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天萬界,爲數何止億萬,不同的世界,各有屬統,相互之間更時有勢力消長,征伐不斷。
通常,一個已經有主的世界,會在世界的核心,建立一座宮殿,宣示主權,或是仙宮、佛殿,或是妖宮、魔宮,不但供此界統治者居住,更暗藏一道通往上界的空間道路。
五藏妖界的核心,存在的自然是妖宮,八角形的遼闊建築,佔地百餘里,氣派恢弘,核心處是一座水晶體的穹頂環形建築,閃爍七彩光華,縱是黑夜無月,不見光源,這座晶體建築也自生瑰麗,令人歎爲觀止。
穹體晶宮之前,有一座數十米高,如小山般大的白玉像,容顏秀麗,背生羽翼,雖是死物,卻自生一股威儀氣勢,鎮山嶽,渺日月,氣吞寰宇蓋蒼穹,萬妖伏首。
這是縱天女君的雕像,在久遠之前的洪荒年代,縱天女君征伐不休,屠萬妖,滅盡諸神,血戰羣魔,最終成就妖族霸業,化此天地爲五藏妖界,最終飛昇上界,成爲本方世界的妖族之尊。
縱天女君無後,卻留有傳承,現今五藏妖界的統治妖君,正是縱天女君的傳承,壽近萬年,修練日久,已登天階三重,日前妖君宮中紫霞涌動,異象頻生,滿界的妖族都曉得,妖君可能將要挑戰天階中位,證道大能了。
只要晉升大能,就有資格飛昇上界,尋覓永恆,再沒有什麼別的事,比這更重要,妖君爲此已閉關多年,近乎不問世事,連青水的兩界之戰都不理不採。
對於這點,羣妖並不覺得有什麼奇怪,過去的歷代妖君,這樣的例子也所在多有,更何況妖君已經到了晉升大能的關鍵,如若晉升成功,什麼強侮外敵,全都可以舉手蕩平。
但在這麼關鍵的時刻,閉關的妖君卻被驚動,一道來自青水的急報,傳入妖宮,令妖君打破了沉默。
“……兩名妖尊來自上界,協助奪顏度劫,並且襄助青水的隊伍大敗仙軍?這怎麼可能?”
來自妖宮深處,妖君黎鳶的尖細之聲,傳響周圍,令正匍匐在穹頂晶宮之前的幾名總管,心驚膽顫。
就在剛剛,他們把青水的最新軍報,告知了妖君。這是非常不合傳統的特例,如果不是兩位妖尊由上界降臨,打破了局勢,就算青水全面潰敗,也不值得驚動閉關中的妖君。
五藏妖界,妖氣深重,仙軍絕對無法深入,既然兵災禍患僅止於青水,不構成滅族危機,又何足爲懼?
相反的,億萬年來,妖界的上族,自恃身分,絕足不履小千世界,只有下界飛昇上界,絕對沒有上界大妖自甘墮落,跑到小千世界去,就算真這麼幹了,也必潛行匿蹤,不讓別的大妖知道,免得遭受恥笑,絕不可能大張旗鼓,擺明車馬,這絕不是妖界的正常慣例。
“……當初,奪顏被召到上界,也只是上界降光導引,沒有使者……”
尖銳的聲音,不住傳響開來,幾名總管聞之心驚,卻不敢接話。
……誰都知道,當初奪顏奉召至上界,梨鳶妖君甚是不快,怒氣震動整座妖宮。
五藏妖界的妖族,奮鬥終生,哪怕身成妖尊,還是執着那唯一的夢:飛昇上界!
黎鳶修練近萬年,迄今天階三重,距離大能還差一點,從未有機會接觸上界,但一個來歷莫名,不知打哪冒出的奪顏,未證大能,卻蒙受上界青眼,被直接召喚上去,這真是讓梨鳶情何以堪?
多年來,妖宮上上下下,誰不清楚,妖君對奪顏視若芒刺,恨不能拔之後快,現在卻忽然傳來消息,奪顏秘密度劫功成,已證大能,還有兩名妖尊來自上界,爲其護道,並且接手善後……
這消息,聽在青水畔各妖族的耳裡,可能是莫大激勵,軍心大振,但傳到妖宮這邊,就是磨刀霍霍的冰冷殺氣。
“……上界不可能有妖尊降臨,那兩名妖尊……身分有鬼!”
妖君開口,幾名統領也聽得清清楚楚,卻爲之愣然。
天階者哪是平白能冒出的?若不是來自上界,五藏妖界又是從哪裡冒出妖尊來?而且還是一次兩名,這不是來自上界,又還能是哪裡?
“……派人手出去,試探真假,只要試出有什麼不對,殺之!”
妖君的命令下來,必須要立刻執行,但對面那邊兩名妖尊,要如何執行,就是個大問題了……
梨鳶的聲音消失,沒有進一步解釋,在場的數名妖宮總管,卻不約而同地望向左方,一座拔地而起的獸骨巨塔。
……要打開僵局,只能靠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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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君梨鳶要證大能了?”
