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手?”盧米安愣了一秒纔想起該怎麼定義綁住那團血肉的玩意。
他熟讀奧蘿爾寫的各種小說,看過所有插圖,不僅記得每一個狗血的橋段,而且瞭解不少平時接觸不到的事物,比如怪物的觸手。
七八根深黑色覆肉膜的觸手纏住了那團血肉,將它拖向側面的房屋廢墟。
凌亂石塊遮擋住的地方,一道身影走了出來。
“他”外形似人,赤着上身和雙腳,套着條黑色長褲。
而與人類不同的是,他沒有腦袋,脖子只剩一截,橫截面以漩渦的姿態長滿了尖利的牙齒,牙齒縫隙內,鮮紅的肌膚清晰可見。
這就彷彿某個人類用奇怪的口器代替了自己的腦袋和半截脖子,看得“砍頭專家”盧米安連連搖頭,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那七八根覆着肉膜的深黑觸手是從怪物“口器”邊緣延伸出來的,它們迅速將那團血肉拖到了身前,舉了起來。
怪物脖子處的“口器”一下張開,如同盛放的喇叭花。
那一根根尖利的白色牙齒咬住那團血肉,以蛇吃獵物般的姿態直接將它吞了進去。
看到這一幕的盧米安無聲嗤笑了一句:“我還以爲你們都是不用吃東西就能生存的,原來還是需要進食……”
他隨即陷入了沉思:
“這個廢墟內最多的應該是怪物,能吃的東西肯定非常少……
“也就是說,某些怪物是以別的怪物爲食,就像剛纔那樣,或者,大家都是獵人,也是獵物……
“如果遇到打不過的怪物,有沒有可能把它引到別的怪物那裡,讓它們互相狩獵,彼此傷害,而我最後再下場撿便宜?
“理論上可行,但很危險的樣子,誰知道怪物們會不會先聯手把我幹掉……”
念頭轉動間,盧米安看見那個以“口器”爲腦袋和脖子的怪物胸腔開始鼓脹和收縮,彷彿正在做劇烈的消化。
這吸引了盧米安的注意力,也讓他發現怪物赤着的上半身有不同尋常的東西。
它左胸、右胸和脖子下方各有一個類似印章痕跡的黑色事物。
“這……”盧米安的瞳孔不自覺放大,想要看得更清楚一點。
類似的東西他在本堂神甫身上見過!
那是四旬節慶典末尾,本堂神甫身體膨脹撐破衣物後露出來的黑色印記!
經過仔細辨別,盧米安確認怪物身上那三個印章痕跡般的黑色事物與本堂神甫的屬於同一類東西:它們都由獨特的文字和奇異的符號組成,彷彿連通着難以描述的另外一個世界。
不同之處是,本堂神甫身上至少有十一二個,而這怪物只得三個。
“這黑色印記有什麼作用?被某位隱秘存在打上的烙印?數量越多,受到的恩賜越大?”盧米安又疑惑又茫然地做着觀察。
他努力地想去記憶組成其中一個印記的文字和符號,但礙於這都是他不認識的東西,一時半會還真記不住,而他並沒有帶紙和筆,無法臨摹。
怪物終於消化完了那團血肉,它活動了下手臂,甩了甩“口器”旁邊那七八根覆蓋肉膜的深黑色觸手。
它脖子下方的印記微微發亮,胸腔隨之發出嗡嗡嗡的共振聲。
這聲音越來越大,就像有一股氣流肆虐於蜂巢內,進出於一個又一個空洞中。
喇叭花般的“口器”張開了,嗡嗡嗡的聲音愈發明顯。
盧米安聽得非常煩躁,恨不得揍那個怪物一頓:這聲音很難聽你知不知道?
氣血翻騰中,盧米安只覺一股怒氣從心頭只躥腦門。
他一下變得衝動,提着獵槍,繞過遮擋自己身影的石塊,從半坍塌的屋頂跳了下去。
砰!
盧米安落到了地面,與怪物滿是利齒的漩渦狀血色“口器”你看我,我看你。
本來要怒罵對方是老公豬的盧米安瞬間恢復了平靜,有種觀衆被逼跳上舞臺的茫然和無措。
那怪物血色的口器對準了他,不再發出聲音。
“我能說,不好意思,是個誤會嗎?”盧米安小聲咕噥了起來。
他懷疑剛纔那噪音有問題,竟然讓自己失去了理智,跳出隱藏點,試圖發動攻擊!
但事情已經發生,道歉肯定是沒有作用的,他當前只有兩個選擇,一是戰,二是逃。
而以盧米安的經驗,這種時候想直接逃跑大概率是逃不掉的,對方不僅毫無損傷,而且已做好準備,揚起了那七八根觸手。
所以,真要逃跑,也得先打一場,找到機會再說!
沒有猶豫,盧米安剛恢復理智就擡起了手中早灌好鉛彈的獵槍。
砰!
那怪物明顯沒預料到敵人如此果斷如此迅速,且對獵槍的存在缺乏理解,來不及做出任何閃避,被迸裂開來的多枚鉛子直接轟在了身上。
“啊!”
