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莫千蕊幾人都待在鋪面的後院裡,如今鋪面的生意倒是還算不錯,莫千蕊教了幾個買來的人幾手簡單的西點製作方法。西點精緻小巧,很得一些年輕小姑娘的喜歡。
不過,縱然生意還算不錯,莫千蕊這會兒的心思卻全然不在生意上頭。
已經過去好幾日了,莫千蕊原本想着,唐晏岫派人捎口信給莫家阿奶後,阿奶應當立刻會做出決斷來。畢竟,真正將那所謂的王翠娥放在心上的人,是莫家小叔叔。也許莫家小叔叔會因爲私心不願意休妻,可事實卻跟莫千蕊猜測的正好相反。
根據唐晏岫手下帶回的消息,莫家如今的情況是,莫家小叔叔執意要休妻,而莫家阿奶和阿爹卻遲疑了。
莫千蕊實在是鬧不懂自家人的想法,偏生她臨走之前,莫家阿奶千叮嚀萬囑咐,讓她絕對不能回盂縣,弄得如今,她也只能待在萬花郡裡生悶氣。
“阿姐,咱們咋還不回家呢?我想找伶娘玩兒,還有狗蛋兒,我想他們了。”
偏生,二丫還時不時的來騷擾莫千蕊,只因爲她在內城的大宅子裡舒坦慣了,如今不僅要被關在這小小的後院,身邊更是沒有了玩伴兒。
“去去,別鬧騰。等阿爹和阿奶回來了,咱們再一道兒回家。”
“爲啥呢?咱們不能在家裡等他們嗎?”
“要是這會兒回家,阿孃會多心的。阿奶倒也罷了,可以藉口說她留在盂縣幫小叔叔操持家事。可阿爹呢?我實在是想不出什麼藉口來,倒不如就讓阿孃覺得咱們一家子都賴在盂縣了。”
“阿姐,求求你了,我想回家。”
莫千蕊的顧慮,顯然二丫是完全不明白的。事實上,她根本就沒有鬧懂莫千蕊之後那番話的意思,只是一個勁兒的嚷嚷着要回家。
“好了,二丫你乖一些,等今個兒看看有沒有其他消息傳來。”
二丫癟着嘴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莫千蕊無奈之下,只得拿莫家阿奶嚇唬二丫。最終,二丫委委屈屈的走開了,而莫千蕊心情也更沉重了。
事情的發展跟她預料的相差太大了。
這原本,莫千蕊以爲自己讓人去盂縣送了口信,以莫家阿奶的性子,縱然莫家小叔叔有些不捨得,也應該會逼着他寫下休書的。
而休書一寫,或許對於王翠娥的影響很大,甚至於大到足以毀了她整個人生,可莫家卻能輕而易舉的從這趟渾水中抽身了。
可事實卻並非如此。
或者應該說,跟莫千蕊原本預料的正好相反。
對於休妻一事兒,莫家小叔叔是一口答應的,他從小學習孔孟之道,對於這種不守婦道的女人自然是一千個一萬個鄙夷的。就算沒有莫千蕊的口信,等他心情平靜下來之後,他也會寫下休書的。
可是,莫家阿奶卻在最初的怨恨平息後,毅然選擇了隱瞞此事。
莫千蕊完全不能理解莫家阿奶的想法。
因此,一連幾日,她都不停的讓人送信去盂縣,可惜每次回信卻依然是老樣子。
傍晚時分,來自盂縣的信照例被送到,信都是由莫家阿奶口述,唐晏岫的手下書寫而成的。莫千蕊雖然至今沒有學會所有繁體字的寫法,閱讀卻是沒有問題的。即便遇到不認識的字,也可以大概猜出意思來。
“晏岫!這樣下去真的不行,我看我一定要回一趟盂縣。”
信還是老樣子,莫家阿奶執意不願意休棄王翠娥。
“小蕊,你覺得你去了盂縣對整件事情有幫助的話,那你就去好了。”唐晏岫瞄了一眼莫千蕊手裡的信,卻沒有半點兒好奇心。實在是因爲就算不看,他也大概能猜出莫家阿奶說了什麼。
“可是……”
“你先想想要怎樣反駁你阿奶的諸多理由吧。”
莫家阿奶的諸多理由……
一想到這個,莫千蕊就頭疼萬分,恨不得直接一頭撞死算了。
而莫千蕊沒有考慮到,她在萬花郡都這般苦惱了,遠在盂縣的莫家阿奶他們,更是陷入了無邊的麻煩之中。
“阿孃,你就算是逼死我,我也不要休了她!”莫家小叔叔赤紅着眼睛,一反原先溫文儒雅的書生樣兒,跟莫家阿奶鬧將起來完全是一副豁出命去的模樣。
莫家阿奶則是一副無奈的樣子,面對這個最爲心愛的小兒子,她也只能強自按捺住心頭的怒火,只希望將事情快些平息下來。
“二山子,不是阿孃想要逼死你,實在是……這事兒可大可小,你不能爲了一時的痛快就這樣不管不顧啊!”
