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顧衡的話,隨喜的擔憂卻沒有因此放鬆,總覺得這次的霍亂實在有些太奇怪了,她雖然師承青居真人,醫術未必就一定比西里城的其他大夫強,怎麼會在那麼多人犯病了,而竟沒有大夫跟官府報備城裡出了霍亂?非要等到有人死了纔來戒嚴?這一鬧大概就要驚動到皇上那兒了吧。
如果怪罪下來,誰來承擔這個責任?
隨喜不知自己怎麼會往這方面想,關於朝廷上的各種明爭暗鬥她原來是不懂的,但端木悅經常拉着她去偷偷聽端木先生給顧衡講課,其中就講到如今朝廷正處於風起雲涌時期。
算了,這也不是她一個姑娘家該關心的,她只要關心身邊的人不要被傳染了霍亂就好。
顧衡將她送到關家門口就跟她作別離開了,他也是看出這次霍亂的戒嚴有些不太尋常。
隨喜剛進了垂花門,還沒回到自己屋裡,就聽到守門的丫環高呼了一聲,“大姑娘回來了。”
發生什麼事情了?
隨喜和夏蘭交換了個眼色,彼此都覺得莫名其妙。
沒一會兒,就見到老夫人身邊的翠碧急步地走了過來,“姑娘,您回來就好了,二少爺……二少爺剛吃了晚膳之後,就上吐下瀉了,使人出去找大夫也沒個下落,姑娘您精通醫術,趕緊去看看吧。”
隨喜一驚,心中已有思量,問夏蘭,“還剩多少白礬?”
“還有四包。”夏蘭回道。
“此時外面藥鋪肯定都關了,我屋裡還有些許,你快去取來。”隨喜吩咐着,腳下已經往二房的院子走去了。
夏蘭聞言,將手上的四包白礬交給了翠碧,自己已經快步走回望春苑。
來到二房的院子,屋裡已經站滿了人,有老夫人,關大爺夫婦,關二爺夫婦,和數個丫環,屋裡顯得有些局悶。
“祖母,不如你們先到外間,不然都站在這裡,只會讓興哥兒呼吸不順暢。”隨喜進來之後,婉言請老夫人先到外面去等着。
“你別管我們,快看看興哥兒。”關老夫人卻只是關心着孫子,要親眼看着才安心。
隨喜走到牀沿的錦杌坐下,替關泰興把脈檢查了一下,和頎哥兒的一模一樣的病況,只是比較嚴重一些。
她擡眼看了屋裡的人一眼,低聲道,“是霍亂,你們都出去吧,這是會傳染的。”
關老夫人眼前一陣的黑,差點昏眩了過去,嚎啕大哭起來,“我可憐的興哥兒。”
鄭淑君聽着已是臉色一變,拉着關大爺要出去。
老夫人卻怎麼也不肯走,關家兩兄弟也不能離開。
隨喜心中一陣煩躁,“祖母,你們在這裡幫不上興哥兒,只會讓他更難受。”
老夫人聽得隨喜竟然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說話,心裡一陣的不悅,可是如今城裡的大夫都請不上門,她又擔心着興哥兒,便沒多計較。
好在譚氏還算冷靜,“隨喜,你一定要治好興哥兒,需要什麼你跟我說。”
隨喜道,“我先給他施針,二嬸,你趕緊清點一下家裡有多少人得了霍亂,將他們隔開。興哥兒之前吃過的東西都別讓其他人碰到,家裡的碗筷也都放水裡去煮一會兒。”
譚氏一一記了下來,隨喜已經解開關泰興的衣裳,又吩咐屋裡的丫環,“把窗戶都打開。”
老夫人急忙就問,“怕不怕着涼?還是關着的好。”
隨喜忍着耐心道,“開了窗戶通風順氣。”然後又看了屋裡的人一眼,“如果你們不離開,惹上霍亂的話,我一個人治不來你們這麼多個。”
早已經想離開的鄭淑君過來扶起老夫人,“娘,我們還是到外面等着吧,反正我們也幫不上。”
最好讓這賤丫頭治不好二房的兒子,關泰興若是死了,到時候看她如何在這個家立足鄭淑君心裡惡毒地想着。
屋裡的人走得只剩下關二爺夫婦,譚氏畢竟不是家裡的管事,要輕點家裡丫環的事情還是得由鄭淑君去安排。
鄭淑君雖然不願聽隨喜的吩咐,但有老夫人在場,她也只能讓家裡的管事去清點檢查。
等隨喜替關泰興施針喂藥之後,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情了。
家裡只有一個小廝得了霍亂,是之前和關泰興一起去中大街的,也許兩個人就是在那裡得惹上霍亂的。
還沒等隨喜替那小廝醫治,鄭淑君已經做主將那小廝交給了正在挨家挨戶檢查是否有人惹上霍亂的士兵,被士兵扔上了塞滿病人的馬車,聽說是要運到亂葬崗去的。
車上的這些病人都是一些無權無勢的平常百姓,有些是大戶人家的小廝丫環,因爲主子怕被傳染,所以將他們都交了出來,那些高官大戶自己得了病卻能找大夫,沒有權勢的就只能去死。
隨喜聽說了之後,心裡震怒不已,可是局勢如此,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又能如何?
