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開始的時候,武蒼霓對司馬樵峰這個人,並沒有太深的印象,除了那些不合時宜的胡言亂語,他並不是一個太讓人記憶深刻的人,在一個純粹的戰鬥集團中,像他這樣的人,無疑是不受歡迎的。
自己軍務繁忙,沒多少時間理會這些團中的閒人,但因他書讀得多,能寫能算,在處理文書工作時,有了短暫接觸。
“……我對什麼高遠理想沒有興趣,戰鬥對我而言,只是保家衛民的手段,除此之外,就是武道修練的一環,沒什麼其他。”
武蒼霓道:“什麼天下,什麼萬代,對我們都太過遙遠了,眼前的勝利,纔是我們該專注的。”
“副隊長的想法,確實代表大家的心聲。”富有書卷氣的男子,臉上浮現着標誌似的難爲情微笑,“但看似遙遠的東西,不一定真的那麼遠,如果不從一開始就注意,等走得遠了,或許就會禍起蕭牆之內。”
武蒼霓冷笑道:“你這是在教我怎麼做事嗎?有本事,打贏敵人給我看,我最討厭那些沒本事,卻愛靠着嘴炮來裝模作樣的飯桶!”
嚴厲的言詞,足夠讓人知難而退,司馬樵峰沒再堅持,倒是武蒼霓自己看不順眼,特別跑去向上司抗議。
“爲什麼把這種人塞進我們隊伍?我們是衝鋒隊,打的都是硬仗,這種軟手軟腳的廢物,只會拖累我們,如果是看中他讀過書,應該直接扔韋帥那邊去,那裡才需要念過書的。”
一本正經地報告,武蒼霓把真正的想法,隱藏在沒有表情的面孔下,怕被看出來。
……我念的書絕不會比他少,隊長你手邊的文書工作,有我就夠了,隊上用不着多個人來添亂。
坐在大樹下,如岩石般屹立的巨碩身影,用那隻大掌摸了摸頭,咧着粗牙道:“妳……太累……”
“哪的話?我是副隊長,隊長你的……不,隊上的文書工作,就是我的責任,責無旁貸。”
武蒼霓舉拳,在胸口連敲兩記,豪邁動作增添氣勢,“遇到比較繁重的時候,我會自己找時間加班完成,不用別人幫手。”
看着這名錶現欲超強的副隊長,巨漢搖了搖頭,齜牙咧嘴道:“他……有點特別……留下他!”
山陸陵有着最終的判斷權,武蒼霓的要求被拒,還被扔了個任務過來,讓她在作戰時特別照看那個書呆,免得戰得天昏地暗時,這傢伙倒楣給人一刀殺了。
擅長衝鋒的美女猛將,被塞了個當保母的任務,作戰時多扛個累贅在肩上,怒火可不是一般的重,如果不是因爲隊長指定要保這人,自己惱火之下,就算不偷偷給他一刀,肯定也會見死不救。
然而,幾場大戰打下來,武蒼霓意外發現,這個書呆不像表面上看來那麼無能,他斯文和氣,不表示手底下不夠硬,家傳的神功,他練得相當出色,打起仗來更是勇猛往前衝,遠勝一些自誇豪勇卻臨陣腳抖的軟蛋……司馬家,本就是專出猛將的世家。
……不光只是底子硬,敢拚敢衝而已……
書呆還挺會出主意,他擅長的,不是從無到有的出謀劃策,建立全方面計畫,而是補遺堵漏。
司馬樵峰很長於看見別人看不到的地方,找出隱患與破綻,提出修補意見,很多人只會挑毛病,卻說不出解決辦法,這種事從沒出現在他身上,缺陷總是與補救法一起遞上,幫山陸陵、武蒼霓省去了很多麻煩。
這樣的搭檔,時間久了,關係自然融洽,他慢慢成爲隊上的一個重心,人們不自覺地開始圍繞在身邊,甚至就連碎星團其他隊伍的人,都慢慢被吸引過來。
一句話有沒有分量,完全是看說的人,哪怕是聽起來胡說八道,不切實際的東西,只要說話的人展露足夠實力,贏得大家的尊重,“白日夢”自然就變成“理想”,武蒼霓也不得不點頭認可。
“你說的東西,我承認是有些道理,但有必要現在提嗎?”武蒼霓道:“理想不能當飯吃,也不能打勝仗,你想和平共榮,去對那些妖族和魔族說啊!你覺得調集物資不好,那你變出糧食和武器來啊,不然,難道你要大夥餓着肚子、兩手空空上戰場嗎?”
當時的碎星團,戰鬥時搜刮、聚斂物資的風氣,遠沒有後來那麼嚴重,成員人數也有限,司馬樵峰所提出的問題,得不到太多的重視,這點他自己也曉得。
Wωω◆ⓣⓣⓚⓐⓝ◆c o “我並不是喜歡唱高調的人,只是覺得……如果什麼事,大家都只盯着明天,那是看不到未來的。”
司馬樵峰笑了笑,很懊惱似地摸了摸後腦,道:“副隊長妳呢?妳的理想有沒有更接近點了?整個隊上的弟兄,都在替妳着急啊!”
武蒼霓啐道:“胡說什麼?管好你們自己的事吧!”
