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菩薩灰髮飄垂,雖然仍缺了一臂,但臉上皺紋已經消失,比之前的重傷狀態痊癒不少,消了老態,穿着繁瑣華貴的羽衣,材質卻全由輕紗構成,遮掩不住曼妙的身材,高聳的峰巒,纖細的腰肢,筆直修長的雙腿都若隱若現。
如此姿容儀表,只是站在哪裡,就誘人心顫,面對質問,只是笑盈盈地回看,也不言語,卻讓人異常崇敬,彷彿自己的質問和懷疑,皆是褻瀆。
若非武蒼霓混沌真意入體,宛若身成神靈,恐怕也不免着道,足見天菩薩在修行上愈發精進,多年大能的修行累積,圓熟老辣,更勝新進晚輩一籌。
換成是之前,武蒼霓也不敢輕言能勝,但眼下天神兵在手,自然絲毫不懼,卻難免心中疑惑。
……外道中人,勾結邪魔並不奇怪,行動之前李昀峰就特別警告,天菩薩很可能跳出來維護司徒誨人,切莫大意。
……但自己着實想不通,左派邪魔中,天菩薩其實並非野心勃勃之輩,以她的見識和掌握資源,如何願意冒這麼大的風險,放着穩穩的好日子不過,要和司徒誨人一條路走到黑?
……當初默默在背後支持,看着一個後生晚輩攪動風雨,如今又跳出來替他護法?這下跳出來,就是和碎星團一脈徹底翻臉,不死不休,不能回頭了!天菩薩爲什麼願意賭這麼大?
“妳自甘墮落不奇怪,不過妳甘舍歡喜院的一切,替一個人族叛徒出頭,和他生死與共,不覺得自己腦袋昏了嗎?他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
武蒼霓再一次出聲喝問,同時足下發力,人隨聲至,開天之斧裹挾五色冷焰,朝美豔菩薩劈下。
“哈!女人歡喜的時候,腦袋向來都是昏的,武娃兒妳不是嗎?姓溫的雖證萬古,看來也不外如是啊……”
面對能夠分開乾坤的神兵,天菩薩輕笑一聲,閃身側移,同時身上飛出千百道綢帶,大部分被流轉的冷焰焚滅,卻層出不絕,依靠數量優勢,有少數突破防禦,繞在武蒼霓手足之上,將她扯得轉過方向,原本趁勢劈向慶雲的重擊,徹底失了準頭,斬在大地之上,生生造出一條綿延百里的峽谷。
武蒼霓一擊失手,明白有天菩薩從旁干擾,自己恐怕無法全力擊破慶雲,當即轉換目標,號令風雲,化作風虎雲龍,從四面八方奔襲天菩薩,阻住她的去路,自己持斧欺上。
天菩薩身邊又飄出千百綢帶,層層阻路,卻全部被焚滅殆盡,面對武蒼霓的逼近,嬌笑道:“幫自己兒子出頭,天經地義,需要什麼理由?要什麼好處?”
“呃?”武蒼霓輕呼一聲,彷彿聽到了什麼笑話,卻跟着醒悟過來,臉上露出錯愕的神情。
……原本,還以爲天菩薩可能和司徒誨人勾搭在一處,成爲姘頭、面首那樣的關係,沒想到真相居然是這樣!但如此一來,什麼都解釋得通了……
……當初天菩薩明明有大能修爲,卻任由司徒誨人統合九外道,攪動風雨,自己甘心背後支持,不要好處。
……神皇之戰,一直在戰鬥中有所保留,出工不出力的天菩薩,會不顧風險,拚命救下司徒小書。
……戰後,天菩薩打算將一切都傳給如今的封刀盟之主……
這一切的背後理由,非常簡單,只因爲這兩人都是她的血親,是她的親生兒子與孫女!
……真不知是從哪冒出來的荒唐八卦,險惡戰局一下就變得多采多姿,而追本溯源,司徒瞎子的老婆,居然是天菩薩?這一家到底是怎麼過的日子?
心中念頭百轉,回憶這些年的點點異狀,將蛛絲馬跡都串成線,武蒼霓醒悟過來這非是笑話,錯愕之餘,恍然大悟,正要不管不顧,將被龍虎困住的天菩薩一斧了結,卻發現近在咫尺的倩影破碎開來,化作無數碎片。
“碎星團對於司徒家予取予求的日子,到此結束!”
隱藏着綿綿恨意的笑聲,從背後傳來,驚覺自己落了陷阱,卻已經晚了一步,武蒼霓一斧劈空,再一次撕裂大地,全身氣息僵硬一瞬,沒來得及反身,就被萬千綢帶從身後纏做一團。
似乎顧忌其身上藏有萬古的護命之寶,天菩薩沒有過度進逼,不敢將綢帶化作利刃,上演一出千瘡萬孔,而是牢牢綁住武蒼霓的手腳軀幹,不住盤纏,化爲巨繭。
“……同爲女子,就對妳容忍幾分吧!只要我兒登臨萬古,從此往後就再也不用看誰的顏色,到時候,讓妳嚐嚐身爲女子的極樂滋味,就算姓溫的小子騰出手來,也晚了!”
