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冷酷的張先,溫柔的於東
距離開學沒幾天,已經陸續有學生返校。
來的不僅僅有學生,還有記者。
於東路過傳達室時,見到周大爺正在給一羣記者搞“講演”。
傳達室裡有個小黑板,通常就是寫一些通告,方便路過的學生第一時間能看到。現在被周大爺拿來“講課”用,周大爺識字不多,但也會有模有樣地在黑板上寫上“金藝宣傳第一站”幾個字。
“想要了解於東老師,那就不能不先了解咱們金陵藝術學院,咱們金藝……我猶記得1991年的秋天,於東老師剛剛從大學畢業,那一臉的青澀像是一顆夏天結在樹上的蘋果,當時我以爲他是咱們學校的新生,便攔住了他,說,小夥子,哪個學院的……”
於東在外面聽了一會兒,直感覺頭皮發麻。
周大爺的故事是越來越豐富了,而且遣詞造句也更文藝(造作)了些。
只是苦了這些前來採訪的記者們,不得不聽周大爺說着金藝的歷史,然後說些小故事,臨了還要登記信息,才能預約下次採訪。
不過他們也不是一無所獲,至少他們聽了周大爺的故事後,也能回去編幾則名人趣事。
古往今來,名人軼事也大多都是“口口相傳”纔出來的。
現在爲了提高可信度,也會加上一句“據知情人士透露”。
其實後面這些日子來採訪的記者們,也不全盯着於東一個了,偶爾也有關注畢飛雨的。
去年到現在,畢飛雨接連在一流文學刊物上發表了不少文章,加上正好跟於東都在金藝教書,關注他的媒體也逐漸變多。
於東知道,隨着畢飛雨越來越出名,這種情況也會越來越多,說不定等到那天,關注畢飛雨的媒體還會多過關注他的。
……
於東走後沒幾天,朱昌盛琢磨出一個問題,去找了一趟何啓智。
“老何,《向西》這個書名會不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誤會啊。”
見朱昌盛說的憂心忡忡,何啓智問道:“你怎麼會這樣說?這書名有什麼問題麼?”
“《光明日報》五月底發的那篇題爲陝軍東征的文章你還記得麼?”
何啓智點頭,“記得,韓曉蕙寫的吧。”
“沒錯,你看,現在陝軍東征這個說法越來越知名,如果這個時候出來一個《向西》。要是作品沒什麼影響倒也算了,假如作品……”
何啓智一下子聽明白了,“你是怕有人拿這個書名做文章,說於東故意針對陝籍作家。”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
何啓智皺着眉頭道:“這是不是有些杞人憂天了,除了名字有些巧合之外,其他方面根本沾不上邊。”
朱昌盛沒說話,雖然何啓智這麼樣說,但是他的表情說明了一切,對這件事情他也有些擔心。
他們經手了《向西》,自然知道這個書名沒有任何別的含義的,但是別人未必也這樣想。
辦公室裡沉寂了一會兒,何啓智輕輕敲了敲桌子:“這事我們不用操心了,如果這點爭議都怕的話,那什麼事情都幹不了了。唔……還是跟於東說一下吧,我來打電話給他,把可能造成的影響以及我們的態度都跟他說清楚,至於要不要改書名,由他自己決定。”
……
於東剛回宿舍就接到了何啓智的電話,他還以爲稿子是有什麼問題,聽何啓智說完他才知道是爲了書名。
說實話,他從來沒想過書名跟“陝軍東征”撞上。因爲這類的書名實在太多了,真要這麼說,自己的名字還跟“東征”撞上了。
“如果雜誌社這邊沒意見的話,我不太想更改書名。”
“好,我知道了。”
何啓智沒有多問,他只要知道於東的態度就行。
以後即便引起了爭議,於東自己也能夠做到心裡有數。
掛了何啓智電話之後,於東就沒再想書名的事情。
開學這段時間有的他忙的,雖然不用他迎接新生,卻有很多工作需要他做。
張先還提議給戲創新生開一個新生見面會,戲創的老師和輔導員們一起給學生們講一講話。
這些學生之前基本都沒有接觸過戲劇創作,可能對戲劇創作只有一個模糊的概念,張先想用這種方式讓新生們對本專業迅速有一個大概的認識。
也恰恰是這次的新生見面會,讓於東對張先有了一個不一樣的認識。
原本,於東一直覺得張先是一個內斂的老好人,屬於溫柔型的老師。
但是見面會一開始,作爲系主任的他就給了新生們當頭一棒。
“你們知道你們學的是什麼專業麼?你們學的是看似情感氾濫,實則最爲無情的專業。你們以後看電影看書再也不會哭了。你們會覺得親情友情愛情是可笑的、處處都有漏洞的情愫。你們依賴父母,把父母當作樹蔭的日子結束了。你們會覺得情人的甜蜜只是可以被你寫進文章的煽情片段……你們學的是怎麼變殘忍,變冷,你們要學會冷眼旁觀別人的痛苦,然後剖析這種痛哭,寫下這種痛苦,讓你們的讀者變得痛苦……”
聽了這段話,別說是新生了,於東跟畢飛雨兩個都感覺有些壓抑。
這簡直是當頭一記狼牙棒。
底下的學生們目瞪口呆,他們感覺自己彷彿進入到了一個不可知的、恐怖的世界,像是剛剛進入到幼兒園小朋友,剛玩了沒一會兒,就發現父母已經找不見了。
張先說完後,就輪到於東上臺講話。
看到學生們的可憐模樣,於東有些不太忍心,便說得稍微委婉一些:“各位同學,你們張老師說的只是一方面,其實高級的文字,恰需要一種感同身受。旁觀別人的痛苦,也依然可以做到不冷眼。剖析別人的痛苦,也同樣能夠做到不漠視。你們將會進入一種多層次的、極其豐富的、與從前有所不同的觀察世界的視角中,在這個視角,冷酷只是一種選擇。”
最後,於東做了總結:“放肆地去學習,謹慎地去玩耍,在學習戲劇創作的時候學會如何對抗冷酷,對抗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