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地階高手的嶺南溫家,數日以來,都處於兵荒馬亂、人仰馬翻的混亂情況,一方面,各方賀客盈門,想要求見溫家的地階;另一方面,在溫去病的指令下,溫家開始修建林園,以供賞玩。
在港市,溫去病是有名的紈褲子弟,吃喝嫖賭樣樣精,撈的是偏門財,吃的是人頭飯,本身更任性而貪玩,沒事喜歡放煙火,娛己娛衆,對自家居住環境更是要求高高,動不動便挖池、砌牆、造景,就只爲了他對府內某某盆栽不順眼。
溫家大少覺得假山太醜,命人砸了,還連池塘也重挖……諸如此類的消息,這幾年透過裡頭僕傭的口耳相傳,早爲各方所知,成爲港市市民的笑談,更成就溫家奢侈大少的任性形象。
不過,上次封刀盟與本地黑幫聯手打上溫家,卻在護宅法陣之下踢到鐵板,這件事之後,外界的流言開始變樣,人們私下議論,溫家幾時請到這樣的陣法高人?而且建造這種大規模法陣,又如何能不露形跡,讓外界分毫未覺的?
當人們開始討論,溫府每次改建、增建,或許都另藏玄機,溫家大少看似任性的行爲背後,可能存着瞞天過海的算計,他的一舉一動,就被人重新檢視。
溫家的護宅法陣,被極樂堂毀滅性破壞,正待修繕,溫家主人才剛回來,就大興土木,換了是以前,人人嗤之以鼻,可現在,各方勢力都心中有數,且拭目以待,看看溫家能造個什麼奇蹟出來?
同時,這些人也心中有數,倘若有什麼人想對付溫家,就必須在法陣修復完全之前動手,否則,深藏於溫家的那名陣法大師出手,新的法陣不但盡復舊觀,說不定還會更厲害,那上門對付,就成自投羅網了。
隨着溫家的修建工程熱火朝天,大批工匠進進出出,各方勢力的目光也都落在這裡,他們相互忌憚,卻又期盼着有人當出頭鳥,去試試溫家的那名地階。
所以,當數天之後,工程明顯要進入尾聲,大隊人馬出現,疾馳過長街,奔向溫府時,窺伺中的各方勢力沒人感到意外,反倒覺得理所當然。
……終於有人動手了!
……來得這麼遲,再不來,就真不用來了!
……在這麼多目光環伺下,光天白日強襲溫府,到底是哪家大勢力?
各方人馬都生出好奇之心,但當他們將目光投向這批不速之客,卻赫然發現這批人的來頭非同小可,當先的一列騎士,騎乘駿馬,馬身浮有特殊紋路,形似龍紋,甚至爲首的一輛馬車,拉車的雙馬,頂上還生有兩角。
龍紋馬!
傳聞中,混有龍血的神駒,滄溟龍家獨有的坐騎!頂上生雙角的,更是其中異品,號稱龍馬,家族中有嚴格規定,非直系繼承人或地階以上,不得騎乘!
在龍家騎隊之後,跟着的是大批兵丁,長長數百人,一上來就把溫府給團團包圍,各處出口堵死,完全是抄家滅族的架勢。
滄溟龍家向老字號溫家出手了?
這個出乎意料的情況,打蒙了注視這幕的各方勢力,他們既覺得合情合理,又意想不到。
溫家新出的那名地階女子,有着一頭綠髮,又姓龍,明顯與龍家有關,以龍家的霸道,爲此派人過來,倒沒什麼好奇怪,但……用不用得着這麼蠻幹?
過往龍家的執法隊,素有蠻橫無理的惡名,遇到要剷除的目標,悄悄派人剷除,殺人後才留名示衆,表明是龍家人處理家務。雖然無視王法,也爲此與其他各世家屢起衝突,但至少過程中,龍家都是低調行事,避免節外生枝,否則人沒殺,先要和各郡世家打起來。
這回……不是刺殺,而是大隊強襲,光明正大,但這裡不是傲龍郡,更不是北方,龍家如此擺明車馬蠻幹,絲毫不顧耀宇朱門的顏面,這是自視過高?還是存心要打朱家人的臉?
無數的疑問中,騎隊在溫府門口停下,幾輛馬車車門緊閉,沒有人下來,包圍溫府的龍家親兵,向馬車方向一起躬身,單膝下拜,動作整齊劃一,顯出訓練優良的精悍。
溫府看門的家丁,一早也都傻眼了,這不是高手挑戰,也不是黑幫或邪派勢力來攻打,是貨真價實的官家勢力欺上門,與之對抗等若抗官,這……這要如何處理?
爲首那輛雙龍馬共拉的車上,前座上下來一名紅衣中年人,神態倨傲,走向溫府大門。
“滄溟龍氏,靖海侯、平江伯在此,溫府上下人等,出來跪迎!”
