起來,讓我不明白她是不是有什麼毛病,男人見狀趕忙勸阻起來,可女人卻不依不饒的高聲埋怨道:“都這樣了還怕啥啊,反正咱兒子都已經被抓進去了,啥時候出來還不一定呢,那麼多人打仗,憑啥咱兒子頂雷!要不是因爲他把那些回子帶到這街上來,哪能出這事兒,他沒事兒人似的還有臉吃飯,因爲他多少人過年都是在裡面過的,我對他這樣都算客氣了!”
“你瘋了襖,你不知道他家是……”男人提醒着但話並沒有說完,女人卻不管不顧道:“我管他家裡咋地呢,我就知道咱兒子毀了,我要他賠我兒子!”說着女人還作勢要過來跟我沒完,男人只好死死抱住直自己的妻子然後對我喊道:“你快走吧,都這樣了你就別刺激她了!”
“不是,我……”我很想解釋些什麼,可看着眼前的場面我明白自己說什麼都沒用了,只好趕快退了出去來到街上,屋裡還傳出那女人憤怒的指責,這讓我心裡很不是滋味。
可仔細想想,剛纔這女人對我的斥責好像也無可厚非,因爲馬爲山和小峰之間的這場衝突,確實有很多人都受到了牽連,我起碼還和老爸一起過了除夕,可還有那麼多人因爲這件事兒連年都不能在家裡過,像這兩口子的兒子下次和他倆一起過年都不知道會是何年了,還有人連過年的機會都沒了,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灰頭土臉的往回走着,早就把肚子餓忘得一乾二淨了,心裡不斷思索着自己到底有沒有那個能耐去承受自己所做作爲帶來的後果,畢竟事情還沒完全結束,以後還會發生什麼狀況誰也不清楚,再有類似的悲劇也只會讓我揹負上更多的內疚和痛苦。
過去在向西街,雖然我也闖過大禍同樣也讓不少人付出了代價,但因爲老爸的原因很少會有人敢當面責怪我什麼,但我現在是在和榮街,這可不是我老爸的地盤,作爲罪魁禍首的我還真已經有些要擡不起頭看人了。
彷徨之中我已經走回了歌廳,這時纔想起自己出來的時候門都沒關,不過這鬼地方應該也不會有人來偷東西,我自嘲的想着邁步正要上臺階,卻忽然發現兩雙腳出現在眼前。
我怔了一下,慢慢擡頭自下往上的看去,竟然發現一身白色羽絨服的婉汀正站在門口望向我,而跟她一起的正是陳浩然,這小子還一臉壞笑的朝我擠着眼,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從後面推了婉汀一下,站在臺階下的我趕緊上前把婉汀接在了懷裡。
此時本已經渾身冰冷的我好像突然感到了一股暖流在心頭流動,我甚至有點兒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但在我懷中微微顫抖的婉汀卻還是讓我真切地感受到了某種東西,我用力的抱住她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了。
“知道你心眼兒小,肯定得爲那事兒怪我,所以我想了想還是得乾點兒將功贖罪的事兒跟你套套近乎,誰讓你是我意哥了呢!”陳浩然歪頭癟嘴的站在那兒說道,看來應該是這小子把婉汀給找來的,他也知道自己是幫老爸破壞我計劃的幫兇,同時也清楚我最擔心的是什麼。
不過現在我也沒空理他了,只是盡情地擁抱着婉汀,就好像她隨時都可能會飛走一般,我已經記不清自己跟她分別多久了,但那感覺如同過了幾百年幾千年一樣的煎熬。
看着我倆抱了半天,陳浩然終於忍不住開口道:“誒我說,你倆能不能進裡面再膩呼啊,也不嫌冷呢!”我這才稍微從這份驚喜和激動裡回過神來,瞪了陳浩然一眼就緊緊攥住婉汀的手走了進去,但眼睛沒離開過婉汀的臉半點兒。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總覺得婉汀變得消瘦了也憔悴了,但不管怎麼樣她在我眼裡都是那麼的美好,現在想想跟她分開的這些日子實在是太可怕,太難熬了!
將婉汀扶在沙發上坐下,我儼然把她奉爲上賓,不住的噓寒問暖,又拿水又拿吃的,差點兒都要給她遞煙了,惹得陳浩然不禁啞然失笑,婉汀也被我這個樣子弄得有些詫異,但她看我的眼神卻一直都帶着深深的溫柔,好像一切從來沒改變過。
“你幹嘛去了啊?”見我終於冷靜了下來,婉汀才輕聲問道,聽到這話我苦笑了下便將剛纔在街上遇見的事兒說了一遍,沒等婉汀說什麼陳浩然就插言道:“這事兒她憑啥賴你身上,是她兒子自己樂意的,你告訴我是哪家,我過兩天就把他家店砸了!”
“你把嘴給我閉上!”我呵斥了一聲,並且很嚴肅的警告他不要亂來,這小子才嬉皮笑臉地點頭應道:“行,行,都聽你的,誰讓我欠你了呢!”
婉汀此時也安慰的衝我笑了笑然後說:“餓了吧,我給你帶吃的了,等着,我去熱一下!”陳浩然聞聽卻挪揄道:“汀姐,我看意哥現在也用不着吃東西了,見着你他就已經飽了,我看你倆還是……”
他還想往下說,我已經用一個爛蘋果塞住了他的嘴,婉汀則面色緋紅的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