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簡單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將要離開自己生活了十五年的小房子,她不知道應該帶些什麼,她想把一切都帶走,她清楚的知道,這裡很快便會拆遷,父母撒手人寰的同時,自己也將結束所有兒時的美好。
可是自己要活下去,在還不能自已養活自己的現在,自己只能學會寄人籬下,只能學會隱忍,只能做一隻學人撿回家的流浪狗。
“走吧!別看了,有什麼好看的,又小又破的地方,呆着都覺得悶得慌,到了我家那個大房子裡,你還不成了一隻掉進了米缸的老鼠,想怎麼打滾就怎麼打滾。”姑父不屑的催促道,他從骨子裡是瞧不起依依父母辛苦打拼賺來的這個小房子,比起他那祖傳的老宅子拆遷換來的二百多平米大房子來說,這兒的確小的可憐,頂多有他的那一個大臥室大,讓他覺得自己彷彿是無意間到了小人國的巨人。
依依對姑父的話恍若未聞,只是低着頭繼續撫摸這小屋裡的每一個角落,她的心裡有多不捨,她就有多難過。
她沒有落淚,儘管眼眶裡遍是溼潤,她努力的忍耐着,不讓眼淚滴落。
“還沒完沒了了啊!我說你這個丫頭,什麼時候能收拾完啊?這個破地方有什麼好留戀的,你還要呆多久啊!差不多得了啊!一堆破爛玩藝兒用得着那麼戀戀不捨嗎?我跟你說啊,能不帶的最好都別帶,別把我家給弄得跟收破爛似的,我可不想把你們家的晦氣帶到我們家去。”姑父不耐煩的再次催促道,他倚着門邊,左腳蹺在右腳上,一隻手插在口袋裡,一隻手挖着鼻孔,不時的彈着手指,將一塊塊噁心的鼻屎彈到依依家雪白的牆壁上。
姑姑在外面叫了收破爛的回來,將家裡能收拾能賣的東西三下五除二的賣了個乾淨,包括衣櫥,牀,傢俱,所有父母的心血,瞬間便變成了收破爛的人手裡遞上來的那幾張髒兮兮的少得可憐的鈔票。
姑姑蔑視的看了看那幾張皺皺巴巴的錢,還是很快的接了下來,毫不猶豫的裝進了口袋。
依依背起自己的揹包,面無表情的看着家裡的東西一樣樣的被擡出去,只剩下淒涼的四面牆。
她手裡抱着一本影集,那裡面有爸爸,有媽媽,有從小到大的自己,她覺得這是家裡留給她的最最貴重的東西了。以後她只要抱着它,就能感受到父母的溫暖,彷彿他們還在自己的身邊。
“走吧依依,別磨磨蹭蹭了,就算你爸媽還在,這兒也是要拆遷的,總歸是住不長的,別想太多了,走吧!”姑姑拍拍她的肩膀,那肥碩的豬蹄一樣的手掌很有力,發出太極一樣的柔中帶剛的力量,將她如灌了鋁般的雙腿推向門外。
許諾遠遠的跑了過來,這個小自己幾個月的表妹,生得倒是比她父母俊俏得多,一雙細眼整天都是笑眯眯的,但與依依的眉眼出衆比起來,只能算是紅花邊上的綠葉了。
“姐
!姐!我來幫你拿吧!”許諾的熱情向來都是很高漲,她從不叫依依表姐,都是直呼姐,彷彿依依真是她的親姐一樣,不管依依對她有多麼的不理不睬,她仍是一如既往的對依依親熱有加。
“不要碰,走開!”依依仍然是冷若冰霜,面無表情,推開許諾的手,挺起身體走過去。
自己現在比起許諾,真是象極了一根苦命的稻草,即將迎接風雨飄搖的人生。
這麼想着,依依的心裡便自然而然的產生了一種叫做妒忌的情緒。
“哦!”許諾倒是吃慣了閉門羹,自是見怪不怪。
倒是氣壞了從裡面出來的姑父,許諾的爸爸,在他眼裡,自己的許諾是天生的公主,而那個柳依依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個灰姑娘,竟然對自己心愛的許諾那麼趾高氣揚的,真是太過分了。
“我說你這個死丫頭怎麼回事?怎麼就那麼不冷不熱的,你以爲你是誰啊!我告訴你,以後到了我們家,你可得對許諾好點,不許你對她天天擺着張臭臉子。”他伸着長長的脖子,探着長長的胳膊,張着兩片薄薄的嘴脣,露着滿嘴的盡是煙漬的黃牙衝着依依叫囂道。
“爸!姐她現在心情不好,你少說兩句行不行啊?”許諾使勁兒的跺一下腳,埋怨的對父親說道。
“你爸說得對,不能慣她這毛病,我也看不慣,跟她那死鬼的媽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姑姑一邊說着,一邊將房產證和母親僅有的首飾裝進包裡。
“聽見了沒?這可是你媽說的,你媽可是她的親姑姑,她說得能有錯兒嗎?那個柳依依跟你這沒心沒肺的丫頭不一樣,她那賊心眼兒多着呢,你以後跟她一起玩可得小心着點兒。”姑父弓起蝦米一樣的腰,貼着女兒的耳朵叮囑道。
“舅舅舅媽剛走,姐還難受着呢,你們能不能別再說了!煩不煩哪!”許諾嘟起小嘴,生氣的甩着肩膀。
“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只要你以後啊多長個心眼,別讓她欺負你就行,不過有我們在,諒她也沒那個膽子。”姑父趕緊哄着寶貝女兒。
這一切看在依依的眼裡,令她覺得心酸又可笑,許諾的撒嬌令她作嘔,姑姑的冷漠自私令她可笑,姑父的那些所謂的擔心令她不屑,自己怎麼可能融入他們這個可笑的家庭?自己怎麼能健康快樂的在他們那個家裡成長?