拿着茶杯,溫去病動作微微一頓,靠着外表那副木頭表情,沒被身邊妖族發現他內心的詫異。
與武蒼霓互看一眼,均難掩彼此心頭的訝異,五藏妖界竟然有天階三重的妖尊,還將近跨足天階中位,那爲何青水戰事兩萬年難平?不是早該妖君震怒,仙兵灰飛煙滅嗎?
看似難解的問題,略爲深思,倒也沒那麼難以理解,天階者中只顧自己修行,全然不管身外事的,大有人在,那位如果當真將成大能,在這邊緣線上閉關不出,也沒啥奇怪。
只不過,沒先弄清楚這個世界的武力狀況,就先出來裝妖尊大搖大擺,這個錯犯得有點大了,一個不小心,隨時踢鐵板,就算不把命送掉,也會進退不得,異常難堪。
爲了補過,溫去病不着痕跡地刺探,弄清楚了狀況,得知除了妖君梨鳶踏足天階三重外,五藏妖界還有兩名妖尊,大概是一二重的層次,身屬妖宮,享受供奉,平日卻也深藏不出,難知概況。
“……如果妖君和那幾位大妖肯出手,我們就不用打得那麼辛苦,聖女和奪顏也一早可以把仙界賤畜滅盡,打到那邊去了!”
表現得憤憤不平的,是一身紅色衣裙的朱雨,完全人化的她,現在幾乎看不出半點猴樣,全然成爲一個俏麗的小姑娘,頭髮結成一條大辮子,長長垂在後背,說起赤武軍的艱苦血戰,充滿憤慨,但溫去病卻察覺到,在憤憤不平之餘,朱雨對於妖君沒有什麼恨意,這些話,頂多停留在“牢騷”的層次。
武蒼霓問道:“守土是君王的責任,妖君明明有力量,卻沒有出來抵禦外敵,妳難道不恨?”
“當然會生氣啊,如果……”
“不是生氣,是恨!妳不恨嗎?”
“……恨?”朱雨側過頭,想了一下,“恨了,可以提升力量?奪顏說過,魔界法門之中,有故意陷入恨意,培養心魔,煉魔以自強的……”
“不是那意思!”武蒼霓糾正道:“梨鳶和宮裡的那些大妖,對你們不管不顧,讓你們孤軍抗戰,你們對這難道不恨?”
“可是……本來他們就不聞不問的啊!”朱雨奇怪道:“天階者高高在上,除非被打到大門口,受到羞辱,不然……修練爲重,他們怎麼可能來管與修練無關的事?上界也從來不插手下界事務啊!”
武蒼霓覺得自己腦子都快用不過來了,待要再言,陡然間心念一動,暗叫不好,自己和溫去病在不知不覺間,已經犯下大錯了。
……妖界奉行的,是徹底的階級差距,上位者徹底把下位者視爲螻蟻,壓根不關心底下妖族的死活,只管榨取,只管有沒有足夠實力去鎮壓反動、維持統治,別的一概不管。
……仙軍持續進攻青水,但反正又攻不到內陸,打不進妖宮,對妖君威脅有限,妖君不管不顧,反倒是奮起抵抗的這些妖族,仗要打,稅也要交足,如果因爲打仗而不交稅,還沒等陣亡沙場,就先會被上頭拔掉。
……這是妖族千億年累積下來的傳統,每個妖打從生下來開始,就服從這樣的規則,根深蒂固,沒誰覺得不妥,相形之下,自己和溫去病這兩名妖尊,不但跑來下界,還爲這些下族出手,根本就不合妖界常理,肯定有妖會起疑心。
“……所以……”溫去病飲着茶,淡然道:“這次我和霓蒼出手,也不是爲了你們,只是單純幫奪顏一把,還有看那些仙界賤畜不順眼,想讓他們知道妖族的厲害……我們興致若盡,隨時會抽手離開,你們可別搞錯狀況,把希望放我們身上。”
武蒼霓一收摺扇,俐落道:“不錯,做妖,貴在自身實力,自立自強纔是一切,妳師父教妳的東西,妳可得牢記在心。”
朱雨聽見師父隨時會扔下衆軍不管,沒有半點驚訝,反倒一副本該如此的表情,更深深向溫去病、武蒼霓行禮,“我就知道,師父和霓蒼翼君是要考驗我的自強之心,弟子一定不會讓妳們失望的。”
“……唔,但是……”溫去病摸着下巴,皺眉道:“黎鳶既然不插手你們的戰事,仙軍也不會深入內地,你們爲何不自掃門前雪,卻羣起抗敵,打得這麼辛苦?”
朱雨沒往深處想,只是側着頭,略作考慮後,道:“記得當初,是妖君下令,讓各妖族羣起出兵,組成防線抗敵,不得有誤,大家纔出兵的。”
“……哦?”
溫去病瞥向武蒼霓,目光中流露的意思:這事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