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惑

求知本是一件好事,我不明白父親爲什麼就不喜歡我上學,而且是極力反對;都說結婚時一件好事,而在我眼裡看到姐姐因爲戀愛惹來的麻煩就是一大堆;廣播電視、報刊雜誌都在說男女平等,實行計劃生育,生啥都一樣,老一輩的鄉親們心中的結還是沒有完全打開:“女孩遲早是要嫁人的,還不是人家的人!”……

春節的陽光很溫和,搬一個四條腿的條凳靠着柱子坐下,把自己暴露在陽光下,任隨陽光的撫摸,身邊沒人,父母也沒叫我幹這幹那,作業也做完了,哦,對了,還有一盅老鷹茶放在腳邊,隨時都能夠着……聞着院後竹林裡飄過來的幽幽蘭香,飯飽茶足——好愜意的生活。

“飽暖思淫慾”這句古話說得還有幾分道理,只是少女的我沒有把它想明白,因爲我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但又不好意思開口問父母或姊妹。不要問我爲什麼,這裡有一個教訓。我剛上高中那會兒,班上同學大都是家長支持上學的,而且是儘可能地爲他們提供着生活學習費用,而我上學時經過那麼多的挫折才爭取來的;二是部分同學出生幹部家庭,雖然成績不好,但以後還是有前途的……我的前途在哪裡呢?我很明白,也很清楚,在我自己的手裡。讀完高中是回家務農,找一個男人把自己嫁掉,還是奮力拼搏,繼續深造,以後幹一項自己喜歡的工作。爲了不落俗套地嫁人,我決定拼上一拼,實現自己的理想。於是,天真地我,把自己的想法寫成了一封信,寄給了父親,希望能得到他們的支持和理解。也許,對於有知識有文化的家長,我的這一舉動,他們高興都來不及。我的父親認識幾個字,但對於現代文字的應用還是不大理解,信落到一個小學畢業的堂嫂手裡,於是,我要表達的意思被他曲解得面目全非,下場是可想而知了……從此,我對誰都不再信任了。“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我經常這樣對自己說,也這樣選擇自己的人生和生活。

房前的大田坎上,來來去去的一對對年輕人,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母親對我說:“生產隊裡的幾個女孩都放人戶了,有人跟你提親,我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說看你的意思,你是怎麼打算的?”我看了一眼母親,伸手夠了一口茶喝,沒有急着回答母親的問話。母親又把剛纔的話重複了一遍,我有些急了,對母親說:“我還在上學呢,你看見過學生結婚、談戀愛的嗎?我的婚事,還早着呢。”剛剛還有些着急的母親,聽了我的話,反而顯得有些平靜起來:“哦,你有打算的……”從此,提親的人被母親擋在了門外,母親也不在我的面前提說,我的生活單純了許多。只是在節假日裡,我得自覺地一個人躲在屋裡看書或者做作業,幫着母親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千萬不能去找同齡人聊天,因爲那時,她們的男朋友正和她們在一起,我去了就是自找沒趣,遇上一些思想封建的老年人,還會在背後嘀咕兩句,說什麼那麼大的姑娘家了,還不談朋友,還讀什麼書,是要讀來當官坐府,還是要讀來幹什麼驚動天地的事情……

高中還沒畢業,生產隊裡同齡的幾個女孩一前一後地嫁人了,不久,看見他們一個個地挺着大肚子辛苦地奔波在田野裡。我不想過這樣的生活,我想改變一下自己的人生。我一邊念高中的課程,一邊參加了一個大學函授,當然,學費是從我拮据的生活費裡省下來的。爲了省這筆學費,放學後,我就帶着書本到離學校只有半里路的楊村河邊看書,故意錯過晚飯時間,把飯錢和菜錢省下來……因爲那是參加這種學習的費用不高,一年也就幾十塊錢,這筆費用除了從生活費裡省,就是暑假、寒假裡自己去掙,摘茶、採藥材……攢一點是一點。等到高中畢業的時候,函授學習也結束了,我揣着高中畢業證回家時,也帶着一個雜誌社的特邀記者證。因爲沒有參加高考,我回到山村,我必須爲自己的命運而奔波,揣着特邀記者證的我四處尋找新生事物,試着往外面的報刊投稿。就在那年夏天,我的作品先後見報了,父親對我的看法似乎有所改變,他悄悄地通過朋友或者自己親自去找樣報,逢人就說那文章是自己女兒寫的。

