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夜半,林沫兒才淒涼起身,親吻棺槨,豆大的淚珠落在棺槨之上‘啪啪’作響,素手芊芊撫摸棺槨,瑾瑜,媽媽要走了,要離開了,你要好好的知道嗎?抑制不住心中的悲傷,淚一直落,好想好想在抱抱瑾瑜,遺憾此生無望。
玄聖毅大手拍着林沫兒的後背,也不在說什麼寬慰林沫兒的話,此時無聲勝有聲,心靈的相交,懂得,比什麼都重要,與子同殤。
夜過子時,陰風吹過,林沫兒立在離着合歡樹不遠處,聞着淡淡的微香,胸悶鬱結淡淡散了幾分,一陣微風吹過,合歡花香沁人心脾。林沫兒努力的汲取花香,只是再濃重的花香也掩飾不了內心的悲傷。
長長的吸了口氣,回望離着自己不遠守候自己的玄聖毅,心中對他總是有着幾分感情的,因爲他的美而喜歡他,現在則是喜歡他的柔情,甚至有些是同情憐憫。他是個很優秀的男人,卻總是失之所愛,先有青梅竹馬開陌陌,後有我林沫兒都讓他傷心難過了,總是得不到。可那又怎麼辦呢?皇宮真的不適合我,我想就算我一點記憶也沒有,出生在這個時代,在宮裡也是躲不過一個死字吧!要他陪自己一起離開?可他會願意嗎?萬里江山,至尊皇權,怎麼是一個女子可以敵得過的?退一萬步講,就算他願意,那皇上由誰來做呢?萬千黎庶需要一個好的君王,而不是短短數年朝朝換王。
林沫兒萬千愁緒,只化作一句:“做一個明君,仁德之君!”
玄聖毅頓時滯了呼吸,這是自林沫兒知道瑾瑜出事,第一次給自己說話,讓他怎麼能不激動?嘴巴張了幾張,臉上涌上激動的笑容,幾次吞嚥唾沫,舔了舔脣:“沫兒……”一時之間,他不知道要說什麼,只知道自己此刻的感覺,好像心要跳出來一樣。
“回去吧,天很晚了,稍臥一會就該上朝了。”林沫兒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因月餘沒有表情,笑容顯得很僵硬。但她是真的很希望玄聖毅可以做一個仁德君王,那是黎明百姓之福。
“嗯。”玄聖毅點了下頭,很高興林沫兒會爲自己着想,上前兩步,欲要握林沫兒的手,林沫兒後退尺許,避開了玄聖毅。玄聖毅手停留在半空,頓住片刻才道:“沫兒,那我們一起走吧。”
林沫兒轉過身去,留一個側面給玄聖毅:“你自己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明天我會想辦法離開皇宮,再也不會來了,若真還有那麼一刻,我林沫兒定時躺着進來的!
“沫兒……”
“我說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玄聖毅愣在後面,他怕林沫兒想不開,可是若真的想不開,在瑾瑜離開的時候就會有所舉動,爲什麼會等到現在呢?但讓她自己一個人留在這裡,他真的是不放心的。
林沫兒目光凝視合歡花,那美麗的似扇子般的絨花,妖豔的紅刺眼的很。以前的紅色是自己最不喜歡的,不管是什麼東西,而現在,自己卻最喜歡紅色,很美,很迷人,血一樣的紅色刺痛人心。
玄聖毅負手而立,隨着林沫兒目光一同,開花復卷
葉,豔眼又驚心。一尺深紅魅惑人心,一抹白色溫馨素雅。心之所向,愛之深切。
二人相靜無言,在夜風中飄散着己身淡淡的思緒。
夜至四更,一部分宮女起身,忙着整理儀容,燒水忙活,爲主子新的一天做準備。偶有兩個路過合歡樹下的,看到玄聖毅林沫兒都是大驚失色,隨即陡然下跪:“奴婢該死,奴婢該死,皇上饒命,皇后娘娘饒命……”心中自是詫異的很,皇上皇后大半夜不睡覺在這裡做什麼?當然最奇怪的就是皇后了,已經一個多月不說話,讓人以爲已經是啞巴,傻子了。竟然在夜露深重時候一抹白衣飄蕩在這裡,忒嚇人了。
“沫兒,回去吧?”玄聖毅徵求的問,總不是要在這裡站一夜吧?
