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 59 章

幾個時辰前, 遠在京城郊外的一個影門落腳點,公主越獄的消息姍姍來遲地傳到了姜唐耳中。將這糟糕至極的消息帶來的暗閣殺手與新任閣主宋三五,正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而從消息傳來到殺手彙報完都未置一詞的姜唐, 則仍舊頭也不擡地磨着手中的橫刀, 好似跪在腳邊的二人與他們帶來的消息, 根本不存在一般。

嗤啦, 嗤啦,刺耳的磨刀聲,就像是在一寸寸的割着二人身上的肉。

就在二人覺得這種無聲的折磨將會永無止境時, “報!”一個不知死活的信使小跑進入了書房。他撲通一下跪在姜唐面前,成功幫二人轉移走了姜唐的威壓。

“啓稟門主, 霧面……”話還未完全出口, 信使便意識到了結局。

“哦?”姜唐從刀上擡起了頭, 幽幽的目光印在深夜的燭光下,讓人毛骨悚然, “霧面如何?”

“霧面……”啪,信使一腦袋砸在了地板上,“小的們該死!霧面自那日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在何人相助下逃脫之後,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 小的們至今……”

嗤啦——

刀刃在磨刀石上擦亮一道火花, 緊接着, 一道刀光閃過, 只聽乓乓兩聲相隔很近的聲響, 兩個帶着黏熱液體的東西,便齊刷刷地滾到了宋三五的膝蓋邊, 飛射而出的熱液將他半個人染成了粘稠的紅色。

撲通,宋三五磕頭在地,“門主,我……”地上流淌的鮮血浸溼了宋三五貼在地上的鼻尖,血腥味沖鼻而入,給他帶去陣陣窒息,他隱約覺得,地上的這些,有朝一日又或許很快,便也是他自己最終的結局。

“公主越獄之事,”宋三五感到了姜唐的一點點靠近,他聽見了從姜唐手中刀刃上流下的血滴落地的聲音,“那姓烏的可是已經曉得了?”姜唐慢悠悠地問着。

“應……應當還不曉得,只是……”宋三五的聲音在哆嗦着。

“只是估計瞞不了多久。”姜唐將刀尖耷拉在地上向前拖,不斷的製造出那嗤啦的聲響。

“……是,是,屬……小的該死,都是小的的錯……”

“既如此,那你可考慮過,打算爲此等錯誤付出何種代價?”

“小的……”宋三五的聲音中帶上了哭腔。

見狀,姜唐意義不明地翹起了嘴角。他將拖拉在地面上的刀尖向左右一趕,拍走了宋三五膝邊的兩顆腦袋,又將刀面放到了宋三五的面頰上,逐字逐句地,“是打算用腦袋來償還呢,還是……”

感受着臉頰上的粘稠與冰冷,宋三五失聲了。

許久,直至空氣中的血腥味積攢到了極致,姜唐才輕笑一聲抽回了刀,“放心,留着你的命,我還有用。不過,這還真是把好刀吶,”一邊輕摸着刀刃,一邊感嘆,“烏氏的刀,皇家暗衛的專屬佩刀。當年,綏王一脈被趕盡殺絕的時候,用的就是這烏刀,我還特意留了一把做紀念。拿去吧。”哐啷一聲,將刀扔在了宋三五面前。

“門主,這……”宋三五顫顫巍巍地擡起了頭,卻不敢伸手撿刀。

“木已成舟,總得有個擔責的人。誰叫那姓烏的自己沒有擦亮眼睛,將我視作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草莽,選我來做這個盟友,呵,殊不知,這盟友也與他們烏氏有着滅門之仇。能從昌平口中套出什麼,那自是好的,但若是不能,藉機收拾收拾姓烏的,並讓我那寶貝侄子吃點教訓,也不無不妥。”