寫新聞也好,文學也罷,生活在農村,幹農活就是我的主要工作,而採訪時次要的。爲了採訪,我早早地起牀割豬草,等到天氣熱了,大家休息的時候纔去採訪,晚上大家看電視的時候寫文章,抄文章,第二天再送到郵局去。下雨的時候,我必須踩着泥濘,一步一滑地走在山間的羊腸小道上,因爲下雨天,農民纔在家,纔有時間接受採訪。因爲才從學校出來,身上又沒有錢,穿的是比較便宜的衣褲鞋襪,包是不該用了的書包,一副書生氣的樣子,兩個小辮子土裡土氣的,採訪一點東西得走很遠的山路,有幾次,我穿的塑料涼鞋居然在半路鬧起了彆扭——爛了,不得不找糉葉來捆在腳上。

因爲採訪是一個學習的過程,我開始感到所學的知識並不夠用,於是產生了深造的念頭。打聽到四川大學新聞系招成人班,而且是首屆招,我急急地跑到招辦,可招辦的老師說,他們沒有聽說四川大學新聞系要招成人班的,我不甘心,在招生報紙上找了半天,終於找到招生代號,填寫了申請單,回鄉**蓋章,來回跑了幾個回合,終於完成了相關手續。報名的錢是養蠶賣繭得來的,報名剩下的錢用來買學習資料,回家後,就把一切有縫隙的時間都擠出來複習功課了,記得有幾門課程,我們高中時沒有學的,我不得不自學,選擇重點勾畫熟記。功夫不負有心人,我還是接到四川大學新聞系的錄取通知書。

收到通知書的我那種激動是很難用語言來形容的,可父親卻不讓我上這個學,理由是我已經20多歲了,應該結婚了,讀這個書他們看不到前途。我開始和家裡人鬧,不吃不喝不幹活,最後,父親終於緩和了,我和家裡人說定,把嫁妝折成現金給我。揣着折成現金的600元錢,我獨自踏上了成都的汽車。

顛簸了四五個小時,汽車把我甩在成都火車北站,茫茫人海,第一次到成都的我有些茫然,但還沒有慌神,叫了一個三輪,可那個三輪不知道四川大學在什麼地方,把我拉到了成都大學。我一看,不對,我要去的是四川大學,怎麼跑到成都大學來了?一個好心人告訴我,四川大學要坐34路公交車到九眼橋,過橋走望江路,在省棉麻公司招待所旁邊。我不得不又坐着着三輪到34路公交車站牌下等車。到了四川大學,已經是下午四點了,報名是第二天,我想,趁着有時間,就在校園裡轉悠一下吧。因爲提着行李,很容易被別人認出是外地來的,一個禿頭的中年人,自稱是哪個公司的工程師,到這裡來深造,拿高級職稱,他一路跟着我,有意跟我套近乎,熱情地想幫我拿行李,請我吃晚飯。我的警覺告訴我,不要上當。我拒絕他的飲料、拒絕他的任何提議,可我還是不能擺脫他的糾纏,眼看天色越來越暗了,他還跟着我,我說要找地方住下,他說時間還早,我沒有理會他,居然在東轉西轉中,轉到四川大學招待所前面,他還想跟着我,被我嚴詞拒絕了。等到洗漱完畢,靜下來寫日記的時候,我才感覺自己經歷了一場心理的較量,好累好累……

第一期學習結束時,本想在成都找一份工作作爲自己供養自己上學的費用,但又怕因爲工作耽擱了學習,更怕因爲人生地不熟上當受騙,失去了自我。想來思去,決定還是回家。也許讀者看到這裡會問:“你是不是膽怯了?”說不膽怯,那是自欺欺人的鬼話,說膽怯,也不完全是。因爲就在我們學習的時間裡,我們班上就出了幾件事情,要知道,和我一起學習的,大都是記者、編輯們,有的還是省級電視臺的新聞工作者,在他們中間都會出現意想不到的事情,我一個山旮旯裡出來的姑娘,保得住不出問題嗎?出於這種考慮,我自然會選擇回到小山村,走當年毛**選擇的“農村包圍城市”的路線。

就要離開成都了,坐上返回的汽車,我突然發現,我的行李包被劃破了,所幸的是,小偷看到的是幾件換洗的衣服和幾本書,而我學習所剩下的錢,被我卡在書頁裡了,小偷自然不會連書也一塊偷去,書對他們來說,只是一種負擔,而對我這是我尋找自己人生方向的一個途徑。

回到山村,我又開始了我以往的作息,只是把睡覺的時間推遲了一點。也就在這時,我不斷地收到各地的來信,一來一往的信承載着幾多年輕人的熱情,漸漸地,我心中的那根琴絃被人撥動了,居然答應戀愛了。因爲那根琴絃被撥動了,心裡總有一種牽掛,澀澀的,有一些酸楚,更多是愉悅,於是,我就困惑了,結婚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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