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師爺的決斷夠快,溫去病也來不及攔阻,心中着實佩服這個老傢伙的眼力與判斷,更萬分可惜走了這條漏網之魚,這可是迄今釣上來最大的那條,但其他人想要比照辦理,那就沒門了。
伸手攪動黑潮,墨色玄霧驟化拍天浪濤,吞天覆地,所有反應過來,試圖逃離的大能、鬼尊,被這接天黑潮迎頭拍下,如同蚊蠅,慘被刷落墜下,全無抵抗之力。
“荒唐!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
一虎怒號狂嘯,不曾知曉昔日鬼君傳說的它,仍搞不清楚當前狀況,想不明白一個區區三重鬼尊,到底是憑什麼搞出這詭異之極黑潮,讓己方慘被完全壓制的?這樣的事情,就算是有天神兵也沒有可能,難道是地藏暗中出手?
鬼師爺的見識,超過同儕,所察覺到的秘密,還未及通知其他隊友,就被局勢所迫,強行逃離,一虎不知黑潮的厲害,但眼見己方越來越被削弱,敗亡的結局就在眼前,又逃之不去,當下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乾脆拚個魚死網破。
“殺!”
馳名鬼界的綠色閃電,停止抵抗,奮起餘力於一擊,化作一道翠綠流光,飛襲半空中的溫去病,現場其餘的大能、鬼尊,很多也抱着同樣的想法,紛紛奮起餘力,向溫去病發出全力一擊。
哪怕及至此時,在場的力量大多已經被削弱逾半,可是這一擊,鬼巖城一方三名大能,萬血河五名大能同時出手,餘下配合的鬼尊更超過四十名,個個都帶有決心,聯合起來的威能絕對驚天動地,哪怕是六重天的絕頂大能,也要立斃當場!
……好華麗的陣容!
溫去病心中暗讚一聲,更被這股衆鬼聯合起來的強悍殺意所侵,全身筋肉都微微發顫,竟陡然生出一股要立刻拔腿逃命的衝動,因爲,正常情況下,自己別說抗衡,就算被這股力量擦過,都要粉身碎骨,要是能不生出逃命、恐懼的本能反應,那才叫見鬼。
但隨即,心鏡照映,在本心迅速冷靜,重新平和無波的同時,也映出這數十名鬼界豪強的“心”,發現這聯合一擊表面上看似恐怖,銳不可當,實際內裡卻早已分崩離析。
鬼巖城一脈確實都想着向死求生,豁盡一擊,殺不了敵人就拚同歸於盡的念頭,但其他的那些就很糟糕了,有些想着暗自留力,打下去若狀況不妙,就立刻趁有傻子墊背趕緊逃跑;有着想說虛晃一招就跑,還有的甚至想說裝腔作勢,根本就打算不打就跑。
……鬼族明明有着絕對的數量優勢,可每次搞到憑數量聯手一擊的場面,卻總嚇不到誰,除了因爲實力實在太水,永遠不會齊心也是個非常要命問題,鬼族天性既怕死又愛坑隊友,讓它們永遠難把所謂的聯手,催出最強威力來,甚至往往連發揮應有威力都成問題,一羣鬼在裡頭隨時準備跑路扯後腿,效果還不如少數齊心的一起出手強,這也是鬼巖城一脈在鬼界往往縱橫無敵的原因。
還好,自己可不是霸皇那樣的戰鬥狂人,不會爲此覺得有什麼遺憾,能用最小的力氣去贏,就絕不想承擔任何多餘的風險,碰到這樣互扯後腿給敵人省力的鬼族,自己做夢都可以笑出來!