“門主的意思是?”宋三五在絲毫不敢漏過姜唐面上任何表情的情況下,撿起了刀。

“在那兒被尋到之前,把該處理的都給我處理乾淨了。”姜唐將手負在身後,轉身向屋子深處走去,不再理會跪在地上的宋三五,只是自言自語般地扔下了句,“也不曉得待瞧見了這把烏刀,賀昆櫸會露出副什麼表情。”

。。。

在昌平公主被尋到後不久,風語衛便順藤摸瓜地搜到了公主殿下曾經的被囚之處。可在這陰暗的山中牢籠中等待着他們的,卻只是熊熊大火與一地便不清身份的黑衣人焦屍。

不知出於何種原因,風語衛鎮撫使趙糧將部下留在了外頭,獨自一人用溼布捂着口鼻,不顧部下阻止,踏入了被火網包圍的地牢。

意料之中的,地牢的陰溼使得它成功逃脫了被燒作灰燼的命運。趙糧憑着感覺找到了昌平公主曾被關押的水牢,並瞧見了不遠處已死獄卒桌案上的,那把插在寫有公主生辰八字紙張上的刀,曾經與風語衛的夜刀一樣讓人聞風喪膽,如今卻無人再敢提起的——烏刀。

地牢內稀薄的空氣使得趙糧並沒能逗留多久,可逗留的時間卻足以讓他毀掉紙張後,將烏刀沉入了水底。待他空着手遠路返回時,候在外頭的部下已經等急,差點便要違抗命令闖進去了。

“裡面無甚特別的,收隊罷。”趙糧面無表情地吩咐着,“回去稟告太子殿下與平王殿下,綁架公主殿下的歹徒在我們到來之前都已盡數自盡。”

“是!”

。。。

“誒姑娘姑娘姑娘,等等,你手臂上這傷,深入骨,若是不及時處理,或許會落個截肢的結局吶。”左邊這個女扮男裝的姑娘將腦袋湊到了冷瞳受過三葉飛刀的胳膊前,死死地擋住了她的路,“怎樣?姑娘可願讓我這江湖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妙手回春華佗再世的神醫——孔汐,幫你瞧瞧?不多不多,一兩銀子,包你藥到病除,胳膊完好如初,武得了刀,剁的了肉。”

“……”搶錢的?庸醫?屠夫?

“姑娘見笑了,家兄向來如此口無遮攔。”右邊這個女扮男裝的姑娘斯文地作了個揖,道,“在下孔溪,溪水的溪,而家兄是潮汐之汐。在下與兄長對醫術略通一二,姑娘可願讓在下替姑娘瞧瞧?姑娘請放心,家師特意叮囑過,醫者仁心,不能見財眼開,姑娘若是付不起這費用,也是無妨的,全當我兄弟二人行善便是了。”

“……”我何時求過讓你們看了?孔溪、孔汐,孿生姐妹,同樣的音,這二人的父母起名的時候可是腦子被驢踢過?或許是累了又或許是別的什麼,冷瞳的心情有些不妙,心情不妙時,心裡的話,也自然不客氣了些。好在,她是從不會將這些說出口的。

“哎喲喂,分文不收,這怎麼行?瞧瞧我們,瞧瞧我們!”左邊的姑娘一臉怒其不爭地指着堆滿了草藥的漏風老馬車,瞪着與她長着一模一樣面孔的右邊姑娘,“照你如此一路行善行下去,我們還能剩下多少盤纏?你是打算將最後的老馬也賣了,自己拖着藥回去嗎?還是打算將車與藥也乾脆行善行掉了,自個兒便成棵人蔘,回去給師父、師姐交差?”

