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線的戰鬥,也直接關聯後方,雖然平陽城中的戰況,需要經過戰報,才能詳細回傳獸族,但托爾斯基身邊的狀況,獸族之內卻是立刻得知……當然,能接收這訊息的,就只有與托爾斯基簽訂命契的獸尊嘎古。
“陷阱……幾根老朽的欄杆,不成氣候的東西,也稱得上是陷阱嗎?百族大戰結束至今,人族益發不知所謂了。”
站在法壇之上,看着下方的水池,嘎古將托爾斯基身邊景象盡覽,哪怕托爾斯基置身在陷阱的隔絕法陣中,也絲毫阻擋不住他的窺探,這就是天階的實力。
不僅僅是窺探,還能透過祭品的犧牲爲媒介,將部分力量傳輸過去,或是超遠距離施術,術力在托爾斯基身上發動,這些都是做得到的,若沒有這份底氣,單憑如今的托爾斯基,根本震壓不住貪狼之心的反噬,別說恃之越階與人族大戰了。
“我一手**出來的弟子,定能克服蒼天所設的障礙,踏上成功之階,更勝你們的傳人。”
看着水池中的傳影,嘎古喃喃自語,目光望向西方,繼而看向南邊,雖然落點空無一物,卻隱約有莫名的視線,與他對看。
天階術者的感應,他清楚那是自己的兩名師兄弟,同爲獸尊的天階強人,這邊所發生的戰爭與地動,引起了他們的關心,將注意力往這邊投來。
若然能令托爾斯基上位,成爲南北獸族共主,一手捧起他的自己,自然身分也順勢而起,能被認爲是獸尊之首,在他們面前揚眉吐氣,以雪昔日之恨……
“蒼霓小兒去了飛雲綠洲,這邊只留幾個老的來布殺局,可笑!”
嘎古舉起魔杖,拄在地上,法壇登時震動,“只要透過力量傳輸,貪狼之心覺醒神兵威能,這點小障礙何足道哉?蒼霓小兒枉弄心計,卻要把自己的本也一起賠光……”
透過托爾斯基的眼睛去看,在場地階雖有多名,最具分量的還是司馬令公、枯榮禪師。
枯榮禪師不是普通地階,身上更持有佛寶,但在雲崗關爆炸中,爲了護持衆人,大損元氣,力量跌落,正是殺他的良機;司馬令公也是個好目標,只要取下他首級,人族這一仗也就完蛋了,唯一可慮者,就是他身上懷藏護命異寶,可能不是那麼好殺……
“國師!兩千捨身衆,已經準備完畢,列隊在外,隨時可以動手。”
手下神官過來報告,表情無波,類似的犧牲在獸族已是傳統,早年環境艱困,物資匱乏時,凡是老殘,都要逐出族外,任其自生自滅,現在狀況雖好了些,但族內老殘仍有自知之明,在需要的時候,要義無反顧地站出,因此,當召集捨身衆的命令出來,不怎麼費力就湊滿了兩千人。
上趟大軍攻雲崗,數千人血祭,已是罕有的規模,耗光了歷年積存的俘虜與奴隸,這回雖無法比擬,但動用族內老殘,彙集兩千人,獸尊表現的決心,底下的神官全數感覺到了,這一戰,不容許失敗,勝利是唯一的結果!
“報!”
在嘎古要下令獻祭之前,一名神官匆匆來報,還帶了一張紅帖子過來,嘎古眉頭微蹙,如此重要的當口,除了緊急軍情,什麼事也不該來打擾,這張紅帖是什麼鬼?
發紅帖邀宴,那是人族的習俗,獸族之中並沒有這種規矩,只有少部分仰慕人族文化,沾染軟弱習性的敗類,學着這麼做,比如以前的安德烈王子,在他授首後,飆狼族內已沒人會這麼幹,然而……遠來的客人中,確實有一名,也以學習人族而聞名……
“啓稟獸尊,遮日那王邀您赴宴!”
狼首神官纔剛說完,沒等嘎古回答,其他的神官就已怒斥,這是何等重要的時候,怎能用這等荒唐要求來打擾獸尊?
這名神官也非常尷尬,捱了責罵後,囁嚅表示,遮日那王的使者剛剛來遞帖,他要推拒,對方態度卻很高傲,扔完就走,與其說是邀約,更像是來惹事的,態度過於詭異,自己心中沒底,只能將此事拿來稟告。
聽到這裡,嘎古嘆口氣,讓神官把帖子遞過來,在收帖同時,先用神念掃過一次,確認帖上沒有任何弄鬼。
雖然遮日那王一直對這邊表示尊重,彼此也都是獸族,但說到底,雙方立場有別,利益更是衝突,他正在上升階段,擋在前頭的障礙都要拔除,自己可不會如此天真,覺得大家都是獸族,自己又是天階,他就不敢有什麼想法。
古往今來,被地階……甚至被普通人幹掉的天階強者,所在多有,基本都死在輕忽大意之下,特別是當年碎星團橫空出世後,類似的狀況,着實給所有人都上了一課。
神念掃過,帖子上沒有任何問題,但打開來看,上頭的內容,卻讓獸尊眉頭深鎖,不懂遮日那王弄什麼玄虛?
