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馬進城的路上,羅成心裡確實也憋了一肚子氣。
這些天,他表面不動聲色,不斷的安撫拘束下面的弟兄,可實際自己都快忍不住了。
單騎來到縣城北門,把守城門的已經換成了新的壯班衙役。羅成一眼掃過去,都是些陌生面孔。
杜如晦的行動很快,且一步一步的很穩。
他從章丘縣除長白鄉外其它四鄉抽調了一百二十名鄉勇,組建了新的壯班班底,又以自己的家丁隨從來擔任了班頭。
羅成騎馬來到城門前,已經有幾名挎着橫刀的壯班衙役,帶着一夥民壯過來攔下他。
“什麼人!”
羅成直接亮出了自己縣郡兵都尉的牌子。
“郡兵營羅成!”
壯班中一個十分魁梧的絡腮鬍大漢掃了眼,卻是並不放行。
“何事入城?”
“有事參見縣令。”
以前,壯班那是羅成的屬下,甚至章丘城防也歸他管,但現在明顯這些新來的民壯並不理會他了。
一名民壯畢竟也曾是鄉團的,上次剿匪時還被編入了羅成的先鋒營輔兵團裡,因此自然是認識羅成的,他湊到那大漢身邊低聲說了幾句。
那大漢又掃了羅成幾眼,態度傲慢,完全不把羅成放在眼裡。
本來說郡兵、鄉團、民壯,都差不多是一個體系裡的,都是捕盜輯賊剿匪,可現在這人的態度卻明顯是故意的。
“怎麼,難道我想入城還不行嗎?”羅成問。
“縣令未必有空見你,最近縣令和縣尉正忙着重整縣衙呢。”
“縣令有沒有空見我,那是縣令的決定,由不到你來替縣令做主。”
大鬍子目光跟羅成對視,最終哼了一聲,“請吧。”
羅成也不理會他,打馬入城。
進城之後,羅成發現章丘城裡跟過去沒什麼兩樣,只不過如今各個裡坊街巷口都有穿着寫有民壯二字的壯班駐守,不時還有一隊民壯巡邏經過。
騎着馬徑直來到了縣衙。
縣衙前,也站着一夥民壯,個個手持長槍站立,還有幾個挎刀的帶隊。很明顯,這些挎刀的就是杜如晦帶來的杜家家丁,不愧是名門子弟,上任都帶着許多精幹的幕僚以及長隨和家丁們。
按理說,羅成這個縣郡兵營都尉雖是郡城所派駐,但其實也要接受縣裡管轄,尤其是負責庶務的縣尉,更是有直接管轄調動之權。
可杜如晦來之後,根本沒有召見他,羅成也一直沒來。
“郡兵營羅成,要拜見張縣令,有事稟報。”
守門的民壯依例查了他的官印,然後纔派人去通報,並不讓他直接進入。
過了會,衙裡有一個張儀臣的長隨出來。
“羅都尉來了,使君派我來迎你進去。”
跟着這長隨進衙,羅成感覺如今這裡好陌生。
不久前,他還是這座縣衙裡的二把手,主管列曹,統領庶政,可現在這裡進出的基本上都變成了陌生的面孔。
“縣衙大變樣了。”那長隨也感嘆着道。
路上,他小心的跟羅成說起,杜如晦上任之後,大動作小動作不斷,不但把羅成這個代縣尉和他的郡兵營趕出去了,把他的三班也趕走了。然後把之前暫時提拔或留用的兩房各庫胥吏也全都開了。
“如今縣衙裡兩房三班胥吏皆是杜縣尉帶來的人,只有極少數是從本地提拔上來的。”
羅成聽他話裡意思,也是對杜如晦這種行爲有些不滿,他估計張儀臣可能也有這樣的想法。
畢竟張儀臣是主官,杜如晦是佐官,現在他一來,把縣衙從上到下清理一遍,表面看似是清理羅成,可實際卻是直指張儀臣了。
來到後衙,被告之張儀臣去前衙東廂的縣尉公堂議事去了。
“請在這裡用茶稍等。”
羅成坐在那裡有些無奈的等着,等了半天也沒見人來。
一碗茶水早涼了,也沒有個人來添加。
真是人走茶涼。
“想什麼呢,一直髮呆,在外面叫你也不應。”
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羅成擡頭,才發現原來是張千金身邊的那個姑娘。
“是紅線姑娘啊。”羅成有些尷尬的起身打招呼。
這姑娘正是張儀臣原本打算跟羅成聯姻的義女。
隔了有段時間沒見,紅線有不少的變化,身上的衣裙也變了,不再是侍女裝束,而是換上了大袖衣的大家閨秀裝束。
“我正好路過,就看到你在這裡發呆,想什麼呢?”紅線倒好像沒什麼尷尬。
“哦,就是忽然有些走神。”
紅線瞧着他,發現他似乎更沉穩了。
“是不是覺得人走茶涼,世態炎涼了?”紅線問。
“確實有點。”
“那你是不是心裡還怨我義父?”
“沒有。”
“嘴上說沒有,心裡肯定有,但其實這事你真怨不得我義父。新來的縣尉可不簡單,那是京兆杜家的嫡出,當朝工部尚書之孫,既是名門出身,身份尊貴,同時又年少才高,自負傲氣,聽說他早就到了章丘,卻一直沒顯露身份,而是在暗中查看章丘情況,然後你和你兄弟們就得罪了這位,所以啊,他一上任就非要趕你們走。”
“我義父也爲你說了不少好話,可他卻根本不肯讓步。”
羅成搖頭。
“要說我們得罪了這位杜縣尉,還真無從說起,雖有點誤會,但我想那麼一點事若是他就一直記在心裡,還要公報私仇,那他也太過心胸狹窄了。”
紅線掩嘴一笑。
“義父也是這樣說的,他說啊,其實什麼得罪,不過是藉口。真正容不下你的原因還在於這位抱負很大,又自傲。他一來就是要掌權的,所以直接就對你下手了,他其實是要逼你自己離開。”
“對了,你不是張郡丞的門生嗎,爲何不去郡城呢?”
“我更願意留在章丘!”
“可杜縣尉容不下你。”
“我是張使君的人,張使君不能看我一直這樣被杜縣尉欺負吧?”羅成道。
“義父也很無奈的。”紅線說道。
這時外面傳來腳步聲,紅線連忙起身,“我先走了,你自己保重,切記不要胡來,你鬥不過杜縣尉的。”說完,她匆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