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記得跳江之後,是怎麼上的岸,又是怎麼活了下來,但是他知道,現在,他得趕緊回去……
“不用管我,我們回去……他們該着……急了……”
施容皺眉,她知道現在的夏梓修動一下都困難,他渾身上下都是傷,只是右腿最爲嚴重,小腿後部的肉都被炸的翻了過來,怵目的骨頭都可以隱約看得到,
除了右小腿外,身上也有不少嵌入物,該取出來的,能取出來的,施容已經全都取出來了。8
伸手又探了探他的額頭,確定他的燒已經完全褪下。
夏梓修身上已經換了套乾淨的衣服,他想起身,可是剛動了下頭,便是一陣暈眩噁心感襲來。
“不能動的話,我們就再等一會。”施容說道。
“不能……等了……”夏梓修皺了皺眉,“聯繫到他們……沒有?”
施容搖了搖頭,手機沒了,這裡的信號很差,無線電根本連不上,加上設備已經n久沒有更新過,更何況,貿然出去,被寒嶺的人發現,他們就真的無處可逃了。
她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她也一樣擔心,尤其是井謙……
以井謙的個性,得不到他們生還的消息,他絕對會立刻衝動的去尋仇。
但是施容沒有料到,有一個人竟然比井謙更加衝動……
“我相信殷洛應該會耐心的等待幾天,你不要太擔心,你剛醒,再緩兩個鐘頭。”
夏梓修無力的看向施容,她一張小臉憔悴的不成人樣,是日夜守着他吧?
他動了動手,握住施容的,“讓你受苦了……”
“只要我們都好好的活着,什麼都是值得。”施容反握住他的大。
夏梓修仔細的盯着施容,良久纔開口,“你受傷了……”
施容輕笑,而後點頭,“跳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還得拖着你。”
如果不是晚上,江水比較平靜,她和他是絕對不可能活下來的,然而即便比較平靜,拖着夏梓修游上八百多米,已經讓她精疲力竭,途中,她多少次想放棄,喘不過氣,沒有力氣,被江水吞噬的恐懼,還有江風的寒冷刺骨。多少次想着,就這樣和她心愛的男人一起死了,她也沒有多少遺憾。
至少,她沒有。
或許會無顏見她的母親,但是,她也已經盡力了,人的極限就在那裡……
可是……
她沒有放棄。她拼了命的遊,她知道自己抱着的男人越來越虛弱,想至此,她竟然覺得害怕。
過去的一幕幕在那一時刻拼命在她有些發黑的眼前閃過,他是那樣英俊,那樣的不羈,是那樣的沉默,是那樣的迷人,又是那樣的讓人心痛。
十年前,他只是個普通的少年,或許有着厚實的背景和家底,但那時也只是二十不到的年紀,試問,有幾個人,能像他這樣,被置之於死地而後能生?
他的血氣方剛,他的憤怒怨恨,誰能懂?他的古道柔腸,他的心思細膩,又有誰能體會?
他是埋葬了所有的一切而重生。
他是那樣的有才華,他是那樣的憧憬生活……
他這樣的男人……
這個世界上,還能找到第二個嗎?
她沒有辦法,也沒有權利讓這樣的男人絕種,是不是?
一邊嗤笑着自己,一邊用盡了全力,他們爬到了生的彼岸。
“梓修……”她靜靜的看着他,至少這一刻,只有他們兩個人。
夏梓修還是想要動彈,但是被施容制止了,“別把自己當成鐵人,稍微休息一下,我們離開纔能有效率,萬一你半路出什麼問題,我現在這樣可真是幫不了你。”
“……”
施容擦着他額頭上的汗,“其實,我比杜芮更有用對不對……”1al。
夏梓修看着她有些黯然的眸子。
“幹嘛這樣看我?”施容笑着瞥了眼夏梓修,“這樣看我會讓我覺得自己很卑微。”
“阿容……”
“你這樣叫我也不能改變我比杜芮厲害的事實。”施容挑了挑眉。
夏梓修艱難的笑出聲。
手擡起來,輕輕撫了撫她的臉,“她不如你……她只是個小女人……”
施容輕笑,“那你現在要不要改變一下選擇,選我?”
不麼麼下道。“丫頭……你傻不傻?”
“這有什麼傻的?”施容吸了吸鼻子,“你仔細算算,從我們創立赤門到現在,同甘共苦了多久?同生共死的多少回?我們之間的革命情誼,她能比的上嗎?”