自己從來沒有刻意隱藏,所以幾乎整個隊上,都知道副隊長是爲什麼加入碎星團的,對於自己以職務之便,用各種理由,幾乎完全把隊長給霸住的行爲,過半幾乎都是在坐看好戲。
淪爲被人看戲的腳色,委實令自己氣結,但情況就是這麼尷尬,雖然自己面對挑戰,從不低頭認輸,可攤在眼前的事實,着實令人氣惱。
相較於加入之初,自己與那個男人的距離,一點也沒有縮短……
當然也不是毫無進展,如果純以朋友而言,自己與他同生死、共患難,意氣相投,完全是摯友的程度,但要說男女之情……
巨漢似乎早就架起一面無可突破的堅壁,不讓任何人靠近,不管是心靈,還是日常生活,他有禮而淡然地對待每個人,毫無差別,卻讓有心與他親密的自己不斷碰壁,如老鼠拉龜,找不到可下嘴的地方。
鋼鐵衛士,果然名不虛傳,而自己在男女情愛方面,確實也表現笨拙,沒處學習,常常作一些彆扭笨事,既碰了壁,事後更總躲在被窩裡,猛捶半天腦袋。
回想當初入團時,覺得沒幾下功夫就能手到擒來的自信,早已崩碎成一地渣子……
但自己會這麼容易就放棄嗎?
……絕不!
“要不……我有幾個建議,副隊長妳聽聽看。”司馬樵峰道:“隊長這個人英雄豪邁,當世無雙,但在情感上,似乎……不太符合外表,不太好說,好像不是這年紀的情感狀態,所以建議副隊長妳如此如此……”
書呆發揮了他的專長,抓漏補缺,給出了幾個建議,自己勃然大怒,將他轟了出去,事後卻像中邪了一樣,照着他的建議去做,好像……有了點結果,巨漢看自己的眼神稍微有點不同……
這也許是僵滯情形中,唯一的突破了,所以,後面自己硬着頭皮,木着表情,去和書呆商量“戰術”,他在愣了一會兒後,也認真地進行策畫。
“隊長從來不近女色,除了褒麗妲隊長,他們兩人之間的情誼特別不同,副隊長妳可以比較一下,妳與褒隊長的不同,調整自己。”
“差別……是說我沒有女人味嗎?那容易,梳妝打扮而已,豁出去了,誰不會啊!”
………根據建言,卸下戎裝,採買了一堆豔麗華服、胭脂水粉,實施了作戰計畫。
……那次的作戰,結果……是一場鬧劇!
“上次的作戰就算了,重新想一個,我不想再當小丑了。”
“嗯,一直以來,隊長相當遲鈍,大武妳光是霸着他,搶佔有利位置還不夠,必須要讓他也意識到妳的不可缺少,最好……妳開始與他拉開距離,更理想的是,再出來個對手,和他一起搶妳,這樣或許能激發他潛藏的情感。”
“妙計!我聽過這種戰例,但……去那裡再找個人呢?咦!書呆,我覺得你不錯啊!”
“這……不合適吧?隊長要是發火,我還不夠他一拳的。”
“少囉嗦,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就你了!”
………硬趕鴨子上架後,雙龍爭珠的作戰計畫付諸實施,預期能夠擦出前所未有的燦爛火花。
……那次的作戰,結果……是一場悲劇!
“抱歉,上次的作戰……”
“別再提了!當是黑歷史吧,我都不知道爲什麼,搞到最後,韋士筆把我叫過去,繞着彎子問我,你是不是對隊長有意思?抱持着那種情感?想和他變成那種關係?你說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啊?”
“抱歉,失誤,純屬失誤,就當是黑歷史吧!”帶着獃氣的書卷男子尷尬一笑,旋即正色道:“這二十幾次的失敗,我發現一個要命的問題,蒼霓妳對隊長的背景出身根本一無所知,知己不知敵,什麼戰術當然都會失敗啊!”
“那書呆你的意思是……”
“或許該先刺探一下,隊長他的出身、成長背景,只有瞭解這些,才能更瞭解他,進而制定作戰計畫!”
“說得好,就這麼幹!”
………那次的作戰……結果,是一場慘劇!
……暴跳如雷的山陸陵,發了前所未有的大火……
前後近百次的作戰計畫,結果都以失敗告終,只是,就這麼一來二去,自己和書呆變成長期合作的“戰友”,雖然越到後頭,作戰基本都呈現反效果,但雙方卻累積出一份與其他碎星戰友所不同的“革命情感”。
革命情感……自己確實是這麼以爲的,不過,也許不是那樣。
在商討作戰計畫時,自己慢慢察覺到,書呆看自己的眼神,好像有了變化,不是那麼單純。
自己初時不以爲意,卻漸留上心,印入心裡,自己在戰場上追着巨漢身影,奮力衝殺時,書呆似乎也總在自己的背後守護,那感覺……令自己心跳加速。
終於,在一次生死險戰中,他爲了守護自己的背後,被噬仙魔蟒咬穿,巨口之下,兩排六十四根刀齒捅入體內,傷勢極重,險些當場斃命。
碎星團花了好大代價,最後還是團長親自出手,才把書呆的命救下來,在他昏迷的三天裡,自己不曾離開,就着殘燭孤燈,看着他的臉孔,心裡的感覺異常複雜。
不知何時,他醒了過來,眼中孕育的情感……和平常很不一樣。
“蒼霓……我就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