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來那天,正是中秋佳節。
雖說是過節,不過莫家還是依然忙碌,每個人都不閒着。
當聽到消息之時,莫千蕊正將已經略微涼了些的月餅往罐子裡裝,好讓二丫拿去送給李家。
可一聽到來人的話,她頓時脫手將月餅掉在了地上。
人家的原話是:“我是你家姑爺的堂弟,特來支會一聲。我那小嫂子有了身孕,你們家自個兒瞅着辦吧!”
別說莫千蕊不是真正是十歲的孩子,即便是小孩子,也能聽出來人那不善的口氣。好在,那人並沒有爲難莫千蕊的意思,將話帶到之後,就徑自轉身離開了。
莫千蕊在原地愣愣的站了一會兒,直到阿奶抱着一捆柴禾進來時,看到了掉在地上的月餅忍不住高聲叫罵了起來,這纔將莫千蕊喚回了魂。
不去理會阿奶嘴裡的罵罵咧咧,莫千蕊趕忙道:“阿奶呀,小姑姑她有身孕了!”
一句話,驚的阿奶將懷裡滿捆的柴禾都掉在了地上,嘴巴更是張得老大,幾乎能毫不費力的塞進一個雞蛋。
就算是莫千蕊的上輩子,通常懷孕至少要一個半月才能確診。如今這年頭,沒有倆月的時間,大夫是絕對不會言之鑿鑿的說某人懷孕了。可這若是已經有兩個月的身孕……
莫家一貫對於日子不太在意,通常都是循着節氣或者節日過日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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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如此,略微一思量也知曉這日子不對勁兒。
要知道,小姑姑出嫁了兩三天後是立秋,今個兒不過才中秋而已。
無論怎麼着,滿打滿算也就一個來月的時間,雖說進門頭年就有了身子那是好事兒,可這時間……
“阿奶,方纔那來送口信的人可兇了,活像要吃人一般。對了,那人說他是小姑夫的堂弟,還叫咱們家自個兒瞅着辦。阿奶,您說這事兒可咋辦呢?”
莫千蕊時刻牢記着自己如今的年歲。
作爲一個十歲的孩子,她可以乖巧懂事,也可以手腳勤快,可對於某些私密的事情,卻是不能表現出通透的神情來。
因而,思量了片刻後,莫千蕊乾脆着重說了來人的語氣和態度。
只當她被嚇傻了不成嗎?左右她就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孩子。
“大丫頭,你停了手上的活計,立刻將你阿爹喚回家來。就說,家裡出了大事兒,讓他無論怎麼着也要立刻回來!”
阿奶的臉色陰沉沉的,卻沒有像往日那般扯着嗓門吼人,而是壓低了聲音,從嗓子眼裡擠出了這番話來。
只是如此一來,那聲音配上那神情,顯得格外的滲人。
莫千蕊下意識的嚥了咽口水,直覺告訴她,阿奶這一次是真的怒了。她還是老老實實的跑腿帶口信算了,省的被小姑姑牽連。
當下,連臺面上的東西都不顧得收拾了,莫千蕊一溜煙兒的從竈間的那道門跑了出去。
幸好萬隆布莊就在第一川上,離莫家如今的住所極近,不多會兒,莫千蕊就到了布莊門口。沒顧得上跟待在前頭的李家大伯打招呼,徑直就到了後頭尋阿爹。
尋到了阿爹之後,莫千蕊並沒說家裡出了事,而是跟阿爹說了一句話。
“小姑姑有了身孕,阿奶讓你立刻回家一趟。”
有這句話就夠了,足夠將阿爹嚇得飛速竄回家裡。
之後的事情莫千蕊就沒有摻合進去。
一來,她如今年歲還小,作爲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攙和這種事情對她有百害而無一利。
二來,對於小姑姑的一切事情,莫千蕊都是抱着能躲多遠就躲多遠的態度來的,左右她就沒將小姑姑當成真正的家人過。
這日往後的幾天裡,雖說家裡的生意照做,阿奶卻沒了蹤影,阿爹也連續幾日沒去上工,倆人一直在家中和小姑姑夫家兩頭跑,忙的腳不沾地且嘴角都上火起了水泡。
與此同時,莫千蕊和阿孃也沒閒着,畢竟家裡的生意還得照樣進行,兩人忙的連軸轉,最終還是莫千蕊看不下去了,喚了隔壁家的一個婦人幫着一道兒做些活計,這才堪堪將場面穩住。
莫千蕊打定主意回頭扣了阿奶這幾日的工錢,理由都是現成的,家裡忙不過來,請了個幫工,領了屬於阿奶的那份工錢。
只是,這麼一來,估計阿奶又該冒火了。
不過這也就是莫千蕊心裡想想罷了,等過了幾日,看到幾乎瘦了一圈的阿奶,她又心軟了。罷了,左右不過倆個錢,她沒得讓已經心情不好的阿奶再肉痛了。正這般想着,卻萬萬沒料到,在得知小姑姑有孕的第五日,家裡來了個不速之客。
不是旁人,正是傳聞中有孕的小姑姑。
將阿孃拉到了竈間的角落裡,莫千蕊直接問出了心裡話:“阿孃,小姑姑不是嫁出去了嗎?咋又回來了?”
