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黑白起點

以溫去病的實力,持天神兵獨力抗戰,只要冥界屍龍不再出手,也有把握消滅這片蟲海,但那怎麼都得是幾日幾夜辛苦以後的結果,現在,霸念加持之下,霸氣掃出,所有屍甲蟲都承受不住,僵斃墜亡,這一片蟲落如雨的光景,乍然看去,就是絕頂的強人風采。

霸念佔據整個思維,溫去病手執終始斧,俯視下方的紅眼老嫗,明明差了三重天階,卻氣勢分毫不弱,明明對方身上涌動的力量,澎湃如海,分分秒秒都像是能把宛如岸邊碎石的自己碾碎,可自己非但不懼,還完全地藐視對手,心裡涌出的感受……就是無比堅信,無論對方怎強,戰到最後,贏得勝利的必定會是自己。

無比的信心,堪比最上等的興奮劑,這感受……委實美好!

但和這股美妙感受相對的,卻是極強的不快感,源於法則之內的直覺,不住在告訴自己,要怎麼做才能更強,才能……最強!

斬去心頭所有執着、重視,衝破道義與情愛的束縛,不受任何拘束,管他面對究竟是什麼,都以最原始的純獸性去戰,撕殺所有阻擋自己的東西,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

唯有如此,纔是戰道終極,纔是極霸,從此天上地下,七界莫能與之敵!

放回當前,只需自己把心一橫,就能把恐懼斬掉,七重不能敵九重的常識斬掉,斬滅看似不可匹敵的冥界屍龍,但還有最後一道束縛,在絆着自己,無法前進……

溫去病橫過目光,望向身旁仍在昏睡的龍雲兒,目光中不見絲毫情意,滿滿的只有冷酷,胸中翻涌着慾望,只要能夠親手幹掉心中至愛的她,自己就能踏入萬古,甚至八重天也唾手可得,從此之後,所向無敵……

這樣的衝動,化爲一聲聲吶喊,在耳邊迴響、在胸中炸開,不住催促自己作出行動,而這一股股的悸動,觸及法則,不僅震撼自己的神魂,令黑山風雲變色,更碰觸法則本源,遙遙傳出千萬裡。

“……呃!”

大湖畫舫上,豪邁無雙的霸氣漢子,正自把酒言歡,痛飲着手中石樽裡的九幽名釀,忽然動作一頓,皺起眉頭,回頭側瞥,炯炯目光,穿透無數時空,直直望向心內感應的源頭。

對面的賓客,跟着停下動作,有那麼一瞬間的詫異,卻隨即面露了然,微笑不語,霸皇也跟着轉回目光,笑道:“不過些許紛擾,不用介意,我們接着喝!”

世外一應紛擾,都付談笑中,而在黑山內部,溫去病心中醞釀的霸念不可抑制,微微舉起手,就要往龍雲兒轟去,消弭最後的束縛,成就無上霸道,但強烈的反感,出於本心,抗拒着法則的支配,牴觸魔屋推演出的制勝結論,兩相抗衡,一下成了僵持之局,舉起的手掌,頓時劇烈顫抖起來。

這樣的本我抗爭,一時僵持,似乎難以分出高下,而懷中龍雲兒妙目緊閉,也沒有要甦醒的徵兆,卻有一個聲音在腦中冷冷響起。

“……還以爲有什麼辣手的好戲可看,拖了半天,還不是水漫金山?和霸皇一樣的噁心,給我滾出去!”

一下陰陽怪氣的吼喝,散發出來的無匹威煞,卻是逆動乾坤,不足一米二的矮小個子,又一次張開了大口,轟出了力量。

這一回,那張口再沒有拉開兩米寬闊,所轟出來的光華,也沒有讓溫去病生出一點危險的預感,那道光甚至有些慢,可也不知道爲什麼,明明看着那道昏黃的光柱,慢吞吞地轟來,彷彿隨便側身,就能躲開,結果竟是閃躲不掉。

那個感覺……非常奇妙,好像那道光束來勢非常很慢,卻轉眼就到眼前,過程也不是跳躍變化,捕捉不到,而是從頭到尾,每一下推進的環節,自己都看得清清楚楚,偏偏就是閃不開。

剎那間,溫去病分裂中的兩個意識,因爲危機迫近而強行壓下,歸於一統,不再糾纏於消除窒礙,更上一層,而是全力分析眼下的危險,接着兩邊意識冒出了一個相同的結論。

……是時光類攻擊!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昏黃光束已經轟中,始終斧佈下的五色冷焰完全攔之不住,被輕易穿透,連可以扛盡一切攻擊的霸氣戰甲,都沒能真正扛住,只是阻隔了光束片刻,就被穿透進來。

霸氣罡罩被光束穿透的一刻,溫去病感覺非常複雜,那道光束中蘊含的意象,既有蒼老,也有腐朽,更有風化,多種被歲月摧殘的變化,全數包含在內,狠狠轟來。

溫去病不及閃躲,但極度的危機感,在最關鍵一刻迫出了潛能,一條明亮光帶從虛空中閃現出來,徑直繞身而過,與昏黃光束碰個正着。

昏黃光束打中顯現的時光長河,無聲的碰撞,激盪出璀璨的光之漣漪,漣漪所過之處,一切的光陰都在錯亂,忽而前進,忽而逆動,忽而加速,忽而極緩。

處在漣漪核心位置的溫去病,思緒更是極度混亂,生平所經歷的一切,整個人生彷彿跑馬燈一樣,迅速在眼前流過,有些一閃即逝,有些跑得很慢,還有些放完又放,前後脫序錯亂的,一時間他完全失神,陷在自我的時光錯亂中,難以寧定。