夏梓修知道,他欠施容的這輩子都還不清了,尤其是這次之後……
她爲他付出了太多,但他卻給不起她想要的。
“我決定了。”施容笑起來,臉頰邊竟卷出了個小梨渦,“回去之後,我得好好和杜芮炫耀一番。”
“……”
“我比她厲害,關鍵的時候我比她,對你的用處更大。”施容驕傲的說道。
夏梓修輕嘆,然而,剎那間,心口一陣劇痛。
又來了!這種強烈的不安,這種像是要把他的靈魂都顫動的不安……
杜芮……
他嚥了咽口水,強撐着坐了起來,“我們回去吧……”
施容微微皺眉,沒再說什麼,扶起他,小心不去碰到他的傷口,對夏梓修和施容來說,活下來是個奇蹟。
施容站起身,她的大腿有點拉傷,但是痛還能忍,至少要忍到回到赤門。
比起市中心,肯定是直接回山上來的明智些。
他們相互扶持着,從這間地下屋子走了出來。
夏梓修淺淺的吸了一口氣,又是夕陽西下,天邊的火燒雲璀璨絢麗。
兩人沿着江邊慢慢走着,施容的想法是招一輛出租車開到山底,只要到了山下大門,他們就安全了。
但是沒有想到,一出門,他們就對上了喬煜的搜索隊。
喬煜滿頭大汗,正在拼命地指揮着。
整整兩天的時間,施容以爲不會有人再來搜尋……
“這邊,還有那邊,都搜仔細點!就算是破碎的衣服片,也要給我撿回來!”喬煜的聲音很像,即便對着江風,他們也還是聽得很清楚。
夏梓修擡眼,正對上站在岸邊拿着對講機的喬煜,只見喬煜的眸子閃過一絲光亮,而後是欣喜,最後長嘆了一口氣。
“找到了!”17199131
這一刻,夏梓修敢說,自己是感動的。
喬煜幾步走到他面前,看着面前的傷痕累累的一男一女,至少看上去,神智還算清醒。
“還以爲你死了。”
“你是盼着我死……?”夏梓修輕啓薄脣,帶着些玩笑。
施容見到救兵,便長吁了一口氣,而後終於有些體力不支,身體一晃,喬煜眉頭微皺,上前將她扶住。
“還好嗎?”
施容點了點頭,“送我們一程,梓修需要治療。”
喬煜看着這個硬氣卻疲憊不已的女人,心下有些動容,不是所有女人都能做到這種地步,選擇跳江,還能帶着人活着回來。
他點頭,而後便有人擡着夏梓修到擔架上。
坐進車裡,喬煜開口問道,“去哪裡?”
施容微微沉默,她看向夏梓修,雖然夏梓修說過,喬煜現在是他的人,但喬煜的身份實在過於敏感……
也正是因此,夏梓修沒有讓喬煜直接參加過赤門的會議,也沒有讓她見過其他人。
透過車前的鏡子,夏梓修和喬煜的眸子對上,“直接回山裡。”
施容點了點頭。
“山?”喬煜眉頭微蹙。
“就是郊區的那座城堡。”
“……”喬煜顯然震驚的什麼話都說不出,那座城堡?赤門的巢穴竟然是那座城堡……
他只知道那是某個大富豪所建,方圓幾十裡都被私人攬下,誰會知道,赤門就在那極致囂張的地方……
“怎麼?該不會是想着通知其他警察來剿了我們吧?”施容問道。
喬煜眉頭微揚,“就算這樣,大小姐又打算如何?你和夏梓修這副樣子……”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施容已經將槍抵在了他的腦門上。
“殺你還是綽綽有餘。”
喬煜聳了聳肩,“大小姐想浪費子彈,我不介意。”
“……”施容眉頭蹙起,這男人是怎麼回事?他是認定梓修不會殺他,還是認定她不會殺他?
夏梓修伸手拉下施容,他的神智已經很清楚,雖然身上的每一根神經都疼的緊繃,但至少人已經清醒了。
“喬煜,你應該知道……”夏梓修淡淡道,“要麼,就是你帶着警察趁機殺進赤門,要麼,就是背上和我們一樣的東西。”
喬煜抿着脣,不說話。
夏梓修不管他的選擇是什麼,那都是天命。
“不管怎樣,我都很感激你。”夏梓修繼續說道,“感激你放棄了這麼好一個可以得到自由的機會。”
喬煜的聲音很陽剛,卻不粗獷,他靜靜道,“從我知道我父親對你犯下的罪開始,我就沒有自由了。”
夏梓修眸子轉向窗外,對,這是他們喬家欠他的。
可是……他還是感激他。
“現在對我而言,想要剿滅寒嶺,同樣需要你們的力量不是嗎?”
“呵!你還想利用到我們頭上?”施容冷嗤一聲。
“大小姐,能不能彆嘴硬了?”喬煜有些受不了的說道。
“……”
“就你現在這樣,我肯利用就不錯了。”
施容眼睛眯起,頓時殺意就起,這男人……看不起她?!