“你們現在可以選擇不帶我走!”她轉身,手裡緊緊抱着那個影集,目光輕蔑而堅定的看着眼前這一家三口。
“你說什麼?哎,我說,你聽到了沒有?她是不是瘋了啊?她竟然還不想去我們家,她真以爲自己是什麼金枝玉葉啊,我看啊不想去拉倒,我本來也不想家裡多個吃閒飯的,你說成天對着她這張喪氣臉還怎麼吃得下飯。”姑父一下子手舞足蹈的朝着姑姑叫囂起來。
姑姑先是皺一皺眉頭,繼而捅一捅老公的胳膊,示意
他住嘴。
她走近依依的面前,揚起厚實的手掌,朝着依依那白皙細嫩的小臉就是一個狠狠的巴掌。
“啪”的一聲過後,依依的臉上爆起鮮明的指印,她努力支撐住搖晃的身體,揚起頭,瞪着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憤恨的看着姑姑。
“看我幹嘛?你姑父說的有錯兒嗎?誰想家裡多個吃閒飯的啊?就是給人吃閒飯也得看那吃閒飯的知不知道感恩戴德啊,如果你以後想要以這種心態在我家裡生活的話,那麼我們完全可以送你去你媽媽長大的地方,孤兒院,你不會是很想去吧?還有以後跟許諾相處,我希望你可以分清輕重高低,你得認清楚自己的身份。”姑姑挺着她的虎背熊腰,高聲訓斥道。
依依捂住火辣辣的臉頰,她的心在痛,她的臉在痛,只是她沒有眼淚,她心的怒火已經燃燒盡了她身體所有的水分,從今以後,她都不要再流淚。
“我要去孤兒院!”她倔強而冰冷的說道。
“你以爲你想幹嘛就幹嘛啊?想去就讓你去啊!我還不想讓你爺爺奶奶和你姑父背上不養活你的罵名呢?怎麼?不服氣?我告訴你,你也可以選擇離開,喜歡去哪兒就去哪兒,你以爲我們想管你啊!我們都不過是看在你爸爸的面子,我不想你爸爸他走的不安心,你想讓你爸爸安心上路的話,就給我乖乖的聽話,除非你想讓你爸媽連個葬禮都沒有,你以爲我吃飽了撐的,還得給你爸媽花錢找墓地,幫他們料理後事,這本來都應該是你這個女兒要做的,可惜你太小,只能我來幫你,但是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有這種高高在上的態度,聽到了沒有?”姑姑言畢,怒吼一聲,象是深山老林裡剛剛獵食飽了的獅子。
依依緩緩放下手來,抱緊影集,轉身,前行。
是啊!自己還得靠他們才能活着,韓信尚且能忍胯下之辱,自己何嘗不能?等到自己大學畢業了能養活自己了,一定要遠走高飛,再也不要見到他們。
“姐!姐!你等會兒我!”許諾趕緊追上去,回頭生氣的瞪一眼父母,“你們發什麼神經啊!真是的!”
依依聽到許諾的話,覺得她是個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要多厭惡便有多厭惡,依依緊咬着嘴脣,這幾天來嘴脣已經乾涸得褪了好幾層皮了,動動便會裂開帶血的口子,如她疼痛乾枯的心,再沒有溫暖的泉源。
“姐!姐你別難過,我爸媽就那樣兒,你別跟他們一般計較,你別生氣,我替他們跟你道歉,你別難過好嗎?以後住我家,我們倆作伴好不好,我的東西就是你的。”許諾小心翼翼的扯着依依的胳膊。
“謝謝你許諾!”依依突然對着許諾綻放一個好看的微笑。
“姐你不生氣了?太好了!”許諾一下子雀躍起來。
“我不敢生氣,我怕耳光!”依依的笑容瞬間冰結,令許諾全身一個激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