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 質量疑點
胡捕頭手中集中了好幾個前來鬧事者手裡的憑票,在楊若兮打定主意出頭之前她就細細問過了已經在映月齋做牛做馬三年的小毛頭,對映月齋平日裡的生意往來還是有一個直觀的瞭解:映月齋的生意不像楊大說的那樣入不敷出,但絕對不會賣出如此多的金飾。
相對來說,黃金和玉器在元豐號那樣的大首飾鋪子纔會有市場,一間擺在東市這紛雜地界的鋪子想要賣出多少金飾根本就不太可能;小毛頭也說,首飾鋪子的二樓只擺了幾樣金飾,銀飾算是二樓的主打,但賣得最多的反倒是一樓木質、銅質、鎏銀的廉價物件。
胡捕頭此時也看了看手裡厚厚的一大摞憑票,日期大都集中在年前、年後這三四個月之間,這麼多憑票若是加在一起也比楊若兮手中的賬冊多吧?
“還請胡捕頭移駕看看這賬冊上的出入庫物件,也爲映月齋做個見證。”楊若兮讓阿貴將賬冊呈給胡捕頭看過,她也不怕胡捕頭和那個曹管家沆瀣一氣,洗清嫌隙憑這麼一項根本就不可能。
曹管家等人交上來的憑票日期在順和二十三年一、二、三月之間,而映月齋的賬冊顯示,這三月來鋪子裡銀器飾物都才銷售了不到二十件,金器更少,不到三件;沒有一筆生意是購買的全套首飾頭面。
兩相對照,一目瞭然!楊若兮饒有興致的看着一臉爲難的胡捕頭和曹管家眉來眼去,很想知道接下來他們還能怎麼胡說一氣。
“誰不知道做生意的奸商都有兩本賬冊的!一本是拿給官府稅務部門查稅的,一本纔是你們私下裡的實帳!”果然,曹管家的意思就是不認賬冊的出入賬單了!
“那請問曹管家,你又有什麼證明是在我們映月齋購得的這些金飾?既然你說賬冊可能有假,那你的憑單就不會作假了嗎?”楊若兮隨手抽了胡捕頭放在桌上的幾張憑單,淡淡瞟了一眼。心裡更是篤定:
“還真是巧了!曹管家的這些憑票都是羅欣風師傅開具出來的,這憑票是我們映月齋的沒錯,可上面的印章怎麼是私章啊?先前曹管家不是說我們映月齋是要推羅師傅出來作伐子嗎?那現在你們的憑票又是什麼意思?我能不能假設這位羅師傅本來就是你們的人?或者,你們收買了羅師傅!”
轉向胡捕頭,楊若兮在帷帽後的鳳目中已是智珠在握:“胡捕頭,我要報案!一告羅欣風弄虛作假、捲款私逃;二告有人聚衆鬧事、污衊良民;三告有人打砸店鋪、影響社會治安!請胡捕頭接案秉公辦理。”
這可爲難了胡捕頭,看了看曹管家和那幾個起鬨的漢子,不得不揚手:“先抓起來。”按照律法,楊若兮第一告的羅欣風不在場,若是要審問必須得等到羅欣風回來之後才能開始。
小毛頭這時候突然湊到楊若兮身邊說了句什麼。楊若兮微微點了點頭,摸了摸小毛頭的發頂,突然指着一個方向叫道:
“胡捕頭。羅欣風在那!”
方纔楊若兮看了憑票就有些奇怪,單靠這些東西哪能讓楊大掌櫃和楊二掌櫃心服口服,這些人定然還有後招,想了一遍後悄悄讓小毛頭在人羣中仔細尋找,果真讓小毛頭看到了換了裝束躲在一旁的羅欣風。如果現在換做楊大掌櫃發現了破綻叫嚷開來。只要這位羅欣風師傅站出來作證說他的一切都是楊大掌櫃指使,那麼一來,人證物證齊全,一切也就塵埃落定了!
可現在不一樣,站出來攬了這一攤子事情的是楊若兮,背後還有整個穆家撐着呢。雖非王侯,但也夠胡捕頭喝一壺的,就連曹管家的主子也不一定敢和穆家正面對上。羅欣風要是此時出現必定被當做最後雙方的替罪羊。將事情不了了之,他便一直在猶豫。
很明顯,楊若兮不是隻要個替罪羊那麼簡單!待得這個臉色暗黃,眼角下垂,身材高瘦的中年人一被抓住。楊若兮便先發至人的直接問道:
“不知道羅師傅賣這些金飾的時候是個什麼情況?你在映月齋的時候,小毛頭和另外一位小廝還時時跟在你左右侍候着。映月齋里人來人往,想必不是做這種大筆交易的地方吧?”