伴隨着威壓而來的高姿態,分量十足,而報上來的兩個人名,更讓周圍窺探的人們心頭一震。
洋、海、江、川、河,對應龍家公侯伯子男的封爵,是龍家當前的位份排行,海侯、江伯這樣的人物,在龍家已經位份極尊,尤其是侯爵,基本都是手握重權的大人物,實力也是成名地階,一舉一動,牽引風雲,非同小可。
靠蒐集情報爲業的探子們,對龍家當前的知名人物都倒背如流,對這兩個爵位一下就對應上人物,心頭一震。
靖海侯龍六朝,是本代家主的兄弟,管理龍家的帳目,打理內外的商業營生,長袖善舞,在帝國六郡大大有名,本身亦是成名多年的地階,早年曾星榜揚威,實力出衆。
這位龍六爺罕離傲龍郡,每次離開,都是有大生意要談,原本該是一尊活生生的財神,但龍家人經商,作風強橫不改,巧取未必有,豪奪沒少過,大地人稱滅門的財神,都對他有不小的忌憚。
至於平江伯龍初九,那更是本代龍家家主之子,星榜第八,日後有望脫穎而出,成爲下任龍家之主的精英人物,在大地上各方矚目,正是當空新星。
如此兩人,來到鷹揚郡,都會引起朱氏的注目,更別說帶着親兵,強勢駕臨溫府,箇中含意,稍有不慎,就是一場國戰爆發,哪怕龍家素來高姿態慣了,可這樣的橫衝直撞,卻委實不是龍家作風,讓在場人們既冷汗狂流,又真摸不清頭腦。
在這一片緊繃氣氛中,最苦的就是門口幾名溫家子弟,不曉得該做什麼反應,如果就這麼屈膝跪下去,真是羞憤欲死,可如果死站着硬扛,看這架勢,恐怕立刻就會給人斬了立威,兩者間該如何取捨,真心困惑。
幸好,天塌下來有高個的頂,頂事的高個子很快就出來了,整個溫府被人團團包圍,裡頭的人哪可能到這時還沒察覺?
溫璽鴻、溫青衛率着一衆溫家子弟,自家門中走出,模樣算不上體面,兩個站在最前頭的領導人物,都有明顯的重傷初愈象徵,步伐略虛,但眼中神情堅定,連同身後走出的數十名溫家子弟,都有着相同的眼神,願意在家族遭遇危機時,爲這個家族效死。
目睹這一幕的人們,都覺得這些溫家子弟的氣勢強得出奇,還有些特別,只是說不出是哪裡特別,唯有其中極少數見識特廣的,纔看出端倪。
……明明只是一羣民間武人,烏合之衆,卻有軍伍之氣,奇哉!
而當這批人走出溫府大門後,自動往兩邊一站,一名身穿龍紋繡袍,碧發盤起的美貌女子,從後頭直直走了出來,站到隊伍的最前頭,無視紅衣中年人,逕直向馬車一拱手。
“我家家主身染風寒,不克出迎,龍秘書忝爲溫府總管,代家主恭迎貴人蒞臨,不敬之處,還請見諒。”
朗聲說話,龍雲兒拱手爲禮,盈盈一拜,卻未曾跪倒,身後的一衆溫家人則是跟隨她動作,只不過變成單膝跪地,再抱拳爲敬。
照禮數,龍家兩名伯爵、侯爵到此,溫家一衆草民,無一官身,理應跪拜叩頭,這才合乎禮數,但帝國六郡之中,同樣也流傳着一些不成文的規矩,就是對地階人物的禮敬。
只要踏足地階,逢王侯可並肩不跪,這是六郡七家共同默認的規矩,用以彰顯地階人物的尊貴,如果能踏上天階,哪怕沒有官身、爵位,各國王侯也是見之即拜。
龍雲兒這麼一禮,等若坦白了自己的境界,同時也表現實力:溫家是有地階坐鎮的,無論想幹什麼,都請三思,而溫家的地階既然都站出來了,龍家的兩名爵爺地位再尊,總也不能繼續縮在馬車裡擺架子,面也不露吧?
出身龍家,龍雲兒最是清楚龍家的規矩、龍家人的思維,透過這麼一禮,她試圖把局面的主動權掌握回來。
“喀!”
一聲輕響,馬車門打開,一條紅毯直接滾了出來,鋪出紅路,一名二十多歲的俊逸青年,手搖摺扇,下了馬車;身後一名淺藍麪皮,滿面笑嘻嘻的中年胖子,跟在後頭下來。
這兩人一下馬車,目光就直接落在龍雲兒身上,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股刺探與質疑。
“……聽說,有人假冒我龍家血裔,橫豎今日要剿滅溫家,就兩件事合作一起辦了,假冒者與溫家上下……同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