林沫兒目光依舊凝視合歡花,沉默了一會,點了點頭,轉身。玄聖毅心下高興,沫兒聽自己的話了,連忙要去攙扶林沫兒,手到林沫兒胳膊寸許,林沫兒側身避開,呈彎曲線走路,面上看不出是高興還是悲傷。玄聖毅手在空中停留片刻,心下有了難過之意,沫兒要和自己生分了,不允許自己親近了。長長地嘆了口氣,跟上了林沫兒的腳步,並排而走。
好一會兒,林沫兒淡淡開口:“聽說你把清風和你兒子還有你的女人一起下獄了?”是問句,卻說得輕風拂過一般,不帶絲毫感情。
玄聖毅心疼林沫兒,失去了瑾瑜,現在還要自揭傷疤,疼惜的看了眼林沫兒答道:“是。”
又是一陣沉默,林沫兒才道:“放了他們吧,兒子終歸是你的骨肉,那女子終歸是你兒子的生母。清風也算是個忠誠,還有儀兒,她只是個宮女,很多事情她也無能爲力……”話至此,林沫兒頓了一頓,心抽痛的緊,儀兒她是很無能爲力,她沒什麼力量,被人威脅,只要拿刀抵着她,就會花容失色,要什麼給什麼,她是那女子之外自己最恨的人。不是她的軟弱,自己又怎會失之最愛?深深一個呼吸:“也放過她吧,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能要求她怎樣護主呢?”相信自己做的不會比她好,若換位而談,自己只是個宮女,被人以性命相要挾,那也一定是瑟瑟發抖,好話堆出一籮筐,要什麼給什麼,只要能保命,所以怪不得她。
“你確定要這麼做?”玄聖毅暖聲問道,放了他兒子,他自是高興的,不管怎麼說,那都是自己的孩子。可這樣,沫兒心中豈不更難過?失子之痛,恨不得手刃仇人。
“不然呢?”林沫兒停住腳步,淡淡拋出一句。目光直視玄聖毅的眼睛,那你告訴我該怎麼做?殺了他們嗎?瑾瑜能活過來嗎?不能!那又何必徒添幾抹孤魂呢?自認不是以德報怨的人,但也不能做到看着人死而毫無動容。
“沫兒,我……”玄聖毅被林沫兒審視的目光看得難受,不自覺的垂下了眼皮,那句殺了他們爲瑾瑜陪葬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的。
“你判他們秋後處斬時,也就想過等我求情不是嗎?”林沫兒哀怨的拋下一句,輕步前走。
玄聖毅不得不承認,他確實如此想過,秋後處斬
就是爲的這件事留有旋轉餘地,那個時候,沫兒多多少少能氣消一些,她也不是個狠心腸的人,一定會爲他們說情,再換句話說,若她不說情,也不至於恨他們到死,總不至於到一個死字。被發現了,像個犯錯的孩子一樣,跟在林沫兒的身後。
林沫兒靜立在窗前,天色漸明,東方露出了魚肚白,一抹朝霞帶着清冷淡白色的晨曦。萬物開始了新一天的萌動,自此離開這個金子打造的牢籠。心中唯一不捨的就是玄聖毅,他的柔情蜜意,他的溫柔體貼,他的美,他的無微不至,他的各種好,數之不盡。
可那又怎樣?他是皇上,一國之君,始終不屬於自己這個來歷不明的女子,更不能爲了自己放棄與天齊的權利,自己和他終究是殊途陌路。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們可以去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那裡有樹木繁茂,落英繽紛,那裡有清泉小溪,藍天白雲,可以養一羣可愛的綿羊,把她們養得胖乎乎的,給她們取美麗的名字。跟她們一起仰望藍天俯瞰大地,把我們曾經的夢想講給她們聽,告訴她們我們的相識相戀和相知。在這裡我們可以爲所欲爲,大膽放肆,這裡只有天和地。
我們只需要擁有彼此,我們的眼中不需要有別人,我們一直看着,永遠,看着,決不會突然掉過頭去。
我們用野花裝飾我們的房間,湖水是我們天然的泳池,草原是我們家的地毯。我們可以躺在草地上看星星,我們可以對着流星許願,這一次我一定要記得,許一個一生一世的願,我不要來生,今生已經足夠。
只惜這只是個夢,幻想的夢,人的願望太多,根本實現不完。不若孤身一身,深山野嶺,搭個竹屋,一輩子花草作伴即可。
手下用力抓着窗檐,又是一聲哀嘆,愁緒轉身。換上一襲白色宮女宮裝,不着任何珠飾,不施粉黛,取了幾張銀票,和散碎銀子包好揣到懷裡。原本是什麼都不想帶的,想一根草都不帶走,但是再想想無論走到哪裡都是需要錢的,就算在山裡生活,至少也是需要先找人幫自己把房子搭建起來,這也是要出工錢的,還有料錢。
拿上金牌一步一步離開世禾殿,沒有三步一回頭,有的只是永不回頭,毫無眷戀。
前朝堂上,玄聖毅聽着衆大臣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論不休,他的心思紊亂,總是惴惴不安,對於衆大臣所說的話,幾乎是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總覺得要發生什麼事情,又不知道是什麼事情。
“皇上,近來國庫空虛,真的不能在撥款賑災了!”一個長鬚眉老者誠懇道,國庫根本沒有什麼真金白銀了,窮的要命。
又一人道:“皇上,不撥不行,災民都已經流入皇城來了,天子腳下,災民氾濫,天威何在?”
“李大人,國庫現在空如虛設?敢問哪裡有錢撥來賑災?是李大人要先人後己?”
“這……”李傑啞口無言,百姓處於水深火熱之間,捨己爲人也是應該的,可自己的力量猶如螻蟻,那麼大一個窟窿光靠自己一個人怎麼可能填補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