喬煜只是隨口說道,並沒有什麼惡意,但是施容卻暗暗記下了。
“這次的事故死了太多無辜的人,市政aa府都已經亂成了一團,抓到的人都被滅了口,沒有辦法向死者親屬交代,政aa府大門門口早就被堵得水泄不通。”
“路槿桓太狠了……”
“他到底是什麼人?”喬煜的眸子也寒冷了起來。
原來,他的對手是如此的殘忍。難怪,當初杜芮想盡辦法勸他和夏梓修合作……
難怪那時候她說,他一個人對付不了……
“是個畜牲。”施容光是想着都覺得頂不住心裡的憤怒,那麼多的孤兒,那麼多無辜的生命,他竟然就這樣下手了!
“還有就是杜芮……”喬煜深吸了一口氣,“說實話,我對她的瞭解,一直侷限於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即便她一次次讓我驚訝,讓我錯愕,我還是會不由自主將她往一個普通小女人的身上靠,嬌氣粘人,愛哭鼻子,精靈古怪,沒心沒肺,半點虧都不肯吃,可是,我總有種預感,如果你死了,她也活不了。”
夏梓修心頭一緊,他想抱抱她呀……
“喬煜……開快點……”夏梓修說了一句。
但其實,喬煜的車速已經開到了最快。
………吧首發,請支持正版閱讀………….
寒嶺地下宮殿,路槿桓就坐在大廳裡,那張巨大豪華的椅子上,他單手撐着下巴,腿上,還有手臂上都包着紗布,他淺淺閉着眼睛,像是在小憩,又像是在沉思。
他旁邊的人都站着,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深怕驚動了此刻的路槿桓。
就在這時,幾個男人走了進來。
“警察也在搜索,但是好像沒有結果。”
路槿桓的眸子慢慢睜開,而後便拿起桌子上的杯子扔了下去,滾燙的茶水翻在面前幾人的腳邊。
“我養你們有什麼用?!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繼續去搜!”
“是!”幾個男人應完聲便走了出去。
路槿桓淺淺閉上眼睛,已經兩天過去了,還沒有找到,只有兩種可能,被江裡的魚吞食殆盡,或是已經逃了,並且活了下來。
他的拳頭攥緊,很顯然,以夏梓修的本事,第二種答案可能性更大些。不對,路槿桓是已經斷定他們會活下來!
夏梓修不提,那個女人……她絕對不是抱着必死的心態跳江的!
路槿桓的眼睛眯起,然後便是嗜血般神情,你可真是命硬!
就在這時——
“啊——!”慘烈的叫聲伴隨着轟炸聲響起,剛出去的幾個人帶着火光被炸了回來,那金碧輝煌的大門被炸成了渣。
路槿桓的眸子更加冷滯。
只見一直站在路槿桓身邊的幾個男人拿出槍就開始防備,然而等待他們的不是人影,而是兩顆手榴彈!
路槿桓眼疾手快,一個打滾便滾到另一邊。
只見兩顆手榴彈瞬間就將路槿桓身邊的人炸飛,他的椅子碎成了木渣。
路槿桓錯愕不已,到底是怎麼回事?!
究竟是誰?
外面看守的人都是幹嘛用的?!
路槿桓按了下牆壁上的按鈕,頓時警報響起,而後便是一震一震躁動聲。
硝煙瀰漫中,他看到了她,狼狽不堪的站在他面前。
她穿着黑色風衣,手上,頭上都是血,只有那雙黑珍珠般的眼睛,彷彿像是要將他瞪死一樣圓鼓鼓的睜着。
“你按什麼警報?!”杜芮好笑的看着靠在地上的路槿桓,“是個人都死的差不多了!”
路槿桓眯起眼,是個人都死的差不多了?
杜芮左手拿着槍,路槿桓清晰的看到槍管上安裝的是消音器,而她的右手,拿着短刀,三把!
她的身後,大理石碎裂,在不停的往下落。
“你不是很厲害嗎?”杜芮死死瞪着坐在地上的他,“你不是喜歡殺人不眨眼嗎?”
路槿桓撐着牆壁,慢慢站起來。
“這就是寒嶺?!”杜芮輕笑,衝着路槿桓喊道,“本小姐一個半調子女混混就秒了?!你不是有本事?你來呀!還有多少人,你們來呀!有本事就把我炸個稀巴爛!有本事就——”杜芮踉蹌了一下,單膝跪在地上。
路槿桓眸子冰冷,看着她這副視死如歸的樣子,他竟然不敢懷疑,外面的人都被她殺光了……
他沒有忘記,她是女警出身,但是……
她應該只是個半調子局長公主而已……
他調查過,當女警期間,一次任務都沒有出過,只是在辦公室裡當個文員混個日子。
而現在,她竟然敢一個人闖了進來……
最讓路槿桓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如果沒有最後那一炸,她或許站到了他面前,都沒有發覺。
“老大!”