但,哪怕並不齊心,哪怕各懷鬼胎,這“聯手”的一擊,也不是自己能夠接下的,至少,換個地方就絕對不行……更何況,打狗還要看主人,這些大能背後的萬古存在,也不會眼睜睜看着這麼多手下一下失陷,就快要介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
一聲長笑,溫去病面對多方圍剿,不閃不避,隨着心意轉動,周圍黑潮翻涌,如漆黑巨龍飛舞的鬼君旗一下出現在他手上,旗面招展,帶動周身環繞的黑水交錯編織,化爲一件玄袍,緩緩加身。
身披玄袍的剎那,溫去病的氣息陡然變得高緲偉岸,隨着天上黑日映照,一道無比巨大的黑影出現,頭頂玄天,腳踏冥土深處,身貫鬼市無數層空間,彷彿以一己之身撐起了這片蒼莽天地,雄視整個世界,俯覽萬鬼。
而正在合擊中的諸多大能、鬼尊見狀,個個心膽俱寒,它們雖然都從未見過這道身影,卻本能地感受它的絕對恐怖、它的高高在上、它的不可忤逆,彷彿只要微微伸手,輕易就能將它們輾殺,即使是自家身後的萬古存在也沒有這樣的威能,自己已經沒有半分機會。
被封禁石鎮住的妃月淚,雖然不能動彈,卻也因此得了堅實的保護,黑水不住入侵,試圖削弱着封禁石的本質,但小小石塊,在萬古之力加持下,卻猶如巨山,一時屹立難破,比什麼護盾都要牢靠,讓內中的鬼巖城公主可以直直看着那道巨影,彷彿身在噩夢中。
而此刻會場之外,鬼市之內,無論是哪一層空間,皆是萬鬼驚亂,數不清的流螢碧光,在鬼市內慌張亂飛,受到本能的驅使,嚎泣飛舞,不得休止。
最古怪的是,這道巨影雖然充滿壓迫感,彷彿無所不能的至高之主,卻也給所有看見它的鬼物一個感覺,它實際上應當屬於過去,並不存在於當下,以天上黑日爲眼的目光,是從過去看向現在。
這原本是隻有執掌時光之力的萬古層級才能察覺的感受,卻在這刻,讓所有的鬼物都清晰感受,偏偏鬼市之外,就連萬古存在都捕捉不到這道威震諸天的巨影,僅能從鬼市各層的騷動中察覺情況有異,卻不知巨影頂天踏地,吞吐風雲。
“……嘿,有點意思!”
大會堂內,霸皇獨自微笑,目光望向鬼市的深處,卻不是溫去病和一衆大能的所在,而是直視鬼市的最頂層,想要窺探內中的秘密。
……地藏,你究竟想要幹什麼?爲什麼到現在還沒有反應?
驀地,頂天踏地的巨影俯身,打破時空分隔,跨越萬古,在彎腰傾斜的動作中,飛快縮減了體積,迅速變小,最後化爲常人大小,來到溫去病的身後,跟着一下微縮,投入他身上披的玄袍。
剎時間,先前曾出現過的鬼君旗圖騰,就在玄袍上重新浮現,黑日、血月懸掛夜空,冥土山川河流,百鬼夜行,萬魂伏首跪拜,衆生膜拜的景象,都在玄袍上一一展現。
鬼界王者就此重現!
天威莫犯!
溫去病的氣息隨之驟變,滿身陽火盡滅,轉爲冷凝如冰,彷彿再沒有一絲情感,高高俯視萬鬼,所有攻擊中的大能、鬼尊,動作雖然還在持續,但膽氣卻都已失,只感到自己在這高高在上的無敵王者之前,不過是隻小小螻蟻,竟然無知冒犯,必將招致慘死的收場!
玄袍編織完成,鬼君旗像是完成了使命,一下迸散,化爲點點玄光,散開後復又凝結,在溫去病身前重組,顯現出一本漆黑如墨的厚重書冊。
亡者黑書!
