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跟李家大伯的這番對話，起初莫千蕊是不知情的。
只是後來，有一次莫千蕊在半睡半醒之間，無意識的聽到了這番話，等次日清醒後才明白了整件事情的經過。
對了，還有一件事。
阿孃在懲罰了阿爹半個月後，終於鬆口同意阿爹回到房裡了。小姑姑這段日子老實的表現是一回事，最重要的卻是因爲接連好幾日的大雨。
“唉，又下雨了，今個兒看來還不能出攤。”
這下雨天，人們都不太愛出門，就算是三川道的生意也大不如前了。至於像莫家這種小食攤兒，那就更不用說了。就算他們願意冒雨出去擺攤，也沒人會冒雨前來買吃食的。又不是像菜市口那般必須要買的食材，蛋包飯、蓋澆飯之類的，完全是可吃可不吃的。
如此一來，莫家這幾日就沒了進項。
阿孃愁得很，好在阿爹如今在萬隆布莊做得不錯，加上工錢又是日結的，到還沒有淪落到要吃老本的地步。
所謂老本，就是阿孃除卻日常花銷所攢下的錢。
用阿孃的話說，這些錢都是要攢着將來造房子的。
對此，莫千蕊不可置否。當初離開楊柳村時，她還挺戀戀不捨的。不過如今卻已經完全習慣了明月鎮的生活，倒是覺得沒必要回去了。雖說心裡頭是這麼想的，莫千蕊卻不會直接講出來掃阿孃的興。
可阿爹卻沒有這些顧慮了。
“咱家暫且不回村，也不造房子。”
“啥？”
阿孃急了，雖說她原本並不是楊柳村的人，可自從嫁給了阿爹之後，她卻是將楊柳村當成了自己真正的家。本以爲，只要攢夠了造房子的錢，自家就回立刻搬回去了，卻不曾想阿爹會這般直白的拒絕。
“暫且不回去。”
見阿孃真急了，阿爹忙強調了“暫且”兩個字。
只是，阿孃卻沒有那麼容易被打發，非要阿爹說出個所以然來。無奈之下，阿爹只好將原本不打算說出來的事情，儘量簡潔的說了個大概。
卻又是老張家那瘋婆娘造的孽了。
當日，莫、李兩家遭了難後，很快就離開了楊柳村。雖說苦主是離開了，楊柳村的村民們卻並未停止尋找縱火的兇手，尤其是這裡頭還牽涉到了一條人命。
之前因爲莫千蕊的供詞，所有人都將矛頭對準了老張家的。事實上，莫千蕊猜得**不離十了，因爲後來，有幾個村民從外村的人口中得知，那段日子的確有一個披頭散髮的瘋婆娘在離楊柳村大約十里開外的地方遊蕩。據那些外村人的描述，那瘋婆娘應該就是老張家的。
可再後來，這事兒卻沒了音訊。
多數村民在尋找了好幾日後，也就慢慢的放棄了。畢竟，這年頭就算是農閒，大多數人家裡也有不少的活計要做，不可能一直保持着熱切勁頭。
唯獨李家大伯那五個弟弟家一直都沒有放棄。
李家人多，可幾乎翻遍了楊柳村的附近，就連後山那邊都被翻了個頂朝天，卻依然沒有老張家那瘋婆娘的消息。因而，李家大伯上回特特叮囑阿爹，讓莫家人最近幾個月千萬不要回楊柳村。
怕的就是老張家那瘋婆娘由不死心，再次禍害莫、李兩家。
這瘋子的想法正常人無法揣測，不過根據老張家的平素的爲人行事，卻也不是杞人憂天了。
“……就是這麼一回事，我上回也囑咐過她阿奶了，讓她有事兒直接來明月鎮這地兒，千萬不要回楊柳村。誰知道那瘋婆娘還會幹出啥事兒來。”
шωш ●ttκā n ●C〇
聽了阿爹的話，莫千蕊的心裡很不好受，這不樂意回去和不能回去那絕對是兩碼子事兒。
莫千蕊都這般憋屈，更不用說阿孃了。
要知道，阿孃原先是抱着來明月鎮賺造房子錢的想法來的，無時無刻不在盼着能夠早日攢夠錢，好回楊柳村將莫家大宅重新建起來。可誰曾想……
“也許那老張家的放了火就逃遠了呢？這村裡跟她結怨的也就咱家，李家算起來只能說當初是見死不救吧？這火也放了，老張家的應該不會再回村裡了。”
阿孃還是試圖往好的地方想，阿爹卻完全不這麼認爲。
“當初那場火，明顯是李家比咱家更厲害。估摸着老張家的是覺得見死不救比結怨更可恨？這跟咱們一般人的想法可不同。也是，瘋子的想法誰曉得呢？吃不准她啥時候還會回來。再說了，她兒子的墳還在後山那塊兒呢，我聽李老哥說，他那幾個兄弟侄兒們隔三差五的都會去那墳上看看，生怕老張家的真回來了。”
倘若老張家那瘋婆娘當真又回來了，那麼她鐵定會去她兒子的墳頭。李家親眷的做法倒也沒錯。