他滿是利齒的漩渦狀口器本能張開,發出了一聲滿是痛楚的喊叫,他胸口多處瞬間變得血肉模糊,包括右邊黑色印記所在的地方。
但那黑色印記彷彿刻在了血裡、肉中,依舊能清晰可見,不怎麼受傷口狀態的影響。
盧米安顧不得欣賞獵物的慘叫,一開完槍就立刻轉移了位置,並探手從腰間布袋裡掏出新的鉛彈。
就在他重新瞄準目標的時候,怪物左胸位置的黑色印記微微發出了亮光。
那腦袋和半截脖子變成巨大“口器”的類人生物隨之消失不見。
它就這樣在盧米安面前失去了蹤跡!
跑了?隱身?盧米安從奧蘿爾寫的各種小說內和她教導的神秘學知識裡尋求着答案。
他連忙左右各看了一眼,可那怪物似乎真的憑空消失了。
這從未面對過的場景與困難讓盧米安一時有點慌張,想趁機脫離這裡,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
突然,他雙腳腳踝一緊,整個人猛地失去平衡,被倒轉了過來。
那一根根覆蓋着肉膜的深黑色觸手於空氣裡浮現,它們正纏繞着盧米安的雙腿,將他提到了半空。
怪物也現出了蹤跡,它就在盧米安側面不遠的地方。
此時,它右胸黑色印記發亮,滿是白色利齒的漩渦狀“口器”張大到了極限,顯露出血色的內部,似乎想借助觸手,將盧米安一口吞下去。
難以言喻的腥臭從那“口器”內噴出,讓倒吊在半空的盧米安腦袋有點發昏。
而映入他眼眸的是血色的口腔肌膚和數不清的白色利齒。
他心中一動,搶在一根觸手纏繞往自己手臂前,以倒吊的狀態將獵槍對準了怪物的“口器”。
砰!
那怪物又是一聲慘叫,“口器”內血肉橫飛,鉛黑處處。
它猛地將盧米安甩了出去,身體飛快透明,再次消失。
盧米安撲通落到地上,連續做了幾個翻滾才重新站起,集中精神尋找目標的蹤跡。
下一秒,他鼻子抽了一下,只覺某股血腥味正在快速靠攏自己。
顧不得去想這究竟意味着什麼,他刷地撲了出去,撲向相反的方向。
他原本站立的位置,一根根覆蓋着肉膜的深黑色觸手鑽出了空氣,卻沒有纏繞到任何事物。
離它們三四米的地方,那怪物現出了身形,漩渦狀的“口器”大大張着,彷彿正等待食物。
盧米安連忙給獵槍上了鉛彈,可怪物左胸黑色印記一亮,又在他的視線內失蹤了。
隱身,確實是隱身!盧米安瞬間有了判斷。
而結合剛纔的遭遇,他相信這種隱身無法掩蓋氣味,並且一進入攻擊狀態就會失效。
想明白後,盧米安心中一定,暗自嘲笑道:
“氣味都藏不住算什麼隱身?”
而捕捉各種痕跡是“獵人”的強項。
不再因遭遇戰而慌張,有了不少底氣的盧米安沉下心來,邊遊走邊觀察起四周。
很快,他看到了怪物留下的腳印,聞到了它身上的血腥味和原本的臭味。
靠着這些痕跡,他一次次提前避開了怪物的襲擊,並用獵槍一次次轟中對方。
可那怪物似乎沒有要害,被打了多槍後也只是虛弱了不少。
眼見鉛彈快要耗盡,盧米安腦海念頭電轉,思考起該怎麼辦的問題。
也就幾秒的時間,他有了答案:
來的路上,他沒有忘記觀察環境,發現了好幾處可以利用的天然陷阱,而其中一個正適合用來對付現在這個怪物。
見兩道淺淺的腳印突兀出現在不遠處,盧米安轉過身體,狂奔了起來。
覆蓋着肉膜的深黑色觸手再次落空。
盧米安時跑時停,時而回頭觀察,務求讓那怪物不放棄追趕,並據此提前對攻擊做着閃避。
嗡嗡嗡!
怪物胸腔內發出的“噪音”又一次傳入了盧米安的耳朵,讓他一陣惱怒,火氣變得極爲旺盛,恨不得立刻停止逃跑,轉身給那傢伙幾斧頭。
還好,他記得自己狂奔的目的是爲了幹掉那傢伙,當前並非真正意義上的逃跑,憤怒和煩惱未能改變他的計劃,只是讓他變得更有行動力。
蹬蹬蹬!
盧米安終於看到了那棟半坍塌的建築。
他直接衝了進去,來到另外一側的邊緣,然後停在那裡,裝出埋伏的樣子。
沒多久,淺淺的腳印浮現於半坍塌的房屋內,臭味和血腥味距離盧米安越來越近。
盧米安估算了下觸手的距離,猛地退後兩步,揚起早拔出來的斧頭,砍在一根快要崩裂的石柱上。
緊接着,他狠狠踹了石柱一腳,順勢向後滾走。
本就處在脆弱平衡下的半坍塌房屋再也無法支撐,轟然倒塌。
嘩啦,大量的、沉重的石塊砸落,將原本可以讓人通過的內部空間完全填滿。
正在那裡隱藏、蓄勢待發的怪物頓時發出了激烈的慘叫。
它的慘叫持續了不到一秒就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