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許久。
久到伶娘都已經開始絕望了,李大掌櫃才終於吐出了一句話。
“罷了,那就再給他最後一次機會吧。”
“太好了,阿爹,你真好!”
伶娘只覺得心裡的大石頭一下子就落了地,整個人都輕鬆起來了。其實,那些話,她很早以前就想說了,可又怕李大掌櫃因此傷懷,又怕被斷然拒絕,因而一直都很遲疑。
而如此,事情已經塵埃落定,無論到時候阿林怎樣選擇,至少,她是不會再爲此傷懷了。
“嘖,義父你太可惡了!”
正在伶娘渾身輕鬆,而李大掌櫃唏噓不已之時,某個沒眼力勁兒的人突然竄了出來。
這時,李大掌櫃才發現,早在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走到了唐家庭院的門口。
看到眼前張牙舞爪的唐晏岫,李大掌櫃忍不住嘴角抽搐地道:“我怎麼就可惡了?”
他是來跟唐晏岫打聽那三位老先生的教學情況,用唐晏岫的話來說,這叫售後服務,是特別有良知的行爲!
“當然可惡了!你上我們家來還特地將閨女帶上,這是打量我們家沒閨女嗎?”
李大掌櫃:“……”
好想好想抽死這混蛋!
“對了,你到底是來幹啥的?居然還帶着伶娘。”唐晏岫瞄了伶娘一眼,隨後就一臉探究的望向李大掌櫃。
其實,唐晏岫是有些看不上伶孃的。
李家的閨女,從某種程度來說,親事都有些不順利。
即便是最爲順利的麗娘,後來喬家還是出了事兒。
而最慘的卻是慧娘和伶娘了。
可慧娘是因爲境遇不好,況且如今的慧娘小日子過得也是紅紅火火的。兩年便生下了一個大胖小子,今年開春的時候,又傳來孕事,怕是下半年又可以生產了。
反觀伶娘,說句不好聽的,伶娘遭遇的磨難都是她自個兒特地尋來的。
簡直就是天賦屬性就是找抽!
“她就跟我出來逛逛。”李大掌櫃雖不知曉唐晏岫內心真實的想法,不過他倒也認爲,接下來沒有伶孃的事兒,當下扭頭對伶娘道,“伶娘,你去莫家尋二丫吧。等會兒我回去的時候,會順道兒去接你的。”
伶娘乖巧的應了一聲,立刻轉身跑遠了。
“晏岫,那三位老先生如何?對了,你們應該有記得給他們安排住的地方吧?”
剛問了頭一句,李大掌櫃就暗叫不妙。
早先,他只看了課堂和書房,對於老先生們的住宿問題卻沒有細究。
如今想想……
別是莫千蕊壓根就沒打算給老先生們安排住宿的地方,那樂子可就大了。
結果,唐晏岫聽了這話,卻很是鄙夷的白了他一眼。
“咱們這兒是什麼地方?唐家莊園!嘖,缺啥都不會缺住宿的地兒,再說如今又不是五月花展,一小半庭院都是空着呢。”
“呃,那就好那就好。”
李大掌櫃暗暗慶幸不已,虧得沒有發生最爲慘烈的一幕。要不然,甭管老先生們教得是好是壞,怕是都不會再幹下去了。
又問了一下具體的教學情況,讓李大掌櫃沒有想到的是……
唐晏岫居然一問三不知!
“你你你……虧得你還是當爹的,怎的這般不關心虎子們的學業?”李大掌櫃幾乎要抓狂了,偏生唐晏岫卻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很是狐疑的看了李大掌櫃一眼,唐晏岫也不說話,直接就帶着人往庭院裡頭走。
高聲喚了大虎子們出來,唐晏岫指了指李大掌櫃道:“跟爺爺說說,你們今個兒學了什麼?”
“爺爺,我學會了乖乖坐好,不能動!”
“我也會!還有,先生唸書不能出來尿尿!”
“爺爺爺爺,今個兒四弟尿褲子了。”
“沒有!不是我,是三哥!”
看着瞬間涌上來抱緊了自己大腿爭相秀存在感的大虎子們,李大掌櫃心裡真的是五味雜陳。
這要是真是他親孫子該有多好啊!
等等,他方纔彷彿問的是大虎子們的學業?
所以這到底算是什麼回答?
“唐晏岫!”
“義父,我只是用最真實的方法告訴你,才上了一天的學,大虎子們根本就沒學到啥。”被點到名的唐晏岫滿臉的真誠,真誠到李大掌櫃都覺得自己有點兒無理取鬧了。
難不成,這纔是真相?
回憶起自己學習識字那會兒,李大掌櫃覺得他被欺騙了。
“胡說八道!我記得我習字那會兒,一天能認識十幾個字,到後來,還學了三字經和百家姓!”
