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一日。
歐陽倫的愛子在京城第一醫院誕生。
顧依凡趕到醫院時,向琴已經從手術室內推了出來,正躺在高級病房內,而歐陽倫在一旁悉心的照料着,噓寒問暖。透過虛掩的房門,顧依凡清晰的看見向琴虛弱的臉上,流露出的笑容,是那樣幸福。
儘管趕着來了,可到了門前,到了這一刻,顧依凡卻沒有勇氣踏足病房內,插足那所謂的屬於他人的幸福世界。
想想,有時候人就是這麼犯賤。明明把話說得如何決絕,真到了那一時刻,還是會忍不住去一探究竟,甚至後悔。當然,後悔這個字在顧依凡的詞典中並不存在,她只是鬱悶,衝動之下來到這裡,卻像一個做賊的人般,偷偷摸摸的,根本不敢光明正大。
這樣的顧依凡,連她自己都有些鄙視。
“小姐,你有事嗎?你是這家病房的親屬麼?”例行檢查的護士走過來,她的手上還端着托盤,裡面擺放着幾瓶點滴用藥。她朝病房內看了一眼,臉上露出原來如此的神情,不禁安慰道,“放心,就算你爸爸媽媽有了小弟弟,你仍然還是他們的掌上明珠。”
顧依凡嘴角一扯,她是哪隻眼睛看出來了,那裡面的人是她父母的?好吧,向琴的確是她母親!然而歐陽倫算哪根蔥?儘管不想承認,可法律上來說,這男人還真是她繼父!
顧依凡磨着牙,因着護士的這一句話,病房內的人自然有所感應般,朝着門外看了過來。恰巧護士推開了門,顧依凡整個人,毫無遮掩的暴露在兩人面前。
還真不是一般的尷尬!
顧依凡鬱悶的翻了個白眼,既然被發現了,她儘管不想進去,但若是就這樣走了,裡子面子她顧依凡都露得了下風。是以,顧依凡挺起胸膛,在向琴欣慰,甚至喜極而泣的閃爍目光中,一步步走進了病房。
“依凡,我真高興你能來。”
這是久別重逢後第一次見面,當然,排除那一次在情惑外面的相見。那一次相見,兩人根本就沒有交流。像現在的場景,向琴不知道盼了多少次,也祈求了無數次,最終真的實現了,卻也發現一時之間,除了剛纔那句話,她再也找不到任何話語來打破久違的見面。
氣氛,多少有些生硬。
顧依凡眼光微微閃,她蠕了蠕嘴脣,最終吐出這句話,“既然平安生產了,我就走了。”
“依凡,既然來了,就多呆一會吧,你母親很想你。”歐陽倫一邊說着,一邊艱難的擠出一個笑容,他的手在剛纔就緊緊的握着向琴的手,彷彿是要給向琴鼓勵和支撐。
然而這個畫面在顧依凡看來,卻是格外的刺眼。歐陽倫一直都是個狡猾的人,能在一邊宣誓主權的時候,還不忘挑釁她。那個艱難的笑容,當真很假呢!
不過,看在向琴的眼裡,卻變了個味道。而這,也正是歐陽倫的目的。
如今向琴和歐陽倫之間,不單單是婚姻的束縛了。還有一個孩子的羈絆,這一點,就算向琴心裡如何念及着顧依凡,但最終不會走出那一步。畢竟,她的第二人生纔剛剛開啓,不是麼?
顧依凡突然想笑,而她也這樣做了,那張精緻的臉孔上,綻放出像煙花一般的炫目笑容,是釋然,似落寞。
“恭喜你,喜得貴子。”她說着,語氣是誠懇的,就連黑眸中的情緒,也是真摯。
放手,就徹底的放了!
“依凡,我們……能不能好好談談?”那個笑容,直接刺傷了向琴的眼。心中才填滿的幸福,竟是被這一個笑容炫得,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想談什麼?”顧依凡仍舊是笑着,只是同剛纔的笑容不同,這一次的笑容,明顯是客氣的,疏離的。就像,在面對着一個陌生人。
“阿倫,你去給我買些熱粥吧。”儘管是虛弱的語氣,儘管是平躺在病牀上,但話語中的強烈情感,還是忍不住讓歐陽倫微微心驚。
剖腹產,不到二十四小時,是不允許進食的。明知是向琴的藉口,但歐陽倫卻沒有多言,他輕輕在向琴額頭上落下一吻,隨即站起身,擦肩而過時,看了一眼顧依凡,然後大步的走出了病房。
“依凡,你別怨我。”房門關上的那刻,向琴低聲的說出這句話。她看着顧依凡,可那個眼神,卻讓顧依凡覺得可笑。
彷彿是在用這個眼神,透過她在看其他人。那個人,應該是她父親,顧顯禮。
顧依凡沒有說話,見此,向琴也沒有惱怒,顧依凡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就算現在變化大,但骨子裡面的執拗,她很清楚瞭解。
畢竟,好歹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
“依凡吶,我知道,我這個媽媽,當得不稱職。可是,我也是有苦衷的。我不求你原諒我,因爲我知道,不管我說什麼,芥蒂始終是有的,隔閡仍然會存在的。”
“我真的很高興,今天你能來。這一生,媽媽對不起你。如果有來世,希望你能投個好人家,有愛你的父母。別像我這樣的母親,在你的成長道路上,埋盡了痛苦和悲哀。”
“我沒有其他請求,我只希望你能給他取個名字。那個小小的孩子,應該會很喜歡的。就當,這是我們之間,唯一的關聯吧。”
唯一的關聯麼?
也是,知子莫若母,顧依凡剛纔的表現,向琴能猜到,也不足爲奇。何況,如今兩人的處境,似乎真的沒有婉轉的餘地了。
“那就叫歐陽謙吧!”顧依凡本想說,叫歐陽不悔。這個倚天屠龍記上的楊不悔,本是希望向琴不會後悔,可到嘴邊,卻改成了歐陽謙。
謙,虛心,不自滿,不自高自大,但也同卑!
“歐陽謙麼?還真是好名字!”
顧依凡勾起脣角,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我走了,再見。”平和的說完這句話,顧依凡買着沉重的步伐,離開了病房。身後那道灼熱的目光,她不是沒感覺到,只是……已經沒有了回頭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