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日在妖皇寶庫的意外,司馬冰心發現自己常常恍神,被一些自己都不知是哪裡塞來的記憶所幻惑,弄到整日渾渾噩噩的。
那一天,自己根本不記得是怎麼走出寶庫的,一直是回到居室很久之後,自己才稍微恢復意識,卻對不久之前發生的東西,不復記憶,然後就是一堆亂七八糟的畫面,三不五時在腦海閃過。
最開始的一些記憶,似乎都與妖皇有關,自己隨侍在這位妖祖身旁,聆聽訓示,接受指導。
“妳是朕的女兒,將來要繼承朕的一切,要好好學習,認真修練,不要辜負朕對妳的期望。”
王座之上,那個巍峨恢弘的聲音與形象,給自己極爲複雜的感覺,既有着血脈相連、骨肉相依的親近,又彷彿面對至高神明,不可侵犯、不可違逆的崇敬。
追隨在母親左右,自己積極修練,進展也是一日千里……永恆者的直系血脈、手把手功法奠基,進展如果還能慢,這簡直就不可饒恕,而有着永恆者的庇佑,普通的外劫、外魔也都能化解,除了早先的那次意外,險些送了命,其餘就一路順風順水,沒用多久,便從妖尊躍身小聖,成爲一方大能。
提升得太快,一切來得過於輕易,反倒是衝到六重天頂後,因爲修爲進展過速,累積不足,遭遇反噬,陷入危機,母親不得不以大神通施加封印,將自己的境界打落,回落天階三重,重新曆練、累積,等到一切足夠,封印纔會解開。
也在那之後,母親不再親自教導自己修練,而是請來了妖界輩分極高、資格極老的混天王,指引自己強化妖力,夯實基礎,並且輔佐母親,處理妖族事務,直至那時,許多困惑纔有時間逐一冒出來,讓自己陷入迷惘。
首先出現的那個問題是:我爹是誰呢?
妖界那麼多的大聖、小聖,都有父母,哪怕是植物系的妖族,部分也有父母,自己的母親是當代妖皇,那父親又是誰呢?
看得出來,有這困惑的不只是自己,幾乎整個妖界都想要知道,但這也無疑是妖界最大的禁忌之一,沒有哪隻妖敢問,即便是老師混天王,無上尊榮,上殿晉見妖皇而免跪,對這個問題也是想知而不敢提。
……不聲不響,忽然就冒出一個親生孩兒來,妖皇又豈會不知手下重臣、要將的疑惑?可祂從來也沒解釋過。
……如果能說、想說,妖皇一早就主動說了,既然妖皇無意解釋……真當窺探永恆者隱私,不用付出代價的嗎?
羣妖的這些顧慮,自己是後來才隱約明白的,但無論羣妖的立場如何,自己與牠們不同,這個問題……自己是唯一有資格問的,不是嗎?
“青女,妳是朕的女兒,唯一也是僅有的一個……”
寶座上的高渺身影,巍峨如嶽,沒有一絲動搖,“妳的父親是誰……眼下還不是妳問的時候,將來機緣若至,妳自會知道。”
依舊是這麼一句從小便聽到大的交代,母親所給的答覆,沒有解除自己的疑惑,反倒更是亂了。
但母親既然這麼說,想要再問就是不可能了,只能靜靜等待那虛無縹緲的機緣,反正,混天大聖也說,永恆者踏在時光長河的頂點,碰觸因果,眼中所見是未來的各種可能性,當掌握的訊息越多,越是不會妄言,引起未來流向不可預期的變化。
往往要到某個節點,無數未來中都必然會發生的那個點,永恆者纔會開口或是行動,這就是所謂的機緣已至。底下的人看來,這一切都是天意渺渺,難以臆度,但其實……根本沒什麼神聖不可侵的,上位者也只是有口難言。
老師如此解釋,自己也只能這麼信服,但除了這個問題,自己還不斷生出許許多多的困惑。
……妖族,爲什麼是現在這樣的?
……仙界、佛界都說妖族體制僵化,冥頑不靈,自己也曾偷溜去他們的世界,對他們豐富的文化非常欣羨。
……同樣是修練三千大道,爲什麼仙、佛兩界,能開出那麼多采多姿的各色修途,而妖族就那麼血腥、殘酷,開口閉口就是生存競爭,優勝劣敗……不,問題的根源應該是……同爲萬靈,爲何人族講究的就是仁與義,強調的是善與美,妖族就一口一個狼性,弱肉強食?
這些問題,想起來不太好受,自己也曾問過母親,隱隱約約,將這些當成是自己成長起來,擁有獨立思考的第一步。
……身爲妖皇的繼承人,將來要代祂執掌妖界,自己不可能什麼都不想,肯定也有些自己的想法,雖然不成熟,但隨着時間過去,這些不成熟的念頭,將會形成理念,進而……成爲信念!
