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去病與一衆飆狼族人揚長而去,留給飛雲綠洲的,是一片混亂與麻煩。
連同早上的騷動在內,這堪稱是飛雲綠洲開市以來,最大的一次動亂,雖然在損傷程度上,比不上過去獸族軍隊攻來,鐵蹄踏破營帳,所帶來的死傷大,可勞心勞力的程度,卻遠有過之。
早上與屍甲蟲海的一場混戰,搞得無神鋪主戰力個個精疲力盡後,晚上的連串意外,又讓整個無神鋪如置沸鼎之上。
最初,負責巡防的衛兵,得知一羣獸人強行突圍而走,以爲是盜匪偷了綠洲內什麼東西,或是作了什麼大案子,搶了貨走,必須要把獸人給截下,雙方因此發生衝突,這才驚覺那隊獸人實力之強,猛到不合情理,硬生生把包圍圈突破,撕出口子殺出去。
跟着,來自高層的緊急命令,讓正要追擊的幾名地階武者勒馬停步,並且沒有交代任何理由,到此,只要不是太笨,都看得出那羣獸人的身分有問題,是上頭刻意掩飾的秘密,不能被外界發現。
太多的秘密,讓無神鋪的衆高手充滿疑竇,但對於負責善後的人來說,這晚註定是個很難睡的夜。
“沒想到,安德烈王子會這麼沒有耐性,連七天都等不下,還用這樣的方式離開,如若風聲走漏,傳入托爾斯基的耳裡,他與我們都要粉身碎骨。”
貼滿咒布的營帳內,金袍中年人看着正在治療中的一衆傷者,眉頭緊皺,包括拓跋金在內,所有傷者都被送到這營帳來,營帳所設的法陣,能夠有效鎮傷止痛,促進癒合,是無神鋪砸下重金所購建。
而站在金袍中年人面前,與之對談的,則是無神鋪中的二號人物,夜鶯。
“……他也等不下去了吧,新接到的消息,遮日那幾天內便將抵達,獅族大軍一到,就再也沒有翻盤的可能,你說他能不急嗎?”
夜鶯道:“托爾斯基拒絕了我們的善意,如果他揮軍而來,我們也不保,茲事體大,我想追上去,看看那邊的狀況。”
“那應否通知總鋪師?”
“大當家的修練正在緊要關頭,別去驚擾他,我來處理就行,這邊就交給你了。”
夜鶯說着,帳篷外忽然傳來急報,是之前負責透過管道,向鯤鵬學宮查問的人,終於查到了答案,急急忙忙來稟報。
“二當家、三當家的,鯤鵬學宮傳消息過來了,他……他們說……”
負責報告的人員欲言又止,夜鶯不太在乎地揮手,“就直說吧,要控制起來的人跑了,任務委託人也跑了,他身分是什麼,是真是假,對我們都沒有意義,就直說吧。”
“是,鯤鵬學宮那邊,覺得莫名其妙,壓根就沒聽過那些詩句,回答的態度也很差,說是不知道我們問的人。”
“什麼?”
旁邊病牀上的拓跋金失聲叫出,“那……那我……我不是……”
老人的反應極爲尷尬,他爲了報當年的救命之恩,對鯤鵬學宮的門人特意照顧,冒着奇險去救,結果一番鬧騰後,自己被打傷,要接受懲罰,現在還被告知那人是冒牌貨,這叫他情何以堪?
“果然……當時就覺得此人說話不老實。”
夜鶯搖頭,沒有太在意,負責報告的那個中年人,又補上一句,“但鯤鵬學宮扔了一句話來,說是要我們去問問九龍寨。”
“九龍寨?這與九龍寨有甚麼相干?”
夜鶯將困惑的目光,投向同在這療傷帳內的朱顏天、商君書,他們被獸人中的地階出手偷襲,即使是朱顏天這樣的星榜高手,也給打破了頭,被無神鋪一起帶回治療。
朱顏天心高氣傲,這回連番受挫,還弄到頭破血流,將之視爲奇恥大辱,更覺晦氣,只想砸東西發泄,但形勢比人強,自己身在飛雲綠洲,又被對方拿住把柄,如果不識相,眼前虧將吃得異常難看,當下只得耐着性子,問道:“什麼九龍寨的相關?”
“那個跑掉的大鬍子,一直沒向我們交代身分,只扔了一首詩,讓我們問鯤鵬學宮,看來只是拖延時間的詭計。”夜鶯道:“但鯤鵬學宮讓我們請教貴派,所以……”
朱顏天皺眉道:“什麼詩?九龍寨不是空談詩文的無聊派門,詩文什麼的,與我們沒有關係。”
夜鶯望向拓跋金,老人認真回想了一下,“好像是……雷峰雲舟今何在?夕雪殘陽幾度休……後面的……”
太過文謅謅的詩詞,老人一時有些記不住,但首兩句一說,朱顏天、商君書登時變色,朱顏天錯愕地開口,“……且拋九院千秋事,踏雨歌行問無憂……後兩句是這樣?”
