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
商隊裡的年輕人許大郎便早早醒來,取了飼料裝入布袋套到駱駝頭上餵食,又檢查貨物,等駱駝吃好喝好,重新把貨物裝上駱駝。
等忙完這一切,天剛大亮,阿爺也剛好醒來。
這時商隊的人都已經差不多做好了出發的準備,就着昨天剩下的羊肉湯吃了點餅,大家向拔換堡裡的蕭隊正他們告辭。
“多謝蕭隊正一路相送,昨夜又讓我等在此宿營,一夜好眠。”
蕭隊正叉手,“巡邏絲路,保護商隊,這也是我等職責所在,諸位一路順風,此去康居還有數千裡,不過只要不偏離大路,都會有我大秦巡邏騎兵。”
繼續上路。
少了那面紅旗,少了那隊明光閃亮的秦軍輕騎,大家的歡聲笑語也少了許多,商隊的護衛們也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走了大半天,經過了一個驛站,雖然僅是一座小土圍子,可看到那面紅旗,大家又安定了不少,不過大家沒有停歇,打了個招呼後繼續前行。驛站門口,驛丞帶着驛夫向他們叉手行禮,並上順風祝語。
繼續前行了二十里左右,卻都一直沒有再看到巡邏的秦騎。
“怎麼不再見秦騎了?”
“昨天蕭隊正不也說了,三條絲路,每路各千騎,皆自敦煌起。你想想,從敦煌中路到波斯邊境木鹿,北路到鹹海,南路到吐火羅南羅爛城,哪條路不得幾千裡,一路才一千輕騎,以五十人一隊巡羅,一隊得巡百里甚至更遠。”
“也是啊,不過咱們大秦騎兵能在萬里之外巡邏護商,還真是了得。”年輕人讚歎道。
正說着。
那邊商隊護衛的隊長突然跳下駱駝,把自己的箭囊胡祿放在地上,然後把耳朵貼上去聽。老爺子見狀,面色不由的凝重起來。
“阿爺,怎麼了?”
“當是有大股馬隊到來。”
“肯定是我大秦巡邏騎兵來了。”
老爺子盯着那護衛隊長,搖頭,“看張頭的神色,不似我大秦巡邏騎兵。”
“這也能聽的出來?”
“出來闖蕩的,都有些壓箱底的本事,張隊也是老經驗了,他能準確的聽音辨認出來的馬隊有多少騎,是兵是匪。”
商隊首領也緊張的過來。
護衛隊頭張頭站起身來,“遇上麻煩了,不是騎兵,更不會是秦騎,是突厥人的馬隊。”
年輕人不信,“連突厥人都聽的出來?”
“許大郎,我若沒這把握,也不會亂說。大家做好準備,估計來者不善,我聽着,約摸得有好幾百騎。”
商隊首領似乎很信任他,完全沒有半點懷疑,而是馬上下令,讓大家把駝隊圈起來,都準備好。
“靠我們這點人不行,得派人去我們後面的那個驛站報信,那裡的驛夫有快馬,騎術好,請他們去拔換城找蕭隊他們來救。”
商隊首領猶豫了一下,“好。”
老爺子這時出來,對商隊首領道,“李公,能不能讓我兒去報信,他騎術不錯,人年輕,跑的快。”
商隊首領看了眼老爺子,老爺子眼中有哀求之意。
被稱做李公的商隊首領想了想,“張頭,你派個人帶許家大郎一起去驛站報信。”
年輕人卻還不想走,“阿爺,我跟你留下,未必就真是突厥人,而且就算是突厥人,他們也未必就是來搶劫的。”
“大郎,聽話,趕緊走。”
年輕人不太情願的被老爺子趕走了。
看着兩騎馳遠,老爺子對商隊首領道,“多謝李公。”
“沒什麼,一會誰也不知道會是什麼情況,大郎還年輕。”
大股馬隊轉眼便至,揚起漫漫黃沙。
遠遠的,這些馬隊四散開來,而且是揚着刀呼嘯着。
護衛張頭眯着眼睛打量着,見狀大喝一聲,“抄傢伙,對方要殺人劫貨!”
直接把刀亮了出來,而且還是這樣分散包抄上來的陣勢,明顯就是沒安好心的。
敢跑這樣長途商路的,也都是膽大之人,身邊也多有橫刀護身,聞言,紛紛拔刀。
“張頭,大傢伙的性命都交給你了。”商隊首領道。
“放心吧,咱們先守好,若是能談,破點財最好,若是不能談,咱們就拼了,放心,我張士貴絕對拼到底。”
張士貴說完,取出了弓,不緊不慢的上弦。
這是一把不一般的弓,與尋常商人們帶的弓不同,這弓更粗更長,也更猙獰,一看就知道是軍伍戰陣用的強弓。
從胡祿裡把箭抽出,直接插到了面前地上。
其它的一隊護衛,也都取出了弓上弦,做好準備。
這些護衛們都有弓,也個個都是把好手,比起商人們的橫刀,無疑更讓人安心。但面對遠遠奔來的大股突厥馬隊,大家還是沒底。
一眼望去,怕不得有二三百騎,這些人呼嘯奔馳,已經包圍了他們,開始圍着他們繞圈,明顯已經將他們視爲嘴邊肉了。
“李公,這張頭什麼來頭,看他那弓不簡單啊。”
商隊首領姓李,乃是隴西李氏的管事,雖說如今五姓七宗不如從前了,大受打壓,但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李家在關隴實力還是很強的。
“實不相瞞,這位張頭也是我們家主聯繫的,確實大有來頭,祖籍河東,自幼學武,善騎射,膂力過人,彎弓百五十斤,左右射無空發。”
“這麼厲害?”
“那是,隋末之時,也是揭竿而起,聚衆起義的一位反王呢,後來歸附李淵,被授爲右光祿大夫,之後也是屢立戰功,被授爲刺史,後爲李世民的馬軍總管,封爵虢國公。”
老爺子驚呆。
他怎麼也沒想到,眼前這個身着胡袍,面色冰冷,眼神凌厲的漢子,居然曾有這麼了得的經歷。
“不過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畢竟是我大秦最後得了天下,李淵都在太極宮自火而死,李世民也被貶去安南,聽說現在是南唐縣丞?這位僞唐的國公,自然也還是被打回原形。”
“再不濟,也不至於淪落到一個商隊護衛吧?”
“正常來說,確實不會,可誰叫他又曾捲入李幼良等的謀反案中,於是被髮配敦煌屯田,這不秋收後也出來接點護衛商隊的活計。哎,都只是爲了生活。”李管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