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無論如何,你是我身體的一部分。”張瀟晗盯着夜未央,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
“那麼你就可以控制我的一切?我的生命,修爲,還有思想?”夜未央緊跟着說道。
“思想?”張瀟晗下意識重複了一句,一種在心裡盤桓已久不敢相信的念頭再一次油然而生。
夜未央也楞了一下,她的表情出現一瞬的迷惑,好像在努力地要想起什麼,可是很快她的迷惑就化爲了冷笑。
“我知道你隱瞞着什麼,沒有關係,早晚我會全都回憶起來的,所有的一切,你所瞭解的我都會了解,過去的,因爲我對你的現在一點也不感興趣,你就像是一個要腐爛的人,你根本就不懂得人要爲什麼活着。”
張瀟晗望着夜未央,聽着她刻薄的聲音,明明應該心亂如麻,卻又異常冷靜,她整個人的思維好像被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受到巨大的打擊而不知所措,一部分卻是根本不把夜未央的話放在心裡。
“既然你有自己的思想,如今你也足夠強大,在冰海的收穫足以支持你在神界出類拔萃,那麼,我們就此分手好了,也不用兩看兩相厭,不過你要記住了,在下一次相見的時候,如果你站在我敵對的立場上,我不介意親手毀了你。”
張瀟晗冷冷地望着夜未央,一字一句道:“縱然我的思想中有弱點,但是既然你是我創造的,是我身體的一部分,那麼我毀掉你也不會有任何心理負擔。”
“哈哈,是麼?我等着你,等着那一天的到來,張瀟晗,鹿死誰手……”夜未央話說一半忽然頓住了,她和張瀟晗互相凝視着,都在對方的眼睛裡看到莫名的情緒。
鹿死誰手,這是那個世界的語言。
“其實,你我全都明白,清清楚楚地明白,你爲何沒有毀掉我,爲何親手助我成長。”
天空一道耀眼神光再次出現,夜未央忽然後退了一步,竟是半分猶豫都沒有,向那團神光所在飛去。
張瀟晗的視線追隨着那道背影,鹿死誰手這句話不斷地在腦海裡回放,即便她再心思縝密也無法冷靜下來,夜未央真的能從分離出去的那一點點元神中得到她所有的記憶嗎?
她清晰地記得,分離出去的這點元神她摒棄了一切,與曾經制作的分身是不同的,以前的分身就是她的另外一半,而夜未央,只是一個生命。
毀掉曾經的分身她沒有任何心理障礙,因爲那些分身就是她自己,可夜未央不同,她是另外一個生命,克隆的,帶有她自身烙印卻不是她的另外一個生命,她曾經把她當做機器人般的存在,而後她意識到,一個有了自己思想的機器人也是獨立的,更何況這是一個完完整整的生命。
所以她猶豫了,前世的思維讓她今生冷酷的心出現波動,她想要給她完整的生命,給她完美的人生,想要親手照顧她讓她成爲強者,她以爲她只是良心發現,作爲前世生存過的人的良知還在。
可她還是錯了,她一直在欺騙自己把她當做另外一個自己,以爲可以控制住的,可在內心深處,一直有一個模糊的她不肯正視的想法。
“其實,你我全都明白,清清楚楚地明白,你爲何沒有毀掉我,爲何親手助我成長。”
可是她錯了嗎?