但母親的回答,沒有能夠釋疑,反倒讓自己如墜五里霧中……
“知其陰,守其陽,隨緣順性,是謂天命!我妖族順天應道,法乎自然,得乎天命,故而繁盛萬古,妳還太小,所見的東西太少,等經歷幾個文明的興衰生滅,自然會明白朕的意思……”
如果是被母親狠狠訓斥一頓,感覺或許好一點,自己可能會感到挫折,或是憤怒,然後從中得到什麼也不一定,但母親一貫的回答,都是把自己繞到雲裡霧裡,好像聽明白了什麼,細想之下又什麼也不明白。
母親祂……如同蒼天,高高在上,從不表露憤怒,也沒有什麼情緒波動,自己感受得到祂的慈愛,如春暉一般澤披衆生,感受到那份暖意,可……似乎又過於遙遠,顯得有些熱度不夠,溫溫的……甚至有些冰涼。
這樣的表現……最初自己沒有特別意識到什麼,但在去過人間,見多了妖族,多看了一些父與母的形象後,層層疑問就冒出來,覺得……母親祂……不太像個母親……自己雖然是祂親生女兒,卻好像與祂親手造出的人族一樣,受到大公無私的慈愛,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對待,哪怕打從出生起,祂就許給自己至高無上的權勢和整個妖族……
“殿下,妳恍神了……”
“抱、抱歉,老師!”
司馬冰心一陣發怵,猛地擡頭,昂首闊步的大鵰,目光斜斜睨來,滿滿的不以爲然。
“想什麼呢?修練的時候恍神,很容易出事的,妳從以前就常常這樣!”
“不好意思啦,老師,剛剛想岔了點東西。”
司馬冰心吐吐舌頭,下意識地向身旁的嚴師歉笑,彷彿已經做過許多次了,卻在笑聲出口的一瞬,爲之一呆。
……我……這麼說過很多次了嗎?
……什麼時候的事?我來洪荒古殿多久了?好像纔來了沒幾天,又好像已經千載萬年,久過海枯石爛了……
……以前這麼和老師道歉的,是我嗎?是……哪個“我”?
思緒在腦中掀起亂流,隨即泯然,司馬冰心貫勁在手中這截黑黝黝的神珍玄鐵上,用力掃出,擊風破浪,勢若風雷,不但打得千米高的大浪破碎,更直掃出去,不知掃平了多少裡的海面。
“太差勁了!勁不是這麼運的,妳應該更集中,將空間流能導入體內,讓自己成爲一個時空的節點,認清自己與周圍空間、時間的關聯,憑此撬動天地!”
鵬魔王嚴峻的聲音,在浪濤聲中傳來,點出了操作力量的關鍵,也證明了一位萬古層級的嚴師,在修練上能帶來多少的好處,而在視線的盡頭,又一波的怒濤大浪生成,狂嘯着掃來。
司馬冰心重整旗鼓,調適體內的氣血,藉着這樣的運勁過程,把全身氣血調動起來,淬鍊法身,提升肉體的強度。
……老師說,如此擊浪,先是聲若風雷,時間長了就會慢慢輕下去,終至無聲,然後又開始大聲,以此規律循環,直到最後,欲輕則輕,欲響則響,我就算是修練功成了……
懷着這樣的意念,司馬冰心漸漸專注,腦中無數記憶卻再一次涌來,佔據了整個意識。
這一回,畫面很雜亂,顯現出來的影像,不再只有自己和妖皇,有了一些特定的人……
開始的一個畫面,自己……似乎只是一條小蛇,被陷阱抓住了,很辛苦地掙扎不出來,身上沒有力氣,然後……有一個小牧童來了,他解開了陷阱,把自己給放了……
“小青蛇,妳小心一點,躲深山裡去,別再被抓到了……這世道,做人做蛇都不容易啊……”
自己慢慢爬回山裡,卻對那個眉清目秀的小牧童,印象很深、很深……
……將來有機會,牧童哥,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這個念頭纔剛生出,天際一道金芒落下,從那個小牧童身旁擦過,只是眨眼功夫,那個小牧童的天真笑容,甚至還僵在臉上,整個身體就化成一堆不足指甲大小的肉塊,轟然滾落。
突來的驚變,嚇到了自己,怎麼都想不到,前一刻還暗自許願要報答的恩人,就這麼粉身碎骨……
一名紅髮道人隨即出現在金光打落的位置,看着被破壞的陷阱,怒上眉梢,“好一個不知死活的小鬼,居然破壞了本大仙的法陣,放跑了靈龍,可怒!可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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