她對好了白礬水,讓丫環們送去各房各屋,這時候的她也只是秉持着大夫應有的救人信念,暫時將她對關家的恩怨放一旁。
唯有鄭淑君母女不肯接受,說是自己福大命大絕不會惹上霍亂,而郭靜君雖然沒有當面拒絕,收下之後也沒有喝,而是倒在了窗外。
隨喜知道之後,也是一笑了之。
關泰興在施針之後還腹瀉了幾次,隨喜照顧他到了半夜,才總算穩定下來,喝了些粥水也沒有再嘔吐了。
“隨喜,興哥兒怎樣了?”譚氏擔心得神情憔悴,一顆心懸在兒子身上。
“已經穩定下來,就看明日還會不會腹瀉了。”隨喜低聲道,聲音已有些沙啞,她今日實在太累了。
譚氏看着瘦了一大圈的兒子,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真情願病下的那個是我。”
“二嬸,您別這樣說,興哥兒會沒事的。”隨喜安慰着她。
“你也快回去休息吧,我在這裡看着興哥兒就好。”譚氏對隨喜點了點頭,她也是看出隨喜的倦意了。
“讓丫環看着就行,您也回去休息吧,興哥兒一定不會有事的。”隨喜跟譚氏保證着,她對自己的醫術還是有信心的。
譚氏嘴上答應下來,其實心裡哪裡能捨得離開。
隨喜回到望春苑,平靈已經準備了熱水給她沐浴。
“把這身衣服拿去燒了,夏蘭,你的也一樣,去用熱水將自己從頭到腳洗一遍,睡下之前再喝一碗藥。”隨喜轉頭吩咐夏蘭。
夏蘭應了一聲,拿着隨喜的衣服出去了。
平靈替隨喜洗完頭髮,發現她已經靠着木桶睡了過去。
第二天,外面戒嚴就更厲害了,街上幾乎都沒有人,西里城一下成了個死城。
書院是不必去了,隨喜起身之後就立刻來到二房的院子,關泰興正好也剛剛醒來,隨喜替他把了脈,脈速雖然細速,但比昨日好了許多。
“興哥兒,肚子感覺還疼嗎?”隨喜低聲問着。
“不怎麼疼了。”關泰興聲音虛弱地回道。
“先喝點白粥,姐姐一會兒再給你施針,好不好?”隨喜柔聲地道。
“好”
譚氏見到兒子氣色比昨日要好一些,心中歡喜,親自餵了關泰興喝粥,老夫人也來了,看到孫子已經能吃下東西,唸了好幾聲佛祖保佑。
“這幾天膳食還是要注意一點,不要給興哥兒吃太多油膩的,白粥就好了,過些時日痊癒了再好好地補身。”隨喜對譚氏笑道。
老夫人在一旁皺眉,“總是吃白粥也不好,不能燉些湯水嗎?”
“太油膩了,興哥兒的肚子會受不了。”隨喜道,老人家總是有自己一套的想法,她想要解釋都覺得無力。
老夫人便不再說什麼了。
隨喜專心給關泰興施針,半個時辰後,關泰興已經睡了過去,隨喜鬆了口氣。
還得去高浦大街看看頎哥兒……可現在這情況要怎麼出去?別說老夫人不會答應,就是出去了,遇上士兵的話,說不定還會被抓起來。
正躊躇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就見到翠絲急步走了進來,“老夫人,三姑娘也惹上霍亂了。”
老夫人臉色一變,立刻將視線轉向隨喜,目光猶疑,似是擔心隨喜不肯醫治三姑娘一般。
隨喜嘆了一聲,“祖母,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到了正院,鄭淑君抱着在啼哭不已的關善喜,見到老夫人和隨喜一起進來,臉色更加難看。
“讓隨喜替善喜施針吧。”老夫人對鄭淑君道。
“我已經使人去請太醫了,不勞煩大姑娘。”鄭淑君立刻拒絕,她怎麼能放心將自己的女兒交給隨喜,治得好還不說,治不好的話,也怪不到這賤丫頭頭上,她絕不會讓這賤丫頭如願害死善喜的。
“外面兵荒馬亂一樣,你怎麼請得到太醫?”老夫人氣結,自是明白鄭淑君在計較什麼。
“別人請不到,可我們鄭家和劉太醫是世交,他定會來的。”鄭淑君堅決道。
隨喜也不強求,沉默地站在一旁,只是看到在啼哭的關善喜吐得滿身苦水,心裡有些軟下來。
僵持之間,就聽到外面有丫環來回稟,是顧家三少爺來了,正在外廳。
父愛是山,不量距離。
父愛是水,包容天地。
明天是父親節,祝願天下父親,節日快樂福祿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