張瀟晗咬咬牙,強迫自己的思緒從夜未央身上離開,無論如何,現在不是考慮夜未央的時候,她轉過頭再看着遠處的紫光,慢慢飛了過去。
距離稍稍近了些,就看出來紫光好像被什麼困住了般,再近,就能看到其內隱隱約約的,紫光好像正在旋轉着,縮小着。
張瀟晗望了一會便看明白了,紫光正在緩緩地被什麼東西吸收着,而被什麼吸收是顯而易見的。
歲月漩渦,除了它還能有什麼。
可忽然心中一動,詫異地望向遠處,同時神識探尋地望過去,跟着不由吃驚地嘆息一聲,她竟然沒有想到,或者是剛剛的戰鬥和之後的夜未央擾亂了她的思緒,張瀟晗深吸一口氣,知道她現在心神紊亂,需要安靜一會,卻也知道不是安靜的時候。
《修魂》功法一直有平心靜氣的功效,離開上古戰場之後她就不再運行,可現在卻也顧不得了,果然《修魂》功法運行之後,心念真平靜下來。
扔出去的鼎還沒有來得及收回,那鼎雖說是她祭煉的,卻不是本命法寶,這麼遠的距離是收回不了了,她判定了下位置,咬咬牙向紫光中飛去。
周身用紫氣布上了防護,張瀟晗一頭闖進了紫光環繞中,身體外圍的紫光好像立刻就與遍佈的紫色融合,靈力極快地流淌出去。
張瀟晗也不管這些,神識向內釋放出去,很快就在紫光的中間,看到了懸浮在半空中的鼎。
那鼎還是與她離開時候一樣,四周雪亮的字符還在循環往復明亮着,鼎口正在漩渦的最中心,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吸收了紫光。
張瀟晗審視了一會,嘗試着與鼎溝通,她與鼎之間的聯繫還在,卻一時無法將鼎收回來。
還是緩緩飛過去靠近了,漩渦的力量並不強大,她輕易就接近了鼎,神念釋放過去,被紫氣包裹的手輕輕抓住了鼎身。
靈力流轉,鼎在張瀟晗手裡震動了下,很快就恢復到巴掌大小,鼎口處漩渦依舊,張瀟晗猶豫了一會,忽然靈力灌注過去,強行斷開了鼎對紫光的吸附。
紫光失去了吸附,忽然潮水般散開,卻失去了先前巨大的衝擊力,不過如平常光幕一樣,眼前豁然回到天藍水藍的環境中,張瀟晗收起鼎,注目四望,遠處,木槿正束手而立。
張瀟晗苦笑了下,這算是什麼?若是在今天之前打一架,還算是哥們之間的戰鬥,這算是什麼,表白失敗的惱羞成怒嗎?
卻也知道逃避不開,正想飛過去,木槿的身影卻接近過來,張瀟晗收起心中的不安,儘量恢復坦然,可看到木槿接近之後的表情,張瀟晗再想要怎麼做到坦然也做不到了。
“張老闆可真沒有手下留情啊。”木槿懶洋洋的聲音先一步傳來,接着就是懶洋洋的笑容,眼神裡帶着些說不出的情緒,好像是探究,又像是根本就看到了她內心深處。
“木槿,你……”張瀟晗張張嘴,可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一上來就激發了我最隱秘的心魔,哎,在張老闆面前我真是一點隱秘也沒有了,與你那些契約僕人還有什麼區別?”木槿嘴角牽起嘲諷的微笑,不知道是嘲諷他自己還是嘲諷張瀟晗。
張瀟晗張張嘴,終究是嘆口氣:“木槿,你變了。”
木槿揚揚眉毛,毫不在意道:“你我都快一萬歲了,人嘛,到萬年壽元后,年齡相差個幾十年就分辨不出來了,就是相差幾百年千年,估計也沒有區別了,我變了,你張老闆就沒有變?只不過你張老闆成長得太快了,曾經接觸過的修士很快就被你甩在身後,能跟上你步伐的太少,所以難得你有機會去接觸故人,所以你以爲你沒有變,別人也沒有變,很不幸,我還勉強能落在你的身後不遠,讓你時時都能看到,所以你纔看到我變了。”
張瀟晗不想嘆氣,也不想和木槿分辨誰變沒有變化的事情,搖搖頭:“說這些幹什麼,你的心魔驅散沒有?”
木槿挑下眼角:“好多了,我發現適時地戰鬥一場,心裡的殺氣就少多了。”
張瀟晗點點頭道:“剛剛夜未央也是這麼說的。”
雖然與木槿剛打了一架,骨子裡張瀟晗還是相信木槿的,甚至與她來說,木槿比夜未央更值得信任。
木槿露出一個玩味的表情,然後面色忽然沉了一下,視線向遠處望了一眼,那一眼正是夜未央離開的方向。
“還有十多天禁制就要封閉了,我想要先離開,木槿,你我之間還是與從前一樣吧。”張瀟晗沒有時間試探了,直截了當道。
木槿笑起來:“當然——”
木槿拖了個長聲,語氣裡還是懶洋洋的,張瀟晗仔細分辨了下,也笑了:“至少我們現在還是哥們,有時間我真要好好和你交流交流,我答應過你,等我安全回來了,會告訴你我的過去,嗯,前世。”
“好啊,不過我們真的要儘快離開了,總不能殺意積攢到一定程度就找你打一架。”木槿難得用揶揄的眼光瞧着張瀟晗,“張老闆,如果剛剛就是你全力以赴,我怎麼覺得我戰勝你的可能性要大於你戰勝我呢?”
