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陣、結界,可以被無聲破解與壓制,但安裝在天牢內各處的機關,實實在在,裡頭有地面翻板刀坑,也有毒水、烈火與勁弩,就算有陣道高人一路破解禁法,可那些機關又爲何不動?要怎樣的故障,才能讓兩者同時癱瘓掉?
金三能提出這質疑,尚星婉愣了片刻後,臉上驟然閃過一絲驚恐之色,想到一種可能,還沒說出話來,一下劇烈震動,搖撼整座天牢,主控室內,大片的綠色故障燈號頻頻閃動,敵人又破壞了更多的法陣。
尚星婉道:“……有一種可能,我們陣道爭鋒,正統派的陣師都是每打下一塊,立刻佈下自己的陣,穩住地盤,再穩紮穩打往前攻,這個作法的極致表現,就是領域。”
“領域?”金三能錯愕道:“天階者?妳是說,來的人是……”
最爲錯愕的那個點是,當前已知的各派天階者中,並沒有擅長陣道之人,如果真有這樣的人物出現,那肯定就是出自你們鯤鵬學宮!
“天階者的厲害之一,就是自闢領域,在自身領域內隨心所欲,等若神明,用陣法的力量,調集天地能量,也有望達到類似的效果,但這個陣……通常是靜止的。”
身爲此道好手,尚星婉很清楚能虛擬天地法則,近乎自成領域的陣,難度有多高?
任何體系的運作,都需要能量,天階者自闢領域,能量來自本身,而要以陣法來作到,陣勢本身的龐大與繁複,將會是驚人的規模,而且要供給這樣的大陣運作,普通的能量管道根本不行,只能勾連地脈,汲取地氣,再引九天之電,天地合龍。
……不管怎麼想,這起碼都是一座都市規模的大陣,而這種東西,不可能無聲無息就布起來,運作起來連藏都藏不住,更不可能移動,別說帶着跑了。
……那爲何,這應該藏不住的東西,我卻看不到?還是明明看見了,卻瞠目不能識?
以消去法把不合理的可能性一一排除,唯一擺在眼前的那個,卻讓尚星婉心驚肉跳,越說越沒有底氣,偏偏除了這個,再想不到其他的合理解釋……
“……能做到這種事的,天階的陣師,或者……”
尚星婉不願說這個結論,因爲天階陣師,帝國之內除了鯤鵬學宮,再沒有其他勢力能生出,哪怕是九龍寨那些狂得沒邊的癡人也不行,如果結論是來了天階陣師,那豈非表示師門反水了?
“……某種神器,天階等級的陣盤……”
話說到後頭,近乎無聲,因爲這完全違反了鯤鵬學宮教下的專業認知,陣道不同於造器,強調的是計算,不是一味講究力量或威能,也不見得用高等素材打造的法陣,就一定勝過普通的,這是所有陣師都知道的基本,因此,陣道之中,根本沒有什麼神器。
一件好用的陣道工具,往往不是神器,勝似神器,上古、太古都曾有些天階等級的陣圖,但那是陣本身的威能,與器物無關,如果本身不具專業知識,就算拿在手裡也用不出,與自有意識的神器是兩個概念,不可同日而語。
哪怕真有這樣的東西,也不可能是成於近代,必然是上古、太古所遺,萬年以上,甚至百萬年前的古物,而且,能運用它的,也不會是普通人!
“……有……”尚星婉吞了口口水,啞着聲音道:“有個怪物,藏在……這裡,用他的領域……侵入我們的世界……”
金三能聽完只能傻眼,明明知道有強敵在行動,可非但弄不清楚這人在哪,甚至連他在不在天牢內,都無法確認,敵我之間的落差也未免太大……
天牢防禦的威名赫赫,很大層面是來自大陣禁法與地利上的優勢,但這一回,這些優勢竟然被人在家門口弄沒了,這種荒謬事,徹底打了鯤鵬學宮、密偵司一巴掌,若非親身經歷,根本無可想像。
如今,只能純粹靠着高手,與敵人打肉搏戰了,如果出動絕頂高手,正面與對方的領域硬撼,以力破巧,就能有效阻住領域入侵。
“轟隆!”
一聲炸響,控制室內劇烈晃動,還以爲是敵人在領域擴張上又進一層,但來自後方防線的慘叫聲,卻讓兩名統領錯愕於事情的最新變化。
“有、有另一股敵人入侵?兩面夾擊?”
