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本字輩五僧心中各自驚歎,心道那灰衣人好不自負,竟自謂劍法天下第一。不過現今五僧排成劍陣,早已是穩勝過大輪明王,誰知那灰衣人對上此陣,竟仍能進退自如,武功顯是在其之上。那一柄重劍上的勁力,驚天動地,確有劍術稱雄當世的資格。
本因方丈雙手合什,行了一禮,道:“施主小心了。”左腳踏出半步,身子微向下沉,右手拇指緩緩點出,少商劍氣直刺對方胸膛。本因方丈早知今日之事難有善了,自是不再多費口舌。而這六脈神劍陣營,與天下其餘陣法多有不同,利攻不利守。眼見這灰衣人武功深不可測,自是搶攻爲上。其餘四僧早已心意相通,跨步向前。
灰衣人見少商劍攻來,渾然不懼,重劍一抖,迎了上去。原本他便佔了這重劍的便宜,如此比拼內力,他正是求之不得。重劍橫掃,離劍氣不過毫髮之隙,誰知那少商劍竟忽然自行消散。那邊本因方丈早是手腕一轉,中指點出,就是一路關衝劍,刺向來人眉心。這六脈神劍,以氣化形,本就是爲求變化靈動,只須手指微動,自比真劍快上數倍,而且招式紛繁,虛虛實實,令人防不勝防,以硬碰硬本不是其所長。不過當年段家家主段思明,內力深不見底,一人可六劍齊使,自與五僧不同。
灰衣人一招落空,見對手復又攻來,忙將重劍上撩格擋。在這當口,其餘四僧早已分立開來,與本因一道圍住灰衣人。各自伸出一指,四路劍氣分襲而至。腹背受敵之下,饒是灰衣人功力強橫,也不免一時左支右絀。但他卻是毫無懼色,當下一聲狂嘯,奮起全力,手中近百斤的重劍竟捲起層層劍浪,以自身爲中心,向四面狂涌開去。後發先至,分別先後撞上五路劍氣。“啵、啵”地連聲清響,五僧皆立足不穩,後退半步。但五路神劍亦不可小覷,幸而五僧氣劍並非合爲一處,被他逐一擊潰,但也是胸中一口真氣流轉不暢。
那灰衣人生性豪勇強悍,遇強則強,眼見五僧退避,心知機不可失,這六脈神劍來去劍路實難捉摸,若是待五僧再組陣勢,自己又要落入被圍攻之險境。是以渾不理會體內真氣未復,只憑着天生之力,復又挺劍而上,直取本因方丈。他慣使重劍,縱然無內力之助,只這臂腕上膂力,也是十分驚人,擋者披靡。
五僧均是大驚。誰料想到那人破去五路劍氣,竟仍有反擊之力。天龍寺高手一生只精於一陽指、六脈神劍修爲,全憑內功擊敵,此時四僧氣息未定,實無能力再使氣劍,阻攔敵人,皆是“啊”的驚呼一聲,無奈相隔甚遠,欲救無力。本因方丈首當其衝,眼見劍尖將至面門,卻也是無力自保。只在心中嘆息一聲,“若是枯榮大師未登極樂,天龍寺或可避過此劫,現在卻……”不由想到段氏就此斷絕,一時間萬念俱灰。
千鈞一髮之際,只聞得寺門方向傳來一聲清嘯。灰衣人重劍劍尖離本因方丈眉只餘三寸,卻感到有三路劍氣已至背門。這六脈神劍不似隔空指力,乃是一股劍氣,鋒銳不下神兵利器,內力再深之人,也不敢以身體硬接,否則定然是透體而過。灰衣人也不想以命換命,其時內力也未能盡復,只得向一邊避開。那三路劍氣射空,將地上青石板炸得粉碎,衆人齊齊動容。
寺門處走進來兩個年輕人。一人身上一襲白衣,手執摺扇。另一人頭束沖天冠,身着紫金袍,雙目含怒。本塵一見,又驚又喜,道:“譽兒!你怎麼來了?”他這喜一則是段譽內力深厚,當日初學乍練之下已能擊退大輪明王,有他到來,天龍寺便得一強援,度過此劫希望大增。二則方纔得知有人慾對段氏不利,現時段譽乃是段家皇室單傳血脈,可謂是江山社稷繫於一身。此時段譽無恙,讓他放下心來,暗道天佑段家。
