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進了道觀之後,隨喜先上了三炷香跪下祈願之後,便被一個小道士領着往之前去過的主殿後面的花園。
翠絲和平靈被留在優曇花樹林附近的廂房歇息,小道士說青居真人只見隨喜一人。
小道士領着她來到青居真人的靜室門口就離開了,隨喜站在籬笆門之外,看着那一地的赤紅,如血,美麗,妖豔的彼岸花在風中輕輕搖曳,那彷彿一朵雪白碩大的優曇花盛開在紅蓮業火之中的白色身影。
仍舊是一襲雪白乾淨的長衫道袍,及腰的黑髮鬆鬆垮垮綁在腦後,潔白如玉的臉龐泛着寬容慈祥的笑容,目光彷彿湛藍的天空般潔淨。陽光平靜地地灑在他身上,看起來安然且沉靜。
他微微淺笑地看着她,伸出白皙修長的手,“小隨喜,過來。”
心中再一次納悶,這麼優雅高貴氣質如芝蘭玉樹般的男子竟然是個皈依道教的神聖超凡的道士……怎麼看都不太像。
她在心裡嘀咕着,但還是一步一步走了過去,看到他身邊的位置放着一張蒲團,她自是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青居莞爾一笑,手肘搭在膝蓋上撐着一邊的額頭,慵懶閒適地斜睨着她,聲音猶如溫潤的水,暖入心扉,“小隨喜,想清楚了嗎?要不要來當我的徒弟呢?”
隨喜學着他的姿勢,也是懶懶地看着他,有些稚嫩的聲音說着老成的話,“有什麼好處呢?當你的徒弟很好嗎?每天都要在山上,日子無聊且無趣。”還不能吃肉!
“難道你如今的生活就很有趣?”青居反問道。
隨喜清澈的大眼浮起一絲陰霾,“你是神仙嗎?你真的能未卜先知?”
青居一愣,緩緩搖頭,實話實說,“不是,只是能算出一些預兆罷了。”
“那麼,爲什麼要多管閒事?你要我當你的徒弟是爲什麼,只是因爲你算出了我逆天出世纔要這樣做?”隨喜咄咄逼問,她不想當青居的徒弟,但很想知道他對自己的目的究竟是什麼,他又知道她多少事情。
青居嘴角的笑容越來越深不可測,連看着隨喜的目光也變得幽深神秘,片刻之後,他才緩緩開口,“當年算出你是逆天出世時,我便有了想與上天一斗的決心,你應該是活不過十五歲的,這些年我暗中想要改你的命格,沒想到尚未成功,你已經自己改了自己的命格,但能不能活過十五歲,也是個未知。”
他修道這麼多年,捨棄了那麼多東西,並非他看破紅塵心中超凡,只是興趣使然,想要和上天鬥一鬥,到底他能不能改變命運,到底能不能……
能助他改變一切的人還沒出現,而他算過了,那個人是因爲眼前這個小姑娘的逆天出世而出現的,利用這個小姑娘,說不定就能達到他想要的一切。
沒有這位逆天出世的小姑娘,那個人是不會出現的……
隨喜並不知青居心中所想,只是聽他所言,心中有些驚駭,她上一世確實活不過十五歲,難道這輩子也一樣嗎?“你……你想收我爲徒,就是要救我?”
“也可以這麼說。”青居模棱兩可地回道。
“難道當你的徒弟就能避開命運的安排,如果我在十五歲那年必須死去是命運的話,就算當了你的徒弟也一樣。”隨喜站了起來,笑得風輕雲淡,和臉上的稚氣十分不符。
就算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她也要改變阿孃難產的劫難。
青居挑了挑眉,胸有成竹笑道,“你遲早會成爲我的徒弟的。”
隨喜笑了笑,轉身就要離開,突然又頓住腳步,“真人,聽說你醫術很厲害,是真的嗎?”