唯一清醒的意識,就是一個簡單的認知:如果剛剛沒有及時發動時光長河,相互抵銷,大幅削減了這道光柱的力量,自己現在的困境絕不只如此,大概……就等同被玄天劍狂砍亂捅幾十下,壽元隨時光飛快流逝,很大可能已經衰老身亡了。

這個清醒認知,卻並沒有太多的幫助,溫去病神識錯亂,陷在時光亂流中,完全運不起半點力量,也無力繼續發動終始斧,身形一晃,直接連人帶斧墜落下去,重重砸落黑水潭中,不住沉下。

龍雲兒並沒有隨之掉落,仍漂浮半空,卻像對時光亂流有某種抗性,分毫未受到光陰攻擊影響……

老嫗卻沒有追殺,只是掃過半空的龍雲兒一眼,接着就望向黑水潭,赤色目光漸轉爲青,目光幽深,似乎在注視些什麼。

黑水潭中,溫去病渾身失力,不住往下沉,雖然在沉下,混亂的意識卻迅速寧定下來,從時光攻擊的傷害中恢復過來。

“唔……頭……好痛啊!……好險……差一點……”

意識凝定,身體也恢復行動力,溫去病重手拍了兩下腦袋,回想起剛纔的光景,又是緊張,又是恐懼,自己剛剛真的是鬼迷了眼,推演法則太過,居然神爲之控,給無上霸念影響,就要動龍雲兒動手,這種事……就算耳光打爛了自己的臉,都死不足惜。

幸好,這個瘋狂的行爲並沒有實現,及時被制止了,沒有鑄下大錯,這點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要不是冥界屍龍突然出手,打破平衡,自己實在不敢回想,最後究竟會是哪一半意識取得上風……

“糗爆了!看來,還是這段時間連續成功,真是把人衝昏了頭,覺得什麼都可以試,忽略了風險……”

參悟法則,原本就是需要很大專注與精神耗損的事,所以通常天階者進行感悟時,才需要閉關,如果有什麼差池,可能走火入魔,遭到法則反噬,從此不得寸進,甚至跌落境界,也可能精神完全被法則之力入侵,喪失自我,成爲單純執行法則的失控傀儡。

臨陣參悟,全然無視眼前強敵與戰鬥,直接試圖領悟與推升法則,而且還不是自己的根本大道,這種事……可以說是耍帥,可以說是信心爆棚,但在本質上,其實是臨時抱佛腳,中二兼無腦的愚行!

自從踏入鬼界以來,所行所爲,無往不利,就算本身力所難及,但仗着身後有人有勢,不是鬼君,就是冥皇,自己靠着資源堆出的優勢,強行輾壓各路敵人,就是撞上了凱里、血醜這樣的萬古強人,自己都敢上去扳扳手腕,膽氣因此膨脹了。

其實,如果真的比起實力,別說那兩位,那時候就算閻羅陰蛟都能一根指頭便輾死自己,自己的力量在它們面前,不會比一隻跳蚤強到哪去……連續的成功,讓自己實在把兇險看得太低,也把自己估得太高了,如今更添加幾張底牌,真正可戰萬古,心中之膨脹,根本不把一切放在眼裡,纔會這麼隨意地臨陣推演法則,這樣的教訓……一次就夠了!

不過……

“……霸道走到最後,居然會是這樣的?究竟是我理解錯誤,推演上了岔道?還是說……”

溫去病陡然冒出了一個想法,不敢深思。當初,自己之所以無法盡得霸氣真傳,其中一個可能,就是霸皇刻意藏私,留了一手,沒有把霸氣的精髓傳授自己,但照剛纔的情況來看,該不會……

……霸皇就是早知道會出現這情況,才刻意留下一手,不想讓自己走上這一步?

……那傢伙,口口聲聲說什麼只要看見自己帶妞晃,耽誤自己,就要上來給一刀,講得多兇猛無情,實際上……倒是個很爲人着想的傢伙……

思緒飄散,溫去病連忙回神,自己當前要面對的可不是霸皇這個似友似敵,和自己糾纏不休的角色,而是根本沒什麼情面可講的冥界屍龍,沒離開這裡之前,都沒有餘裕分心旁騖。

這麼一回神,溫去病登時發現,這座黑水潭,倒出乎意料是個好地方,雖然對己身力量沒有什麼增長,也不是什麼能幫助修行的地方,相反的,還有不少的壓制,卻正是自己當前最需要的東西。

如果說,整座黑山,是被壓制在二維的平面世界,這座黑水深潭,就是在空間法則極度扭曲之下,黑山的中心點,由二維降歸成單維的特殊存在,彷彿天地初生的萬物原點。

在這一點之內,別說空間,就連時間法則都被極限壓制,沒法正常運作,若非如此,自己捱了冥界屍龍的那一擊,造成的神魂散離,絕對沒法那麼輕易就恢復過來,這是墜入潭中的意外效果。

而這也讓自己被點醒,其實剛剛用錯了戰術,面對冥界屍龍的攻擊,自己不該用霸氣硬扛,在自己所學的招數內,還有另一門戰技,能夠在此時發揮作用的,遠比霸氣戰甲的死守都要更好得多……

當初,冥府中磨練自己戰技的,有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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