張瀟晗撇撇嘴:“你忘記了我的擅長嗎?光明磊落地戰鬥那是我的弱項,真要實打實地打起來,我的靈寵靈蟲,還有所有擅長的偷襲你以爲會不施展?木道友你認爲你能打得過白狼就能躲得過噬金蟻,就算現在是白天噬金蟻無法出來,難道我還拖不到你到黑夜?”
木槿低聲笑起來:“張老闆啊張老闆,你哪一點像個女修啊,就你這個樣子,換上個外貌就是一個無賴的。”
張瀟晗也乜斜着木槿:“無賴又怎麼着,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適者生存,優勝劣汰,話說,若是你知道我前世是什麼樣子的,我可不敢保證你還能笑出來。”
真的是彼此太熟悉了,想要裝着尷尬,一見面就裝不下去了,張瀟晗一貫口舌伶俐不肯服輸,木槿與張瀟晗聊天的時候也是最爲放鬆,兩個人這麼貌似針鋒相對地聊了幾句,竟然找到了在下界無極宗時候的感覺。
好久好久,兩個人的心底都壓着沉甸甸的責任,不僅僅是爲了自己,還爲了身邊的人,更多的時候他們都是在討論他們該做的事情,早就忘記了這世界中他們還該有自我。
“幸好幸好,我是個單純的人,還沒有前世。”木槿面色稍稍正式了些,“他們回來了,要帶着夜未央離開嗎?”
風馳電掣般,三道遁風倏忽而至,遁風三開,三位大妖露出身形來,他們一看就是大戰過,此時身上暴戾的氣息幾乎都消失了,裂風還是恢復了老者的和善,查央凶神惡煞中卻不帶殺意,懸九看起來都嫵媚多了。
“剛剛這邊的風暴是木道友掀起來的?”裂風打量一下木槿就問道。
木槿收起了笑容道:“是的,早知道打一場就不用忍得那麼辛苦,早就向三位前輩請教了。”
裂風眉頭微微皺皺道:“在冰海還有的打,離開冰海,估計就只能與木道友切磋了。”
張瀟晗詫異道:“爲什麼?”
裂風瞧瞧她:“我們妖族與神界有契約,大妖離開冰海,也不會對神界修士出手,反過來神界大修士也不會進入冰海,殺戮普通妖族,冰海禁制外邊那些修士防的是普通妖修,我們這樣的大妖他們就是想要攔也攔不住。”
張瀟晗點點頭,卻又笑笑:“不錯不錯,我還擔心我們會介入神界的戰爭,那,我們這就離開冰海如何?”
懸九忽然媚聲道:“張道友,你那個分身的實力已經不低了,你不召回來?”
張瀟晗風淡雲輕地笑着:“她的實力足以自保,自然不會跟隨我們了。”
“真是傷心啊,我不過才離開一會,就要被丟下了,張老闆,可是我哪裡得罪你了嗎?”隨着話音,一襲白衣飄然而至,人未到,聲音先遠遠送回來。
張瀟晗這才轉過身,打量着夜未央,分開不過半個時辰,夜未央的實力好像再提了一點。
便若無其事道:“哪裡,我們出去之後,是要進入到神界另外一個禁地,偷取戰魂鼓,夜道友卻要先收服神僕,道不同,也勉強不了一起,自然是分開的好。”
“還真不用我自己找尋神僕,只要反饋些信仰之力,便可以讓他們自己來找我了,有句話怎麼說來的,預先取之,必先予之,咦,這話又是誰曾經對我說過的?”夜未央比張瀟晗還要若無其事,她面頰佈滿單純的笑容,可她說出的話一點也不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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