商君書反應更爲直接,顫聲道:“千秋縱橫三絕陣,技壓九院第一人!”
雙方說完,對看一眼,共同脫口道:“大學長?”
激烈的反應,落在無神鋪衆人眼中,立刻就曉得有事,那個大鬍子不是招搖撞騙之徒,其出身恐怕與九龍寨大有關係。
一加追問,朱顏天就像只被拔光毛的公雞,頹然坐倒,嘆息不語,而商君書則說出一段九龍寨的密事。
九龍寨各系弟子,依所學工藝的不同,共分九院,每四年舉行一次聯合大試,名爲千秋大競,由寨內所有大師共審,評選最傑出的新人與作品,被視爲九院最高榮譽。
六年前的那場千秋大競,適逢新帝國成立,尤其隆重,各院大師與新生代弟子摩拳擦掌,預備爭奪桂冠,展露頭角,寨方爲此也狠下血本,拿出異寶作爲獎品,鼓勵門人。
大競當天,九院其中之一,陣前臨時換將,推了一個沒人認識的青年出來,在衆多精巧妙絕的作品中,他擺下三個法陣,既各自獨立,卻又相輔相成,憑此陣連困住寨內一十八名大師,與試的九龍寨門人,無一能解,力壓九院羣英。
賽後,心有不忿的各院大師,對他的參賽資格起了爭議,質疑他來歷不明,算不上九龍寨門人,應該剝奪資格,而反對者則認爲,凡是阻撓新技術、新成就獲得肯定的人,不論理由爲何,最終都會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不能效此愚行,淪爲笑柄。
在兩邊爭論不休時,這名青年解了存放獎品的秘鎖,取了異寶後,留詩飄然而去,渾沒在意是否得名,就這麼悄然離開,空留一衆驚愕的九龍門人。
六年來,九龍寨花了偌大力氣,要把這人重新找出來,卻徒勞無功,他徹底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但他留下的三個法陣,讓九龍寨得了極大好處,從中推演出的算陣,令九院共同受益,更在這六年中,大大推進了九龍寨的技術力,發生技術革命。
受了這天大好處,寨中大師們態度丕變,對這人異常追念,在兩年前的那場大競,那三個法陣終於被九院大師聯手破開後,大師們表達緬懷之情,嘆息評出“千秋縱橫三絕陣,技壓九院第一人”之語,而寨中門人,研究三絕陣,對這位不是大師,勝似大師的前輩,一律以“大學長”稱謂敬之。
這樁隱事,既是九龍寨的榮譽,也是九龍寨的恥辱,又事關重要技術的源頭,九龍寨中人誰也不願主動對外提,外界除了死對頭鯤鵬學宮,刻意查探,其他的也少有人知。
“……這是從哪裡跑來的妖怪?”
看九龍寨雙傑一副失魂落魄、銳氣盡失的模樣,夜鶯搖搖頭,再對照拓跋金先前的證詞,那個大鬍子的行事風格果然奇怪,都是毫無徵兆地忽然冒出,幹下大事後,莫名其妙地離開或消失。
“不過,這確實是個天上掉下來的寶貝,安德烈王子得到這個助益,計畫的成功率就高了……不曉得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夜鶯所擔憂的對象,一手造成飛雲綠洲大騷動的男人,此刻正以奇特的形式進行旅程。
當溫去病帶着“妻子”迴歸,獸人們都暗叫可惜,好好一名標緻的小美女,卻破了相,美貌硬生生給毀了。
爲了不讓司馬冰心身分敗露,溫去病也是煞費苦心,當初龍雲兒所用的視覺迷彩,在這裡並不適用,那些獸人當中,明顯有地階存在,同樣的手法,很容易被他們感覺出不妥,因此,溫去病簡單化妝,變了髮色眼色,臉上貼了一道皮肉翻綻的長傷疤,靠這樣的僞裝,總算勉強混過去。
“再走一段路,前面就是我族的警戒線,這麼通過,危險性很高,所以請兩位配合一下。”
羣狼之首的安德烈,讓手下擡出一個大木箱,讓溫去病兩人躺進去,預備在上頭蓋些東西,掩護過關。
箱子不算小,一人容身足矣,但兩個人要擠進去,就非常吃緊,司馬冰心眼中閃過一絲驚懼,“怎麼只有一個箱子?我、我的呢?”
安德烈搖頭道:“關檢嚴密,想帶大活人過關可不容易,當初本來就只打算帶一個,沒有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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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冰心看看箱子,再看看這些可恨的狼人,最後看向一副事不關己模樣的溫去病,“你、你說該怎麼辦?”
溫去病想了想,似笑非笑,坦然道,“妳,要在上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