唐晏岫斜眼看向李大掌櫃,滿臉都寫着“你也就這點兒能耐”。
他神情裡的鄙夷成分太濃厚了,李大掌櫃一眼就看懂了,旋即氣得滿臉通紅。
“對對,我本來就不是讀書的料。我家祖宗十八代,到了我這裡,才終於學會了認字寫字。怎的了?你有意見?”
“沒有。”
果斷的搖頭,唐晏岫指了指還纏着李大掌櫃不放的大虎子們,繼續滿臉真誠的解說:“雖然我不知曉義父你當年習字時究竟是幾歲,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就他們這點兒歲數,今個兒的情況是完全正常的。”
“包括尿褲子?”
李大掌櫃開始磨牙了,可四虎子卻不幹了。
“爺爺壞,四虎子沒有尿褲子!是三哥不是我!”
“是你是你,就是你!”
“對,就是四弟尿褲子了,羞羞羞。”
“哈哈哈……”
關於尿褲子的問題,最終以四虎子羞憤欲絕的捂着臉奔回屋裡尋求莫千蕊的安慰而告終。
自然,其他三個虎子也互相追逐地跟了上去。
而李大掌櫃還是不明白。
唐晏岫都想嘆氣了:“雖然他們五歲了,可以前都是放養的。冷不丁的,讓他們在屋裡坐上一天工夫,哪裡能受得了?再說了,那老先生的規矩也太嚴格了吧?一節課居然是一個半時辰,簡直了……”
一個半時辰,換算成唐晏岫上輩子,那就是三個小時了。
想當年,唐晏岫本人念小學初中那會兒,都是四十五分鐘一節課的。到了高中,倒是有老師會習慣性的拖堂,把兩節同樣的課程連在一起上了。可即便這樣,也不過才一百分鐘,還不到倆小時呢。
結果……
太不科學了。
李大掌櫃遲疑的看着唐晏岫,他本人雖曾經習字,卻不是上的正規的學堂或者私塾,因而對於這裡頭的情況也不大瞭解。
“晏岫,你的意思是,老先生們教得不好?”
“也不是不好,是太嚴格了。大虎子們不過是五歲的孩子,哪裡用得着這般嚴厲?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小蕊已經跟他們交涉過了,以後每天用了早膳後,就上兩節課。每次的時間是半個時辰,且中間必須允許虎子們上茅房。”
李大掌櫃眉頭緊鎖,這般來說,豈不是每天上午只上一個時辰的課?
“那晌午之後呢?”
“讓他們瞎蹦躂去吧。或者……義父你幫我再尋個騎射師傅?”
見自己的前半句話剛出口,李大掌櫃就變了臉色,唐晏岫忙又添了一句。
其實,唐晏岫真心不覺得這瞎蹦躂跟學習騎射有區別。
“不如就讓他們晌午之後學習音律和繪畫吧。”
“這是晌午之前的事兒。義父,我不是說了有兩節課嗎?一節學習認字,一節學習音律或者繪畫。其實,音律和繪畫沒啥要緊的,隔天上也無妨的。”
不就是音樂和美術課嗎?
唐晏岫琢磨着,這倆可有可無,權當是鍛鍊虎子們的興趣愛好了。要是他們長大了不想學了,隨時可以放棄。
“你……”李大掌櫃徹底黑了臉。
他覺得自己無法跟唐晏岫溝通。
瞧瞧虎子們,各個都是那麼的聰明機靈。居然不想着好生培養,竟然這般糟蹋他們的天賦。李大掌櫃心拔涼拔涼的。
可說一千道一萬,唐晏岫只是他的義子,且人家纔是虎子們的親爹。他這個當幹爺爺的,可以從旁協助給些建議,卻是不能直接插手的。
再一次的,李大掌櫃怨念不已。
爲啥唐晏岫不是他兒子呢?
要不然,他分分鐘就把唐晏岫給拍服帖了!
“晏岫……咦?不是說大伯在嗎?怎的沒人影兒了?”莫千蕊從屋裡出來,身後是一長串的虎子們。
之所以說是一長串,是因爲除了四個大虎子們,還有倆小虎子們。
唐晏岫默默的看着莫千蕊背後那一長串,不由的慶幸李大掌櫃跑得快。
要不然,會更心塞吧?
“我跟義父在關於虎子們的教育問題上有些分歧。他……大概是對虎子們的期望太高了,被我說的心塞塞的跑了。”
其實,唐晏岫已經算是輕描淡寫了。
明明方纔李大掌櫃是帶着一臉的悲憤欲絕離開的。
“期望?大伯不會是指望虎子們去科舉吧?”莫千蕊很快就想到了關鍵點,不過旋即,她又想到了一件更爲重要的事兒,“等等,晏岫,我明白了。”
“明白了啥?”
“爲啥是三位老先生而不是三個俊俏書生了。”
唐晏岫:“……”
“那是因爲俊俏書生都去用功做學問,期待着有朝一日能高中。也只有那些自認爲科舉無望的老學子,纔會出來教學生。”
莫千蕊徒然間絕望了。
要是真相當真如此,那豈不是一代不如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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