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在河道中,前方忽然炸開,而且還是連環爆炸,河水如同怒濤,狂掀翻起,化爲大浪,拍上船隻。
河道上的行船,不只這一艘,一些中小型的商船,被連續爆炸與河浪,拍得東倒西歪,險象環生,還有一艘倒楣的舢舨,直接翻倒沉沒。
溫家的這艘大船,被巨浪拍了幾拍,揚晃得厲害,又一個浪頭將要拍到船上,一個蒼老卻挺直的身影飆出,雙掌擎天,無形氣勁轟發,將河浪打散。
“什麼人來此阻路?”
溫在乎大怒吼嘯,聲若震雷,沛然而發的高階之力,不獨把河浪擋住,更把搖晃中的船體鎮穩。
吼嘯聲甚具聲威,卻沒有人迴應,只是爆炸連續不絕,溫在乎一個箭步衝上船頭,想尋找***,運足目力,黑夜中卻見前方數百米外,一道長長鐵索,橫河而過,大腿粗的鎖鏈,將整個河道封住。
鎖鏈在河水沖刷下,晃得厲害,但鎖鏈上卻有幾個人,穩穩踏在鐵索上,不住從後頭的籮筐中,掏出一顆顆人頭大的黑球,往河中擲去,順水漂流,只要碰着什麼東西,立刻就炸。
溫在乎研判情勢,黑夜中自己無能攔截每個黑球,只有先斷源頭,但數百里的距離,打是打不着的,唯有……
“槍來!”
一聲令下,自有溫家人送上長槍,老管家握槍在手,力沉於腕,一槍擲出,槍似流星趕月,穿越數百米長距,貫穿了其中一人的身驅,帶出大蓬血雨。
這是致命重傷,但那人卻像什麼也沒感覺到,持續伸着顫抖的手,掏出黑球,卻沒有擲入水中,而是直接跳了下水,同時,他旁邊的幾名同伴,也不約而同地做了一樣的動作。
“……殭屍?趕屍之法?”
身爲大管家,溫在乎見聞閱歷頗豐,馬上對這不合理的狀況,生出聯想,從旁邊的溫家人手上接過千里鏡,想確認一下那些人的位置,但鏡中所見,剛好看見其中一個人跳水,更掃過他跳水一瞬間的表情。
那不是活屍一類的木然、無表情,相反的,那個抱着黑球跳入河中的男人,表情前所未有地安詳,歡喜悅樂,彷彿這一跳的終點,將是某個至善、至美的天堂,何樂不歸?再結合他的作爲,這就是視死如歸的最佳寫照。
詭異的笑容,溫在乎想起了那個名詞。
“……極樂堂?九外道?”
一察覺這點,老管家顧不上禦敵,連忙下令,“快!快撤!全速離開!所有人立刻棄船!”
所處的行業特殊,又有那樣一個三天兩頭被刺殺的家主,溫家人對於逃命撤離,別具心得,更沒有半分遲疑慌亂,一聽這命令,紛紛拉起早就穿在身上的充氣衣,來得及上小艇的就跳艇,來不及的直接跳河。
短短几十秒過去,當大船在連聲巨爆中被炸成兩截,沉入河底,船上船內早已沒有半個溫家人了。
進行炸船任務的犧牲者,基本無一生還,九外道中的極***,成員素以不要命爲特色,幹起事來,人人爭相捨命,總是以同歸於盡的方式完成任務,這回自然也不例外。
河畔,有人冷眼注目着這一切,看着船被炸沉,看着溫在乎等人逃走,直至不見,這才點了點頭。
“果然是煙霧,姓溫的不在這一路上,另外幾道也沒見着人,看來……是自己孤身走一路了……回報給主上。”
這個結論,自然不是事實,不過,正常人都不會看到,在船體沉落河底時,船艙中的一部分,上下六面都被鐵壁包圍,如同一個大鐵箱子,其中一面無聲打開,三道黑影從中游出。
三道黑影中,最嬌小的一道,甫一出來,就與河水同化,消失不見,剩餘兩道之中,明顯女子體態的那一道,最初想要去攙扶旁邊那男子,並接過他手中看似很沉重的大鐵箱,可他背上的兩個鐵筒,一下開動,噴出急勁的水流,還不待攙扶,就標出老遠。
龍雲兒一怔,只得從後跟上,自己雖然是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但滄溟龍氏,基本沒有不通水性的子孫,這小小江河,還難不住自己……
這一輪河底潛游,一遊就是數裡,已踏足高階的龍雲兒,血脈之力在水中更能發揮,大佔便宜,竟數裡都不用上浮喘一口氣,連她自己也被嚇到。
至於全靠裝備的溫去病,直接帶了濾氣裝置,更加不是問題,潛游出數裡,直至噴筒中的燃料用盡,這才拋扔掉裝備,覓地上岸。
“……呼!真是不行了,搞研究工作的,體力都不好啊。”
一輪潛游,在河底受寒,溫去病上岸後臉色奇白,狀況極爲不佳,龍雲兒連忙攙扶,到了岸邊,不住試圖輸送真氣給他,爲他取暖,可真氣一傳進去,就發現他體內氣息大亂特亂,一下大咳起來,只得停手。
“溫哥哥,你……”
“什麼……咳咳……都別說,咳……讓我……喘口氣……咳咳咳……”
溫去病確認無人跟蹤、窺探後,簡單生了叢火,把自己烤乾,藉助火焰的暖意,讓身體回溫。
在烤火的過程中,溫去病什麼話也沒說,龍雲兒靜靜思索,隨着時間分秒過去,大致釐清了頭緒,跟隨溫去病這些時日以來,自己學會怎麼去觀察、思考,漸漸能看清這些亂麻似的事。
“我們……和在叔走一道,不是單純掩人耳目,是雙重混淆視線?敵人看到船沉,在叔他們又離開,撤離的人中不見我們,窺探者……不會想到我們還在這裡。”
龍雲兒低聲道:“這樣我們便能安心上路?亂人耳目?”
