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惡夢一晚,溫去病與褒麗妲會合一處,聯手殺出重圍,逃出帝都,血路戰千里,但對於帝都內的狀況,他一無所知,哪怕事後特意調查,所得到的訊息都顯得片段,撲朔迷離。
事情搞到這麼棘手的理由,還是因爲參與的人太多又太雜,就連身在局中的自己,都是莫名毒發,然後被幾十名高手聯合攻擊,眼前一片各種顏色的閃光,說不清到底捱了那些攻擊,像是公孫守義,還是在八方樓上聽他自己說起,自己才認出人來的。
那一戰,很多有份出手的主力戰將,知道碎星者厲害,顧慮被尋仇、反撲,事後絕口不提此戰,相反的,有很多急着成名的嘍囉,自吹自擂,明明只是在混戰中被打飛,卻對外吹噓“我與山陸陵大戰三百回合”、“褒麗妲中了我一刀”,弄到自己調查困難,無法鎖定主力仇家。
而在那一夜的各處戰場中,自己最想要了解的,就是老尚那邊的戰鬥經過。
山陸陵的一路戰況,自己最清楚不過;褒麗妲那邊的情形,香雪也說得清楚,唯獨老尚那邊,他到底遭遇了什麼敵人?是如何力戰?又怎樣殞落?這些自己一直牽掛着,尤其是在懷疑他可能未死之後。
弄清楚尚蓋勇那一戰的情況,就能曉得他是否還在人間,能知道自己的希望是否一廂情願,這是非常重要的一環,卻不知從何着手,萬萬想不到,這機會居然自己撞上門來。
司空石井取出放桌上的事物,被一層黃絹包裹,打開之後,赫然是一截已經脫水、風乾的手臂,乾癟皺縮,在中指、無名指上,有兩道連接起來的傷痕,怵目驚心。
“……當日大戰,尚逆被我方高手圍攻,他身負重傷,連肚子都給劃開,腸子也流了出來,卻死戰不退,用腸子勒殺了玉虛真宗的病道人,那畫面……真是猙獰!”
搖了搖頭,司空石井朗聲道:“但最終邪不勝正,尚逆在我方高手前仆後繼下,惡貫滿盈,給剁成了肉泥,我搶下了一截手臂來,給我方勇戰作個見證。”
說起那夜的死戰,司空石井面上猶帶三分懼色,而他所說的內容,也讓一衆豪少爲之色變。龍初九、朱望宇都是見過大場面,手上也染過血的人,可想像那一戰的情景,腸子都流出體外,還能甩着腸子當繩索,將敵人勒殺,這是何等變態的戰意與堅忍?又是如何殘忍的一場困獸鬥?
不用比較什麼力量數據,光是這股駭人的勇悍,龍初九等人就自知不如,要是當面遇上,恐怕就算對方重傷瀕死,都還能一手宰掉自己,自己生平所經歷過的磨練與戰鬥,和那種真正在戰場上活過死過的悍將相比,猶如過家家一樣。
……而能夠拿出這樣的戰利品,司空石井哪怕不是親自出手,也無愧爲北方第一獵頭王的威名了。
看着那隻斷手,龍雲兒亦感到一陣陣心驚肉跳,無法想像那一夜大戰的慘烈,不過,自己以前蒐集的資料中,曾經看過一個描述,迅雷神盜尚蓋勇在一次行動中受創,右手中指、無名指險些被斬掉,留下了很深的傷痕,這隻乾癟的手臂,至少在特徵上,確實是符合的,那會否就代表……
“哈!”
溫去病一聲輕笑,隨手從懷中取了把短刃,往手上一劃,中指、無名指立刻出血成傷,他將短刃拋開,跟着就把流血的手掌往桌上一拍。
“手啊手,你也算過癮了,多這兩道傷,身價百倍,等會兒我把你砍下,明天也可以逢人便說,這是……是……”
溫去病拍案笑道:“山陸陵的手臂!”
這一番表現,把在場的人都嚇到,各家豪少怎麼都難以想像,他竟然隨手就自殘肢體,龍初九也暗自咋舌,這股狠勁雖然和尚蓋勇不能比,可骨子裡那股瘋狂,卻不遑多讓,怪不得嶺南溫家在他率領下,能死死咬着碎星團,最終榮耀崛起。
司空石井怒道:“你這是說我造假?”
溫去病擺擺手,笑道:“我哪有這麼說,不過,尚蓋勇手受過傷的事,滿大街人都知道,隨便找條指頭有傷的手臂,就說是尚蓋勇,那我這條手也可以算是尚蓋勇的手了。”
豪語入耳,看着那流着鮮血的手掌,龍雲兒心痛如絞,臉上卻要拼命裝作沒事,這是怎麼運轉禪心,都鎮壓不下的痛楚。
自己只是看着他手上的傷,心裡就那麼難受,但溫家哥哥此刻的心情,自己卻連想都不敢去想,尚帥與他情若兄弟,過命的交情,現在卻要看着兄弟的手臂放在那裡,強自鎮定,那股焦慮與痛……真不知他怎樣承受住的?