不過，話說回來，這瘋子的想法本就跟常人不同，如今誰也不敢說老張家那瘋婆娘到底還會不會回來，又或者她回來的第一件事情是否是先去她兒子的墳前。
估計也是因爲這個原因，李家大伯他們沒有親自去楊柳村送李家大嬸最後一程。
畢竟，比起那些場面上的東西，活着的人才更加重要。
不管怎麼說，阿孃想在近期內回楊柳村的想法算是泡湯了。
見阿孃情緒實在是低落，阿爹也無可奈何。思來想去，又道：“咱們再看看到時候的情形吧，若是往後倆月沒發生啥事兒的話，咱們過年回下村子。就算不能在村子裡過年，回去看看總使得。”
這個不是那麼肯定的承諾，多少讓阿孃寬了些心。
然而，莫家這番話說了沒兩日，一個壞消息卻傳了過來。
李家老四的大閨女慧娘遇襲，據說是去後山時，被人推了下來，傷勢很嚴重。李家老四當天就趕着牛車將慧娘送到了綠蘿鎮救治，隨後李家老四立刻趕到明月鎮報信，只留了他婆娘和一個兒媳在綠蘿鎮照顧慧娘。
等莫千蕊傍晚去李家接二丫時，才聽說了這事兒。不過那時，李家老四已經回去了，李家大伯讓他立刻將慧娘送到明月鎮來。
要知道，兩個鎮子的醫館那就不是一個檔次的。
慧娘是次日才被送來了，畢竟，李家老四可以星夜兼程，慧娘卻不行了。
且因爲她只能臥着，李家老四是包了一輛馬車將人送來的。同時趕來的還有李家老四的婆娘，兒媳倒沒一道兒跟來。
莫千蕊知曉慧娘要來，念着當初那份交情，以及送她衣裳的人情，就一直留在李家，想着若是有能幫忙的地方就幫襯一把。這李家的人手到底是少，雖說前幾日就想要採買丫鬟婆子，卻直到如今都沒有買到合適的人。唯一添的人還是啥忙都幫不上的涼茶小哥兒。
慧娘被安置在美孃的隔壁房間。
好在李家人口是少，房間卻很多。莫千蕊幫着簡單的收拾了一下，鋪上新買的草蓆和枕頭，好讓慧娘一來就能休息。
因爲早先知曉了慧娘受傷頗重的消息，莫千蕊倒有了心理準備。然而即便如此，她還是被嚇了一大跳。
若說美娘那傷勢很嚴重的話，那慧娘簡直就是一腳已經邁進了鬼門關。
手腳都骨折了不說，身上臉上全是撞傷和擦傷，整個人幾乎是面目全非了，一張臉腫的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來。
要知道，後山那塊兒雖說整體算起來並不高，可從山上滾下來，一路上不知道碰撞了多少塊石頭樹木的。總之，用李家老四的話說，要不是認出了當時慧娘穿的那身衣裳，就連他都不敢相信那是他閨女！
將慧娘送進屋裡休息，因爲慧娘一直昏睡着，倒也不需要幫什麼忙。
李家老四的婆娘一直守在慧娘牀頭，不停的抹着眼淚。看她那腫脹的兩眼，估摸着已經哭了好久了。
莫千蕊看得心酸，見沒什麼好幫忙的，伸手將房門關上後，就去尋美娘了。
美娘跟慧孃的感情說不上有多好，卻也是從小一道兒長大的。
聽說慧娘出事後，美娘一直都憂心忡忡的。偏偏她腳上的傷勢很嚴重，根本就沒法下地，因而只盼着有人能將這邊的情形說給她聽。
可惜，伶娘和二丫都是不着調的，李家大伯又怕倆小丫頭被嚇到，直接命花姨娘並涼茶小哥兒帶着倆小丫頭到外頭逛去了，反正那幾人留下也幫不了什麼忙，還不如讓他們幫着去買些慧娘用的着的東西。
因而，當莫千蕊走進美娘房裡時，美孃的雙眼都是鋥亮的。
“大丫頭，慧娘她沒事兒吧？咋就那麼不小心摔了呢？”
莫千蕊明顯的一愣。
方纔雖說李家老四夫妻倆沒將話說得太明白，不過她也聽到了幾句，略猜猜也能猜出個大概來。
那幾句話多數是咒罵老張家那瘋婆娘的，也有兩句是衝着李家大伯說的，大概意思就是村民們又開始搜山了，這次不將人找出來決不罷休。
“大丫頭？你是不是有事兒瞞着我？”
見莫千蕊沒有立刻回答自己的問題，美娘一下就警覺了起來。
“這……罷了，反正這事兒你遲早也要知道。”莫千蕊原本是擔心提到老張家的會引起美孃的反感，甚至於讓她聯想到當初大婚之日的痛苦往事。不過，轉念一想，這事兒肯定是瞞不了的，況且美娘瞧着也沒有那麼脆弱。
“說！”
“具體的情形我不太清楚，反正慧娘不是自個兒從山上摔下來的，應該是老張家的將她推下來或者還有旁的什麼舉動吧？總之，這事兒跟老張家那瘋婆娘脫不了關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