那灰衣人回身看去,目光掃過二人,對東方勝笑道:“東方公子,真是緣份不淺。上一次未能深交,實是讓人遺憾。沒想到今日又有機會,再領教高明。”當下拱了拱手,又轉眼打量段譽一番,笑道:“段家真是人才濟濟,這位年紀輕輕,居然有此等功力,實在難能可貴。”方纔段譽“商陽”、“中衝”、“關衝”三劍齊使,每一路的勁力皆勝過五僧,不禁讓他動容。但此人愛武成癡,愈是有高強對手,卻愈是興奮。此時身邊高手環伺,卻仍是不曾有絲毫畏懼之色,仍是談笑自若,全然未將危局放在眼中。
本因方丈聽得那灰衣人言語,知曉東方勝原先曾與其交手,武功應是不俗,又和段譽一道出現,自是援兵,心中大定,雙手合什道:“施主劍術確實冠絕當世,老衲等五人亦勝不得施主。但此時施主若是以一對七,卻也是勝算渺茫。以老衲之見,不如大家罷手。施主由何處來,便回何處去吧。本寺亦不留難。”本因方丈也知此人絕非事情主謀,而以此人之能,若是負隅頑抗,最後拼死一擊,己方必有損傷。且看這人性格,若是退走,必無面目再來。此時不妨趁雙方還未結下仇怨,握手言和。
那灰衣人卻搖搖頭,指着段譽道:“這位小兄弟六脈神劍修爲似已大成,高手難尋,怎能不較量一番便走。而東方公子,上回領教了彈指神通,卻未能見識玄冥神掌。現下正好一齊上,也讓在下能夠得償所願。”說着,右手提劍,擺出個架勢。
衆人雖與其爲敵,但見他勇猛豪邁,竟生不出怨恨之意。五僧也是自重身份,那灰衣人指名挑戰段譽、東方勝二人,自己也不好一擁而上,只站在邊上掠陣。反正己方已是穩操勝券,單隻讓對手知難而退,也就是了。段譽六脈神劍威力他們也曾見過,並不太過擔心,而看東方勝面上神情自若,也應當是胸有成竹。
東方勝微微一笑,早知此戰避無可避,擡手道:“如此前輩小心了。”話音未落,人如離弦之箭,閃電射去,玄冥真氣功聚右掌,直直拍落。灰衣人倒似未曾料到東方勝身法如此快捷,眼中略現驚訝之色,手上重劍卻是毫無遲疑,揮劍橫掃空中。東方勝早知他劍上勁道驚人,哪敢硬接,凌空換氣,硬生生移開數尺,右掌變向,拍在劍脊之上,發出一記沉悶聲響。東方勝在空中如同一片羽毛,渾不着力,應聲飄飛。那灰衣人竟也後退半步。
按說東方勝內力雖強,卻也不如五僧聯手。但方纔一掌之中,原本極寒極陰的玄冥真氣,攻入經脈以後,竟突然轉爲熾熱的九陽真氣。那灰衣人雖然上次已是吃過此虧,但知易行難,這等詭異的內力,確讓人防不勝防,只覺得經脈中正反兩種勁力鼓盪,說不出的難受。幸好那人功力尚在東方勝之上,只是真氣略微散亂片刻,便可回覆過來。
而東方勝也不如面上表現得如此輕鬆,方纔一招已是未敢直攖其鋒,但仍被劍上一股巨力反震開去。雖然東方勝借力飄飛,卸去些許勁道,仍是半邊身子麻木不已。
段譽在旁,見東方勝與敵一觸而退,自己忙上前一步,雙手伸前,六劍齊出。他方纔在鳳仙谷中見得父親遇害,此時心潮澎湃,難以自已,內力竟源源不斷,由髒腹間涌出,六脈神劍隨心而發。他內力遠勝過五僧,劍氣竟能橫過兩丈之遠,直刺而去。
那灰衣人一口真氣方纔回覆,六劍已至。見段譽如此年輕,竟已到了當年段思明的境界,心中大爲驚訝。但段譽此時只是隨意施展,並未使上六脈神劍的劍法,聲勢雖宏,卻有極大破綻。灰衣人一晃,便閃開段譽右手五劍,重劍直刺,正對上少澤劍。這少澤劍本就勁力最弱,而且段譽功力分散與六路劍氣之上,這一路如何能抵得住重劍全力,立告崩潰。只這眨眼間的工夫,灰衣人已是一個飛躍,已到段譽身旁。
段譽大驚失色,緊張之下,右手在身前一揮,五道淡淡劍芒化作光幕,將灰衣人裹在當中。灰衣人此時才真正見識到六脈神劍可怕之處,哪敢怠慢,重劍一圈,護住身周。兩人各自哼了一聲。但段譽身前劍幕消散,灰衣人重劍順勢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