單純的願力,斷然無法復現這記載永恆者大道的亡者黑書,但溫去病已經透過因果聯繫,跨越萬古歲月窺探當年的情景,更瞭解黑書內容,當腦中記憶與願力結合,登時將這部鬼界的無上大典重現出來。
同時,一個惡鬼形影也在溫去病身旁出現,似實還虛,竟是介於殭屍與幽魂之間的狀態,模樣近似人身,卻是七孔流血,滿眼怨毒,身上多處更是浮現人面腫瘤,駭人至極,每一張面孔上,或是切齒之恨,或是刻骨之痛,讓人光是遠遠一看,就打從心裡冒出寒氣,彷彿自己也正受着極度痛苦一般。
正被黑潮衝得七葷八素的幽髓,看着那道虛實不定鬼影,莫名感到有些眼熟,卻不知道到底熟在哪裡,只是莫名陣陣心悸,本能感覺到高度危險,張口想要呼叫,那道淒厲鬼影已經搶先一步叫喊出來。
鬼影周身所有的人面瘤,齊聲而呼,吼嘯出來的聲音,當真是尖銳如刀,刀刀直戳神魂,在場衆多大能、鬼尊聽見這聲音,無論修爲高低,眼前全數發黑,再也攻擊不下去,紛紛跌墜,被黑潮徹底吞沒,其中功力強一點的,還能勉強行功運法,苦苦支撐,力抗這超乎想像的痛楚;修爲差一點的,不是當場疼暈過去,就是被痛到滿地打滾。
衆多大能、鬼尊的合力一擊,就在根本沒能打出的情況下,這麼被鬼影的簡單一嘯土崩瓦解,而這具鬼身在一嘯奏功後,更轉而遙遙看着漆黑天空,鬼師爺遁走的方向,發出一聲尖嘯,跟着身形閃動,破空飛走,竟是直接追蹤逃離的敵人去了。
這一着,着實也出乎了溫去病的意料,這個分身形態打從一開始自己就不太叫得住,雖然堪稱是自己目前的最強一擊,卻不敢用的太多,剛剛是自己化納萬鬼願力太過,神識險些失守,連忙把部分力量用來凝成鬼身,藉此傾瀉,降低願力影響,沉靜心神,本想說用來放倒敵人後,就放在旁邊當個擺設,結果不曾想竟然直接就自己行動起來。
不過,眼下也顧不得這麼許多,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先完成,暫且就由那東西自行去吧!
溫去病連忙收攝心思,維持本身的高緲無情的狀態,擡眼望天,說出的聲音異常冷漠。
“天道不公,我鬼族打一開始就是殘缺,不得完整,偏激易躁,更要承受風吹日曬的無止之痛,縱登萬古也難解脫……”
溫去病的聲音遠遠傳開,鋪天蓋地的無盡黑潮則緩緩退去,退潮之後,露出會場內的億萬鬼物。這是個很不可思議的場面,剛剛經歷一連串的大能戰鬥,隨便一點波及,就能讓它們這些尋常鬼物傷亡慘重,甚至要是換做別處,往往兩邊打的興起,一番對戰平手結束,結果交戰區域的鬼物全滅都是常事,但因爲幾方面都刻意保全,連黑潮都刻意維護,覆蓋萬鬼時形同屏障,這一**戰雖打得天翻地覆,卻絲毫無損於它們。
而當黑潮散去,漸漸恢復清醒,明瞭剛剛發生了什麼的所有的屍、鬼看着臺上聖子,敬畏之感油然而生,殭屍們一個接着一個跪下,向王者低首,連亡靈都紛紛顯形出來,飛舞讚頌,膜拜它們的主人,歌頌這個名爲“不死會”的嶄新王朝。
“……我凝結死亡大道,悟萬鬼妙法,成就亡者黑書,今日讓爾等共享榮光,他日伴我征伐諸天……”
冰冷如屍骸的聲音,遠遠傳出,溫去病手一揮,妃月淚頭頂上,那顆已經遭到黑潮嚴重侵蝕,處處裂痕的封禁石,應聲碎開,妃月淚被放了出來,跟着一顆鮮紅色的血蕈憑空出現,漂浮在它面前。
同時,又多顆血色明珠,憑空凝結,分別出現在巨骨幫的堂主、護法,那些高級幹部的面前。
“本帝君握持權柄,爾等從龍有功,俱得恩賞,吞下你們面前的東西,獻出你們的忠誠,天之路,將開啓於你們的面前!”
聲音入耳,妃月淚卻怔怔看着溫去病,只覺得眼前的少爺充滿着陌生的感覺,而圖靈則緊緊握着掌中的血蕈,再看着眼前的另一顆,暗忖:這應該就是先前說好的暗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