“兄長說笑了,從面相瞧着,這位姑娘定是位大善人,”右邊叫做孔溪的姑娘,頂着一臉讓人後背發寒的笑容,望着冷瞳,“想必姑娘定不會讓我兄弟二人淪落到身無分文的地步。”矜持地笑望着冷瞳胳膊上的傷。

“……”冷瞳連忙捂着胳膊一哆嗦。

“也對,也對,”左邊被喚作孔汐的姑娘若有所思地望着冷瞳點了點頭,“瞧姑娘你方纔兩手空空地從馬市出來,該不會也是盤纏不夠了吧?巧了,我倆也是要行遠路的。要不這樣,一兩銀子,我兄弟二人替你治好胳膊,再送你一路?銀子不用現付,待到了,姑娘再慢慢還,也不遲。”

“此方法甚好,”孔溪裝模作樣地點着頭,臉上還頂着那副文鄒鄒的笑,“瞧姑娘這一身行頭,想必是個樂善好施的女俠,我們自是不用擔心姑娘賒賬的。”

“……”我何時說過要讓你們載我一程了?

“那便如此愉快的決定了?”孔汐興奮的一拍手,翻身跳上了馬車,“我兄弟二人向來不喜歡車裡那股草藥味,一路上,都是在前頭趕車的。左右馬車空着也是空着,順道載姑娘你一程,賺個外快,何樂而不爲?”

“姑娘有傷在身,想必已是累了,”孔溪又道貌盎然地行了一禮,“還請姑娘不要介意藥香,快快上車,小憩一會兒,我很快便去爲姑娘熬好藥來。”

“……”冷瞳扶住了額頭。

“哎呦!瞧瞧瞧瞧,姑娘你這都氣血兩虧、兩眼發昏咯,還不快些上去休息休息?”說着,孔汐拽着冷瞳就想將她往車上拉,拉到一半,突然愣住,“對了,方纔一時疏忽忘了問,姑娘你是要去哪兒啊?”

“……”廝殺了一夜本就已經到了一定極限,再遇上這胡攪蠻纏有着溝通障礙的一對姐妹,冷瞳這次是真的有些兩眼發昏了。

“此路並非官路,偏僻、艱險、人煙稀少,卻是通往靈州捷徑中的捷徑。如若在下未猜錯,”孔溪摸了摸貼在下巴上的假鬍子,“想必,姑娘是有急事要事趕往靈州吧?”

“哎呦,急事要事嘞!”孔汐聞言眼前一亮,“瞧這一路山高水長也怪無聊的,姑娘可願將這急事要事說來分享分享?可是急得回靈州見情郎?”

“嗯,瞧姑娘這手相,”孔溪一本正經地盯住了冷瞳的手,“或許當真是桃花將近呢。”

“……”

冷瞳就這樣在極度精神不濟的情況下,被折騰着、忽悠着,負着一兩銀子的債,被弄上了一輛滿是草藥味的漏風老馬車,並鬼使神差地卸下了警惕,在車內呼呼大睡了起來,便連孔氏姐妹倆幾次三番上車爲她處理傷口,她都未能完全清醒。

隱約間,冷瞳明白了自己如此輕易便放下警惕任人擺佈的原因,因爲,早在二人那一張流氓臉、一張書生臉地來到冷瞳面前之前,冷瞳便無意聽到了她們的一段對話。

“阿溪喲,咋辦?朝師姐和秦師兄這比登天還難的‘拜託’。於廿三之前,將這滿身煞氣的傢伙毫髮未損地弄迴雪茗谷?”

“唔,這着實是個難題,但也並非不可能。而且,只要方式用得妥當,我們要做的事也並不多。”

“那要如何妥當而簡單地把‘難題’變成‘可能’?”

“嗯,阿姐你與我現下不就正在做嗎?”

“啊?……哈,阿溪你這個滑頭。”

想必,這姐妹倆是一早便守在這條去往靈州的必經之路上,故意讓自己聽見這段對話的吧?從接手公主之前,那兄妹二人便已將一切安排好了,其中包括自己這個微不足道之人的安置。

“她在等你。”

朝露,在等自己。可是,自己能回去嗎?在經歷了那雨中的一切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