首先,邀宴的時間是立刻,這根本不是邀請,而是點名傳召,無禮之至。
再者,邀請人有兩位,分別是獅王遮日那、南方獸族特供商人溫去病,前者固然不問,後者又是什麼東西?區區一介商賈、區區一個人族,有什麼資格宴請獸尊?遮日那王與他共同列名,如此自墮身分,莫非瘋了不成?
第三,外人在飆狼族中宴請本族獸尊,已經非常古怪,宴會的地點竟直接擺在狼王廟遺址,一片廢墟中,這也未免太耐人尋味,帖上還註明,“邀獸尊共探天地之妙”,怎麼看……都是在狼王廟中發現了什麼新秘密,挾此相邀。
狼王廟中的隱密,是眼下一切變局的根源,嘎古迄今仍想不通,近在自己眼皮底下的祖廟,是怎麼莫名其妙被人設下封印,又怎麼離奇出現一把天神兵,這些事照說沒可能瞞過自己,卻偏偏發生了,真是荒唐滑稽,令自己一世英名盡毀,更還受到托爾斯基的質疑。
解鈴還在系鈴處,如果狼王廟中有什麼發現,能解去眼前危厄,至少先化解飆狼族的滅頂之厄,那己方行事就大有餘裕,可以鬆一口氣了。
這件事太過要緊,不能不理,哪怕遮日那王的態度無禮傲慢,爲了大局,也只得先去見這小輩一回,想來他也是有恃無恐,仗着手握大好籌碼,這才擺出這等高姿態的。
相較之下,請帖末尾那句亂七八糟的附言:“謹奉上精美便當一個”,不知所謂的東西,就無關輕重了,嘎古不清楚什麼是便當,只依稀曉得那是人族的用語,當下也不便向手下神官詢問,唯有把疑問壓在心裡。
僅有一點要考慮,就是眼前兵兇戰危,托爾斯基更陷入重圍,雖然己方也有多道後手,可有沒有必要在這節骨眼,紆尊降貴去聽遮日那王的“籌碼”?
嘎古正自沉吟,陡然一陣劇烈地動,又一輪地震發生,震度較之前明顯增加,縱然這地方有結界護持,晃盪仍非常劇烈,周圍木石塵沙簌簌而落,要是沒有結界撐着,搞不好已經有柱子開始垮塌,而外頭確實也聽見房舍倒塌,族人叫嚎之聲。
當這波地震稍稍平復,嘎古看了看神官們的慌亂神情,嘆息道:“就姑且讓遮日那小兒得意一回吧……這邊交給你們,顧好了,只要接到大王子的訊號,就立即血祭,發動禁法!”
交代完畢,嘎古獸尊離開祭壇,匆匆趕往狼王廟的遺址,途中所見,剛纔的一場地震,許多房舍、帳篷倒塌,大地出現諸多蛛網般的裂痕,傷損狀況嚴重,族民因爲這些時間地震多了,早做準備,傷亡未算嚴重,但人人眼中都是驚恐,不知道下一場地震到來,會不會震得更爲厲害。
……這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嘎古沒做停留,到了狼王廟,穿過外頭如兒戲般的白骨法陣,進入到內,所有南方獸兵奉有嚴令,不得入內,所以進入結界之後,在裡頭沒看到其他獸人,嘎古不覺得奇怪,但連遮日那王的身影也沒見着,那就挺怪了。
遺址中,清出了一片平地,一個臉色有些蒼白,帶有病容,卻眉目雋朗,眼中含着笑意的青年,坐在案前,案上有琴,他手揮五絃,奏樂彈音,錚錚有聲,一入結界,就聽見那彷彿鐵馬金戈似的激越琴音,滔滔宣泄。
嘎古不懂音律,卻也聽得出此曲不凡,奏樂的人更不會是普通人,只看他不久前才被嚴刑拷打,折磨得不成人形,現在卻行若無事,在這裡彈琴,就可以知道其中的不簡單。
“……人類,遮日那小子呢?”
琴聲頓止!
桌案前,劍眉星目的病容青年,停了奏樂,卻沒有忙着回答,而是自顧自地拿起案上一杯清茶,潤了潤喉,這才道:“獅王眼見同儕辛勞,特別組織了勞軍活動,現在正忙碌得很,獸尊勿怪。”
嘎古又一次覺得奇怪,這個人族青年說了實話,遮日那王的行動更顯詭異,邀自己來此,卻又跑去搞什麼勞軍活動,背後到底有何圖謀?
而且,更奇怪的一點,這個人族的力量低微,自己一眼就可看出,他的實力恐怕連中階都不到,但在自己面前,他毫無懼意,表現出連獸王都不曾有過的從容,這……是什麼人物?
正自困惑,就聽見那個病容青年大笑出聲,“天變之刻,歡迎獸尊前來,領取精美便當一份,敢問獸尊,可曾聽過昔日吊頸嶺的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