他談笑斬傷兩指,血灑當場,看似輕狂不羈,其實又何嘗不是當下心情的發泄?如果不是因爲有旁人在場,以他的心性,自己毫不懷疑他會把兩根指頭斬下來。
好不容易,看溫去病揮手得了個空檔,龍雲兒悄沒聲息地靠上去,用手絹將他的手包紮住,並且求神拜佛祈禱,自己的好意不會被拒絕。
直到包紮妥當,龍雲兒才暗自鬆了口氣,這真是自己的一點小確幸……
另一邊,溫去病、司空石井的對峙,也陷入泥沼戰中,司空石井目瞪口呆地發現,自己全然搞錯了對手的資料,搞得自己計畫纔剛開始,就宣告崩潰。
原本,己方人馬在來之前,是已經說好的,這些李家的親王之子、爵爺,看不慣姓溫的高調入京,還得到六郡權貴的支持,甚是惱火,就趁着這機會,聯合起來,拉上楚王同來,打算靠着人多勢衆,當衆擠兌,逼得溫去病下不來臺,最後不得不接受挑戰,任由宰割。
哪知溫去病不僅嘴利如刀,還不要臉皮,毫無下限,當着一衆貴人的面,使潑耍渾,罵得自己這邊的一堆高手下不了場,有一名李氏親爵惱羞成怒,想上前動手,差點被跳上桌的溫去病迎風尿一臉……這可比當面打一巴掌要兇猛得多。
發現姓溫的肆無忌憚到這地步,幾名李家親爵與世子,都感到下不來臺,卻進退維谷,因爲應該作爲他們靠山的楚王,笑吟吟的,沒有要發作的意思,似乎覺得有趣,這就讓他們不知如何是好了。
……別看這邊都是國姓皇親,但姓溫的得到六郡權貴支持,這邊如果沒有大人物撐腰,還真不能拿他怎麼樣,一個弄不好,引火燒身,還會惹來皇室重罰,那就慘了。
司空石井也暗叫不妙,楚王爲何轉了態度,不得而知,但在場的六郡豪少,都是明眼人,不但懂得見風使舵,更熟知落井下石,已看出己方進退不得的窘況,再這麼下去,無能醜態畢露,更無法向這些一路支持自己的李氏皇親交代……
“你、你說那麼多……”司空石井指着溫去病罵道:“還不就是不敢接下挑戰,故意推拖?”
“哈,還敢拿這說事?我承認,本來看你名氣那麼大,這裡又不是我地頭,是還有點顧忌,但你連山寨條假手來自擡身價這種事都幹得出,我也不好攔着你丟臉了。”
溫去病冷笑道:“怎麼比都成,不過,不能白比,在南邊的時候,常有些下三濫的無賴,想藉着挑戰人成名,我可不免費給人當成名階的。”
司空石井大怒道:“你、你當我們是什麼?我們還需要借你來成名?”
“不服的話,就提出賭注來啊!又想挑戰,又不想出彩金,這跟街頭混混有什麼差別?”
溫去病哂道:“你我都是生意人,想玩點什麼,我奉陪,不過話撂在這裡,小鼻子小眼睛的小買賣,我沒興趣作,要老子陪你玩,起碼得兩萬金幣。”
“兩、兩萬?”
司空石井纔剛瞪眼,旁邊龍初九便冷冷開聲,“兩萬怎夠?溫家主一個地產開發案,就圈了幾萬金幣,石老闆想要邀他下場玩兩手,如果少於五萬金幣,哪配得上溫家主的身分?”
在本心上,龍初九不覺得自己和溫去病是一路人,換了在別的場合遇到,搞不好雙方還會針鋒相對,壁壘分明,但至少現在,他是龍家要爭取的對象,而有人明知道這點,還當着自己的面要踩他,這就很不給自己面子。
更重要的是,踩他的人,明顯還得不到上面支持,陷入進退維谷的窘境,姓龍的若不懂得補上一腳,就真不用做人了!
“……五萬金幣?”
司空石井的眼珠都快凸出來,這麼大的一筆數字,已經足以壓垮他了,帝國一年的總軍費,大概是幾十萬金幣,分散到七家六郡,每一個大概十幾萬到幾萬不等,五萬金幣可能還超過了司馬家一年的軍需,這讓自己怎麼扛?
“好!就這麼說定。”
一直笑而不語的楚王李詩歌,忽然開口,在混亂的局面中,起到一錘定音的效果,溫去病隨即也笑道:“就這麼說定,誰輸誰賠五萬!啊,我另外和司空老闆對賭,誰輸,誰脫光從這裡跳下去……好像不太過癮,那我再用自己的手,賭你那隻手,誰輸了,誰就少隻手!天地爲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