阿孃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實在挨不過莫千蕊的追問了,這才期期艾艾的答道:“你小姑姑身子骨有些不利索,等養好了身子,那邊會來接的。”
莫千蕊被這話弄得一陣發愣,阿孃則趁機脫了身。
事後,莫千蕊又旁敲側擊的打探了一番,靠着自己的腦補,得出了事情大致的結果。
這小姑姑懷孕的時間肯定是不對的,問題自然也是出在她自己身上。聯想到先前阿孃說過,小姑姑偷了錢匣子跑路的那天,曾被人拖到了苞米地裡破了身子,那麼她肚子裡那塊肉的出處自然也就無比清晰了。
不過,雖說這事兒嚴格算起來也不是小姑姑的錯,可她夫家那頭肯定是不會相信莫家的說辭。
也不知道阿奶和阿爹許諾了什麼,總之小姑姑夫家那邊並沒有直接將她休棄了之,估摸着是捨不得這麼一個年輕的媳婦。說到底,小姑夫本身也不是盡善盡美的,沒那麼多講究,卻不可能替別人養孩子。
那麼,這結果就很明顯了。
小姑姑回孃家養身子只是明面上的說辭,暗地裡怕是打算讓小姑姑將肚子裡的那塊肉給料理乾淨了,那邊纔會將人接走。
仔細想想,整件事情裡頭,最最無辜的怕是小姑姑肚子裡的那塊肉了。
然而,這事兒卻沒有莫千蕊插手的餘地。
那虎狼之藥很快就買來了,藥是阿奶在院子裡煎的,中藥的味道本就不好聞,也許是心理作用,莫千蕊聞了藥味就難受的要命,乾脆尋了個藉口避了出去。等她再度回來時,小姑姑肚子裡的那塊肉已經落了地。
於是,院子裡本來的中藥味兒,又夾雜了一些血腥味,薰得莫千蕊差點兒背過氣來。
她已經無法想象阿奶那房裡的情形了,只得先回自個兒屋裡歇一會兒。
說起來,先前阿奶是打算讓她搬出小屋,好讓小姑姑暫且住幾日的。只是莫千蕊說什麼也不願意,又補足了阿奶這幾日的工錢,堵住了阿奶的嘴。
無奈之下,阿奶只得讓二丫過來跟莫千蕊一道兒住,自己則跟小姑姑睡一個鋪。
得虧如此啊,要不然等小姑姑走以後,怕是她單是打掃衛生都能折騰死自己,更別說以後住在那屋會不會夜裡做惡夢了。
這當廚子的,雖說膽子都挺大的。可這只是針對於那些食材來說的。
讓莫千蕊殺魚殺雞鴨,她當然敢,畢竟她又不是動物保護協會的人,在她眼裡,除了人之外的,旁的都是食材。
可小姑姑卻是在屋裡硬生生的將孩子給打掉了,哪怕如今月份還小,那卻也是實實在在的一個胎兒呢!
下意識的哆嗦了一下,莫千蕊揉了揉胳膊上戰慄的雞皮疙瘩,下定決心以後都不往阿奶的房裡去。
然而,光是她下定了決心,又有啥用處呢?
誰也沒有懷疑過小姑姑的鬧騰能耐,可每一次,小姑姑都能刷新自己在旁人眼中的標準。自打小姑姑回來後,那真是見天的鬧騰啊!就算有阿奶壓制着,可阿奶到底有自己的活計要做,不可能一天到晚的守在小姑姑跟前。這但凡阿奶轉了個背的工夫,小姑姑就能鬧出新花樣來,簡直就是往死裡折騰。
最終,莫千蕊沒了法子,只得讓阿奶停下手中的一切活計,專心伺候小姑姑。
因着工錢不曾少,阿奶倒沒有衝莫千蕊發火。只是回過頭來,卻又狠狠的收拾了小姑姑。
莫千蕊從窗戶外張望了幾次,每次小姑姑一開始哀嚎,阿奶的大耳光子就扇了過去。嚎一聲給一個大耳光子,反正如今阿奶啥事兒都不用幹了,就乾脆杵在小姑姑跟前,一心一意的教訓她。
要不然,還能怎樣?
以阿奶的脾氣,誰也不曾指望過她能好言好語的勸慰小姑姑。
再說了,小姑姑也不是那等子能聽得進去勸告的人。對她而言,直接的打罵效果纔是最佳的。
因着小姑姑這等事情,中秋節那天,莫家誰也沒過好。之後的日子也是生活在水生火熱之中。
不過,有一點兒卻是莫家共同的期盼,那就是盼着小姑姑的身子骨能早日好轉,纔好將她送回夫家去。這種殷切的期盼卻沒有得到小姑姑的認同,也不知道是因爲那虎狼之藥真的傷了身子,還是因爲她每日裡可勁的折騰。總之,她的身子骨非但沒有絲毫好轉,更是一日差過於一日。
這樣的日子過了半拉月,莫家總算是盼來了一個好消息。
而對於莫千蕊來說,卻是真真切切的雙喜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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