“……老太婆,妳太看得起自己了!”
含帶着憤怒的悶哼,發自綢帶絲繭內部,儘管模糊,卻聲如悶雷,震得巨繭表面出現裂痕。
還沒等天菩薩作出反應,巨繭之內,盤古真意流轉,武蒼霓整個人彷彿變得巨大,要化作頭頂蒼穹的巨人,牢牢纏住的綢帶一下繃斷不少,終始神斧催發冷焰流轉,繞着軀體燃燒起來,轉眼之間,就將萬千綢帶盡數焚滅。
“滾妳一家的極樂去吧!”
武蒼霓破封而出,終始斧半空拖劃出五色光虹,遙遙一斬,逼開天菩薩,遙遙擊向時光長河中的目標。
慶雲之中,司徒誨人通過天劫考驗,具現時光長河,身形隱沒,元神朝着高處飄去,逆流而上,追溯時光長河的源頭,同時開始嘗試點開時光烙印。
隨着敞開元神,滲入周遭的時光長河,一幕幕過往回憶,在眼前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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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顧最初,在開始的時候,自己總覺得很是幸福。雖然當時家境貧寒,甚至沒有多少餘糧,卻稱得上一家和樂。
父親很是嚴厲,無論是在跟自己講人生道理還是刀法真意的時候,都總是板着臉,目光炯炯,沒有一點笑容,每當自己有疑惑不解,都會冷着臉,讓自己用肉體來明白記住。
這種時候,母親都會從一旁溫言勸解,雖然當面半點不曾違背丈夫,背後卻會替準備一些偷偷省出來的零食作爲安慰,還讓自己理解父親,不要有怨。
其實……那時候,自己從來沒想過要怨什麼,因爲父親是自己心中的英雄!
自己的夢想很單純,就是成爲像父親一樣的大俠,爲了這個目標,哪怕吃再多苦,挨再多打也願意,因爲成爲大俠,就是這麼不容易,但只要踏在俠道上,就會受人尊重!
這件事情,自己很早就明白了,父親走的這條路,一定很難,所以他纔會得到衆人的認可。
霸刀門內外,自己知道與見過的每一個人,都對父親倍加推崇,而他們的目光和言語,都在鼓勵自己走上父親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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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刀場上,完成今日的訓練,自己在同伴的羨慕、師長的讚許中,踏上了歸家路,準備在晚餐時,和爹孃分享今日的收穫,這樣哪怕飯菜沒有多少油水,只是些糙米和青菜,一家人也能開心不已。
黃昏之中,回到門前,看着沒有半點燭火透出的漆黑屋子,還有半掩的房門,自己莫名生出恐慌,心臟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捏着,喘不過氣來,連喚數聲“爹”、“娘”,都沒有得到迴應,再顧不得其他,伸手將門推開。
踏入房間,看見邊上坐着的熟悉人影,自己鬆了一口氣,一邊點起旁邊的油燈,一邊問話。
“爹,你在啊?怎麼不說話,也不點燈?娘呢?”
沒有任何回答,等黯淡的燈火驅散了黑暗,自己轉過頭來,卻驚得險些一跤跌倒,驚聲問道:“爹!你怎麼了?你的眼睛……怎麼了?娘……娘去哪了?”
父親的眼中再無炯炯目光,睜開的雙眼中,只有兩個血色窟窿,鮮血從中涌出,在臉上留下兩行怵目驚心的痕跡,淡淡道:“你娘……死了。”
那一瞬間,世界坍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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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衆人看父親的眼色似乎也起了變化,當面大家依舊誇讚他是一代大俠,了不起的英雄,背後卻都竊竊私語,質疑着司徒家女主人的突然病逝,而父親也變得比之前更極端,更加的固執,更不在意性命。
那時候,百族大戰從人獸之間的戰爭、正邪之間的混戰,正式變成了妖魔對於人族的虐殺,從連綿不絕的地方械鬥,變成波及全帝國的戰爭,霸刀門也不例外地被捲了進去,開始配合帝國官軍,對抗妖魔。
父親雖然瞎了眼,不過初入地階的實力,依舊保存下來,每每遇到妖魔,就會如同發狂一般,奮不顧身,英勇殺敵,成爲霸刀門擊殺妖魔最多的幾位主力之一,經常會被派出去參與戰鬥,負傷歸來。
兩父子相處的時間比之前少了,而每次負傷歸來,父親就會發了瘋一樣,逼着自己練刀,和自己講那些他奉爲圭臬的信念。
“繼續!才這麼點時間,你就要休息嗎?一天不練滿八個時辰,能叫做修練?”
“你這樣子遇上妖魔,會死的!”
“刀者,要誠於刀,忠於刀!刀就是你的命,你怎麼能這樣出刀?你的力與膽都到哪去了?”
母親還在的時候,也許自己依舊會對這些甘之如醴,可這些年自己常常獨個在家,卻漸漸發現,除了自己,霸刀門其他的孩子,都不是這樣過來的,而他們的父親,其實也被稱爲大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