“你的風寒不是一夜之間就好了嗎?”青居淡淡笑道。
“那你能醫治哮喘之症嗎?”隨喜問道。
青居微微眯了眯眼,“小隨喜,你若是想憑自己強行改變運數,不是那麼容易的。”
隨喜緊抿着嘴,倔強地看着他。
青居輕輕搖了搖頭,笑道,“哮喘之症治好不易,但能避免發作,切記避開會引其發作的東西。”頓了一下,他又道,“明日我使人送些藥丸與你,每日一顆,就算不能根治哮喘之症,也不會輕易發作。”
隨喜臉上大喜,“多謝青居真人。”
青居平直的眼線揚起淺淺的弧度,小隨喜,讓我看看你到底能改變到哪個程度吧,讓我看看……你到底有沒有助我改天的能力。
兩人各懷心思地一站一坐在彼岸花海中,一大片的妖紅中,兩道白色身影在風中靜默沉思,陽光安靜地灑滿了一地,鋪上淡淡的金黃色。
因爲青居真人答應送治哮喘之症的藥丸,隨喜這次是心甘情願地留下來聽他說了半天的道,不知道是不是用了心,這一次比上次聽得認真,心靈似乎平靜了不少。
一直盤亙在心頭的煩躁和不安似乎得到了安撫般沉靜下來。
隨喜回到山下的莊子時,已經是日暮時分,天空被暈染出淡淡的霞光,關娘子站在角門外等着她。
“阿孃。”隨喜一見到關娘子,立刻露出甜甜的天真爛漫的笑容跑了過去。
關娘子摟住她,摸了摸她的頭,“累不累?都做了什麼?”
隨喜聲音清脆地回道,“一點也不累,阿孃,您瞧,我都好了,青居真人送的藥丸真靈驗。”
關娘子放心地微笑起來,“老夫人還在等你呢。”
隨喜讓翠絲去把油柑子醃製再送到老夫人屋裡來。
到了老夫人的廂房,又是一番詳細的詢問,老夫人聽到隨喜是去聽青居真人說道,滿意地點了點頭,眼中還帶着少見的興奮和愉悅。
第二天,青居真的使人給關娘子送了治哮喘之症的藥丸,並沒有提起是答應了隨喜才送來的,令老夫人和關娘子更相信他的超凡不俗和慈悲爲懷。
隨喜雖不願意和青居太接近更不想成爲他的徒弟,但到底感激他的贈藥,所以不必老夫人的督促,她接下來幾天都乖乖地上山去聽他講道。
每天上山下山的,隨喜的身子也日漸變得更加有氣力。
不知不覺竟過了半個月,這十幾天來,關大爺不時使人來請老夫人和關娘子回家,但來人都被老夫人打發了回去,雖沒有明說原因,其實大家都清楚,只要郭靜君留在家中一日,老夫人都不會回去的。
隨喜樂得輕鬆,她最希望的就是阿孃能遠離阿爹,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有了身孕,就算阿爹納多少小妾都沒關係,她只希望阿孃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這半個月來,她每天都到山上去聽青居真人講道,不知不覺心靈也變得寬闊了許多,笑容也越來越燦爛,並不是說以前笑得不開心,只是那種笑總是帶了些不真心和壓抑。
她不應該總是沉浸在過去的悲傷中,而是感謝生命,堅強勇敢地面對所有已知和未知的命運,不管遇到什麼事情,她都不會像上一世一樣,用死來逃避了。
又過了幾天,家裡便傳來了消息,關大爺被上官左遷了,幾乎是等於免黜,關大爺已經兩日不曾回家,老夫人和關娘子都不在,家中沒了主心骨,下人們是六神無主,不知如何是好。
老夫人沉着臉許久沒說話,她最是關心兒子的前程了,原以爲她會激動傷心的,沒想卻是冷靜地吩咐關娘子收拾東西準備啓程回家。
隨喜看了老夫人一眼,心中暗咐,阿爹被左遷一事,老夫人是早有預料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