“我不管!我就看她不順眼,她如今還是我的妻子,我要休妻總可以吧?”
“不行!這事兒的牽連實在是太大了!”
牽連太大……
這纔是莫家阿奶遲遲不願意將王翠娥掃地出門的真正理由。
要知道,王翠娥是莫家三媒六聘光明正大的迎娶進門的,是莫二山名正言順的結髮妻子。而在這種情況下,想要休妻那是需要一個充足理由的。
按照律法規定,只有犯了七出之條者,才能被夫家休棄。
而七出之條包括,不順父母、無子、淫、妒、有惡疾、口多言、竊盜。
首先,無子這一條就可以被排除了,這成親才一天,能有孩子才叫怪事兒了。
而不順父母也不行,王翠娥性子恭順,偏莫家阿奶又是十里八鄉頂頂潑辣的人,要說王翠娥不孝順莫家阿奶,甚至於頂撞,就連莫家人本身就無法相信。
妒,也是不成的,雖說如今莫家小叔叔並沒有納妾的打算,可即便他要納妾,以王翠娥的性子和如今的情形來看,她也不會妒忌的。即便妒忌,她也絕對不會表現出來。
有惡疾當然也不是事實,王翠娥看起來嬌媚異常,身子骨卻是很健康的。
且王翠娥性子文靜,輕易不會開口,自然也夠不上口多言的罪名了。
竊盜更不用說了,除非莫家人是打算誣陷她,要不然王翠娥是萬萬不會做出竊盜這種事情的。
而最重要的,也是真正的事實,卻不是莫家人願意說出口的。
不守婦道,在成親之前就跟別的男人有染,這種事情,即便錯全在王翠娥一人身上,怕是一旦傳揚出來,莫家小叔叔也會被當成笑柄被人恥笑的。
“我不管什麼牽連太大,我只想休了她!”
“二山子!你別衝動,你將來是要考狀元當大官的人,這萬一以後被人知曉你以前休過妻,且還是這種罪名……那你將來要怎麼辦呢?”
“我哪裡還有將來?阿孃,你告訴我,我哪裡還有將來了?這娶了這種女人,萬一將來我去京都郡趕考了,她在家裡給我戴綠帽子,我該怎麼辦?”
“不會的,唐少爺不是派人來說了嗎?王翠娥她不是那種女人,只是被壞人給欺負了,往後絕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情了。不會的,我保證!”
“阿孃!你保證,你憑什麼保證這個?難不成,以後你每天都守着她,什麼事兒都不做?”
“對,可以呀,反正你大哥他們那邊也沒有什麼事兒,我就在這兒守着她。”
“不不!我絕不要!”
“二山子,你聽阿孃的話,這事兒牽連實在是太大了!不守婦道啊!這事兒傳揚出去,多少人不用做人了?”
“她們能不能做人關我什麼事兒?我不管!我要休了她!”
“不行,二山子……”
“閉嘴!你給我閉嘴!”
莫家阿奶滿臉震驚的看着自己這個最爲疼愛的小兒子,她萬萬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會被小兒子這般吼,一時間愣在了當場,半響沒有吭聲。
“二山子,你這是幹什麼?阿孃也是爲了你好。”見狀,莫家阿爹有些忍不住了,儘管平素他也覺得莫家阿奶太過於偏心,有些傷到了他。可見到這種情形,他卻是不能再保持沉默下去了。
不想,莫家阿爹這句勸慰的話,卻再次激怒了莫家小叔叔。
“爲我好?要是爲了我好,你們憑什麼不讓我休了她?什麼牽連太大,我看就是因爲你們子嗣!大哥,你想的不就是你那兩個寶貝女兒嗎?還有阿孃,你怕連累誰?是舅舅家的孫兒們,還是王翠娥的孃家人?可你們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她跟別的男人睡過!”
莫家阿爹沉默了,其實,對於這件事情,他的看法卻是跟莫千蕊完全一樣的。
他是不知道後招什麼的,他只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
與其這會兒想方設法的隱瞞,然後一輩子擔心秘密會曝光,還不如直接將事情撕擼清楚,省的日後又多生事端。
最重要的是,站在男人的立場上來看,這事兒真的不能忍。
“你們呀……”莫家阿奶看到兩個兒子都用不贊同的目光看向她,頓時癱坐在了椅子上,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語氣裡是慢慢的頹廢和無力,“你們只想着將人趕出去就無事了,怎麼就不想想以後會發生什麼事兒?那王翠娥是沒有父母兄弟,可她還有叔嬸啊!”
“難道她的叔嬸還敢找我們家算賬不成?”
“不是算賬,是被逼死啊!這事兒一旦捅出去,王翠娥和她那兩個堂妹,根本就不用活了,還有其他被連累的人,你們怎麼不想想,這人一旦被逼急了,會做出什麼事兒來?”
“我管不了這些,要是阿孃你不讓我休了王翠娥,那我只好死給你看了!”
“莫二山!你敢!”
“你以爲我不敢嗎?我是你的種,我什麼都敢做!你等着,我一定會讓你看血濺三尺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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