就在這時,一個男人捂着自己的大腿一瘸一拐的走了進來。
杜芮想都沒想,雙腿一用力,手一轉,一發子彈直接射入男人的胸口,這槍法的狠戾程度……
讓路槿桓不得不正視。
他直起身子。
“你殺了多少人?”
“三十九個,你是第四十個。”杜芮冷聲道。
路槿桓從來沒想過,這地下宮殿,會被一個女人闖進來,還讓弟兄們死傷這麼多……
“你該不會以爲寒嶺就那些人吧?”
杜芮輕笑,“所以我才說,有多少都給我滾出來!以多敵少,這種事情不是你們常做的嗎?”
路槿桓看着女人的眼睛,這雙眼睛單純到讓路槿桓都有些發冷,這純粹的恨意,這恨不得將所有一切毀滅殆盡的恨意……
瞧,和某人多相似。
他就彷彿在照一面鏡子,時光回到n多年前,他可不就擁有這雙純粹的眸子?
杜芮捂着自己的腰,那裡不停的滲着血,不僅腰上,就連背部都有幾處刀傷。
她用的不是什麼暗殺術,只是簡單的將一層一層的防守慢慢攻破。
用聲音將人引到地下車庫,地下車庫是離大廳已經房間最遠的地方,即便有槍聲也傳不到大廳。
杜芮設下的陷阱根本不夠將所有人一網打盡,更多的只能拼上自己所有的本事。
殷洛教她的槍法,雲諾教她的跆拳道,還有從夏梓修那學來的腦子……
她只有一個信念:殺了路槿桓,爲夫報仇!
不走到路槿桓面前,她不能倒下。
孰知她已經整整保持這種狀況近一個鐘頭。
寒嶺難攻,寒嶺陷阱重重,沒有人敢貿然攻進來,那是因爲他們珍惜生命,沒有七八成的把握,誰會輕易進入虎穴?
但如果不要命了的呢?!
如果是她這個進入過寒嶺深處的人,在寒嶺呆過近三個禮拜的人呢?
如果是她這個容易被所有人看不起的小女人,容易讓人掉以輕心的小女人呢?
她要讓路槿桓後悔!悔的腸子都青掉!她要讓這狗屎般存在的組織支離破碎!讓這殘忍,沒有人性的組織毀滅!
儘管她知道憑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做不到……
路槿桓拍了拍手,“不錯,槍法真心不錯。”
杜芮紅着眼睛,她看向路槿桓,舉起槍就要射出子彈,然而下一刻,一枚子彈就打穿了她的手掌。
槍掉下。
路槿桓單手拿着槍,輕輕吹了吹槍口。
杜芮額頭上的汗水和血水黏在一起。
手掌滴着血,鑽心的疼痛向她襲來。
“畜牲……”杜芮叫了聲。
路槿桓眯起眼,看着這個“了不起”的女人,舉起槍,又是一槍打在她的膝蓋上,杜芮跪倒在地,伸手就要從風衣口袋裡拿出炸彈,然而,卻空了,她已經用完了。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來,“我不得不說,你有本事。雖然外面的都是些嘍囉,不過能走到我面前來,確實是有你的一套。”
這點,他承認,她渾身是血的站在他面前,那一剎那,他回不過神來。
“但我告訴你,你的優勢,你判斷錯了,或許你以爲你深入過寒嶺是你的優勢,但你憑着一己之力,你以爲你能殺光所有?我敢保證,如果你對我用美人計,現在一定不是這麼狼狽的樣子……”
“去死吧!”杜芮右手的短刀猛的揮過來,上面還滴着血。
路槿桓一手就狠狠的擒住她的手腕,力道大的恨不得捏碎。
杜芮雙眼死死瞪着他。
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傳來,杜芮的眼淚掉下來,她知道內部的人都趕了過來,她無路可逃。
但是哪裡知道,路槿桓竟然將她往牆邊一拖,他按下牆壁上的按鈕,“全都回自己房間呆着!不許出來!”
杜芮趴在地上,眼前一陣一陣發黑。
路槿桓剛鬆開她,哪裡知道她竟然還有力氣爬起來,一拳頭打在他臉上,路槿桓踉蹌一下。
他真怕自己一個忍不住,子彈就射入她的心臟。
杜芮甩出自己受傷的腿,將他踹倒在地,二話不說,就跨上去,一拳一拳毫無章法的狠狠打着。
路槿桓的眸子就如一灘死水。
“路槿桓,你個畜牲!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你怎麼能這麼對我?!你把他還給我!你把他還給我——!”
這是撕心裂肺的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