“……五十五分。”
溫去病咳嗽漸停,低笑了兩聲,“別太天真,天下沒有永不透風的牆,安心上路,談何容易?最多,就是爭取幾日到十幾日的時間,視對方智商而定,而這個結果……要靠我們的同伴來確認。”
被這話點醒,龍雲兒意識到香雪不在眼前,轉念一想,登時恍然,“她……是去追蹤敵人?”
“錯了,我沒那麼厲害。”
無形無影,香雪出現在兩人身後,一隻手拿着酒瓶,一隻手……拿着牙刷,正沾着烈酒刷牙,普天下刷牙的人雖多,未必有幾個用酒刷牙的。
溫去病道:“記憶讀取出來了?什麼來路?”
香雪“惡”了一聲,道:“極***的聖戰士,味道超惡的,要是有得選擇,真不想再嘗這種腦組織。”
“……腦組織?”
一時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東西,龍雲兒愣住,但看香雪不停刷牙,自己聽到的東西應該沒錯。
剛剛香雪一離船就霧化消失,是直奔着敵人而去,把還有命的通通幹掉,沒命的也補上一下,確保沒有活口,再用她自己的方法,從這些活人、死者身上取得情報……
溫去病點頭道:“吸血鬼一類的天賦異能,吃進腦組織,就能閱讀生前記憶,百發百中,甚至連人格都可以複製……”
“別提到這點!這異能我一直很反感,每次搞完,都好幾天不像自己。”香雪道:“味道好一點的也就算了,像這種死士,腦子就像裝屎,吃起來最噁心了。”
溫去病道:“味道我不想討論,不過極樂堂……爲啥針對我們?他們不是殺手,性質介於傭兵和精神病患之間,通常都是自主活動,少受委託,我們遭遇襲擊,一早在意料之中,但爲何會是他們?因爲我們挑了星月湖?”
香雪兩手一攤,“鬼曉得,九外道之間,可沒聽說有什麼同氣連枝的道義,極樂堂的這些聖戰士,接了任務就想着上天堂,沒一個人想要追根究底,腦裡半點屁訊息都沒有……”
“……那唯一的收穫,就是恭喜你大飽口福了?”
“死癡佬溫!想我剝了你的皮嗎?”
香雪氣惱地衝撲向溫去病,對着他就咬,溫去病一手擋開,哈哈大笑,只是笑沒幾聲,又開始狂咳起來。
龍雲兒由衷擔心,想問問應否暫停步伐,讓溫去病休息一陣,但這問題還沒出口,就被溫去病否決掉。
“該上路了……”
溫去病掏出一罐藥水,“咕嚕咕嚕”地飲盡,咳嗽登時止住,臉色也迅速變得紅潤,“好不容易爭取到的時間,可不能浪費,最遲五日之內,我們要趕到平陽城,然後從那邊翻越雲崗石峰,穿過飛雲綠洲,直奔目的地。”
話只能說一半,溫去病仍在猶豫,要不要帶龍雲兒參與那之後的旅程,她現在的情況,參與這種程度的冒險,實在有些勉強了。
然而,高風險也有高收益,如果不讓龍雲兒去闖一闖,磨練一下,她如何進步?更重要的是,如果不多讓她累積些資本,又拿什麼去和太一兌換金剛印、金剛禪定?
沒再多說,溫去病起身,拎起從船上一路帶下來的大鐵箱,提得很是吃力,龍雲兒見狀,急忙上前,將鐵箱提起,裡面除了有軍部交付的那隻鐵盒,還有溫去病製作的道具與未成品。
“小心點啊,這趟我們能不能活着回來,一半就看這箱子裡的東西了。”
笑了一聲,溫去病領隊出發,直奔平陽城而去,途中,除了單純的趕路,也包含對龍雲兒的武技鍛鍊,見聞培養,四日之後的傍晚,三人在夜色中踏入平陽城,步入帝國的西北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