密偵司的驚愕,則一早在溫去病的意料之中,打進入天牢之後,自己就在等着此時此刻。
帝都天牢,是鯤鵬學宮對新帝國的禮物,不但一手主導設計工作,還派了一支隊伍長駐,窮盡變化之能事,配合密偵司的殺人機關,號稱用最少的人力,就能困殺千軍萬馬。
自己六年來,不斷透過各種管道,蒐集天牢的防禦情報,所做出的結論,就是無懈可擊,想要尋隙潛入,偷偷破壞,基本沒有可能,裡頭的種種設計,足以把任何想偷偷潛入的人,如蚊蟲般沾黏在蛛網上,輾壓至死,這六年來的基本戰績,證明了這一點。
想要攻破天牢的禁法大陣,唯有放開手腳,正面攻擊,用強而集中的力量,不但打得重,還要打得準,一擊之下,鐵錘破龜殼!
想要構成這份力量,單憑自己一個,再十輩子也不成,當初的預想,是去九龍寨借人,論陣法方面的能力,九龍寨是遜於鯤鵬學宮一籌,成了萬年老二,但陣道的根本在於算學,由自己領頭,他們從旁輔助,當可以壓過鯤鵬學宮一頭,不過得小心避開蕭劍笏那怪物,否則十死不生。
當初自己藉千秋大祭,將算陣之術傳回九龍寨,就是蘊意深遠的一着,只有把他們拉拔起來,自己將來纔有助手可用。除了這樣一支隊伍,還要有天階者壓陣,只有如此,纔有足夠把握攻破天牢。
六年裡,自己爲了湊出這樣的戰力,不知費了多少苦心,原本將希望放在海外,但幾個意外因素的發生,讓自己省了很多的力氣。
狼王廟中,江山社稷圖,入手!
大荒西朝,世界奇觀技術,學得!
換了別人得到江山社稷圖,神通絕對發揮不到這種程度,唯有能開算陣輔助的自己,才能把江山社稷圖的力量,發揮到超水平,而當再得到世界奇觀加持,江山社稷圖的威能推到極致,真正觸碰到了天地法則的層次。
世界奇觀抽取各界人族的氣運,對於增強威力,並無實用,卻能衍生出許多神通,其中之一,就是把江山社稷圖的運作潛形化,以壓制威力爲代價,完全遮蔽運作現象。
打踏入此地開始,自己就開啓江山社稷圖,運作威能大約是正常的三成,但領域張開,隱而不現,沒有平時打開時候的那些木山石林。
三成的江山社稷圖,比正常的威能差很多,但自己並沒有要和敵人硬拚,也沒有要幫着心魔閣衆人壓制來敵,僅是單純以江山社稷圖爲媒介,與密偵司的陣師拚數算、入侵的能力,將他們的法陣癱瘓掉。
以一人之力,和對面整羣人抗衡,還要在別人家門口把布好的殺局掀翻,這種事的難度不是一般高,付出的代價着實不小,不會比和天階者單挑輕鬆,縱使自己再自負,也只能撐一時,靠着以快打快,嚇到敵人,然後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收手。
爲了這場表面看不出的戰鬥,自己必須全神貫注,身邊的自衛能力基本降到最低,奇險無比,本來該讓龍雲兒守護在側,擋住敵人的,但眼下不可能,好在心魔閣這羣兇人將自己護在中央,勉強也算歪打正着了……
“蓋子,你怎麼樣?臉色白得像死人,你剛剛破門時候的損耗,一直沒恢復嗎?”
戰鬥中,李月白抽空問了一句,溫去病咳嗽一聲,道:“可能用力過猛,真氣有點……走入岔道了。”
……老子這一生做事,有來有往,絕不白佔人便宜,你們護衛我的安全,我就保你們的平安,就算大家不是一路人,但念着這份同行的緣,就不會讓你們吃虧。
……只是,情分有親疏遠近,助你們一把可以,但要我爲你們豁出性命,或是付出什麼重大代價,那也是不可能的。
“師兄,你讓大家提高警覺,我曾聽說,鯤鵬學宮爲天牢設計的法陣,有一個終極殺着,能付出某些代價,拚着法陣崩毀,短時間內強行排除所有障礙,重回法陣巔峰威力。”
溫去病輕咳道:“我們衝得太順,你提醒一下大夥兒,別樂極忘形了。”
李月白皺眉道:“這種是你從哪裡聽來的?我江湖閱歷不比你少,怎麼就沒聽過這種事?”
溫去病道:“是聽童姥前輩說的,她老人家好像闖過天牢,吃了大虧,也累積了些經驗。”
“原來如此。”李月白點頭道:“我立刻通知兩位法王,你……蓋子!你怎麼流鼻血了?”
聲音驟轉驚惶,掩不住的擔憂,聽在溫去病耳裡,感覺益發複雜,正要解釋,透過江山社稷圖散往四面八方的念波,忽然捕捉到一絲熟悉氣息。
……韋士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