“對,我本就不是在映月齋裡做的生意。”順着楊若兮的話,這位被酒色掏空身子的中年人眼神閃爍,試圖按照原計劃將一切栽贓到映月齋的頭上:“都是楊大掌櫃安排的地方!”
“羅師傅,你爲什麼要陷害我?如果不是……如果不是爺爺發現這簪子有問題,你是不是要讓我向小四哥哥那樣賠上一大筆錢!”小毛頭看到羅欣風之後神情激動,他口中的小四哥哥和他一起進的映月齋,因爲年齡大些,一直對他照顧有加,前些日子就是因爲羅欣風讓他保管一個金戒指出了事,被打了一頓後趕出了映月齋。
“小毛頭別慌,有楊小姐在定能幫你找回公道!”毛老爺子算是看出來了,這位身材纖細的小姐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單是她身上那份氣定神閒就足以讓任何男人汗顏;抽絲剝繭的還原事實真相定然能夠讓人無話可說。
“這就對了!”楊若兮對毛老爺子爺孫倆微微搖了搖頭,拿起桌上的憑票:“這位曹管家不是說東西是他主子在映月齋裡買的首飾嗎?原來你們說的不是同一宗買賣啊!究竟是誰在說謊!”
曹管家這下也是面如土色,那廂的羅欣風已知大勢已去,嘴裡還是喃喃辯解道:“那些東西都是映月齋出來的!都是楊大掌櫃的給了銀子讓小的做的。”
“是嗎?不知道羅師傅手藝如何,不如當場做一件首飾出來讓我們一看究竟!”說着,楊若兮示意小毛頭近前,輕輕吩咐了幾句;她知道,這個年代的首飾製作還停留在很原始的時代,溶金的時候用的只是天然爐火搭配粘土坩堝;不管怎麼熔鍊,最終提純出來的黃金純度都有限。也大大的限制了首飾製作工藝。她看過羅欣風做給小毛頭的那支如意銀簪,手工極其低劣;倒是曹管家包裹中的那些物件一件件很是精美,很像是元豐號裡的手筆。果然,看到小毛頭從一樓角門裡拿出了溶金專用的小火爐和坩堝,羅欣風的臉色變得極爲精彩。
這時,毛老頭顫巍巍的從懷中掏出一根頂端有些殘破的簪子來舉高讓衆人看了一遍:“這支簪子是羅欣風拿給我家孫子的簪子,手藝粗劣不堪,桌上那些東西看上去什麼模樣大家一看便知!同樣的首飾師傅做出來的東西怎麼會出現如此大的差異。”
毛老頭讓孫子伸手從包裹中拿出兩根簪子讓四周人羣裡的衆人觀看:“老夫雖然垂垂老矣,在首飾一道倒是浸淫了大半輩子,姑且不論對不對。說來讓大家聽一聽!其實這些簪子做出來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個月!也從來沒有出現在哪位夫人的身上,那位曹管家從始至終說的都是假話!羅師傅也不是什麼好人,一丘之貉。妄想不勞而獲!呸!”巧手神匠依舊是那個嫉惡如仇,脾氣剛烈的老頭。
老人雖雙腿俱殘,瘦弱憔悴,但眼中的堅定讓人不敢輕視;加上楊若兮的一番辯解,孰是孰非旁觀者已是明白了泰半。只是對毛老頭和楊若兮質疑羅欣風和曹管家的話還有些半知半解。
知道這些人的心態,楊若兮決定用事實說話,趁着胡捕頭裝模作樣讓羅欣風打製一件銀飾的時間,她從頭上抽出了那根鳳銜珠的金步搖!當然,這個動作完全可以不做,只是爲了趁此機會給今後的生意做個廣告。姿態一定要做足!乾脆趁着人多來個全民普及打假知識!
“大家請看,這支步搖纔是我們映月齋出品真正的金飾!包裹裡那些和這個差別在哪想必識貨的人一眼就能看穿!”
圍觀者中是一片驚呼,倒不是爲了真假黃金的差別。而是她手中那精巧無雙的鳳銜珠金步搖!風頭婉轉輕昂,鳳頸驕傲端莊,鳳身飛舞盤旋,那雙鳳眼鑲着米粒大的紅水晶,閃着瑩瑩光芒。鳳口微張,一串雕刻成淚滴形狀的鏈子垂在她青蔥般的手掌側。有一種動人心魄的美感。
“分辨真假黃金首先是看顏色:黃金首飾純度越高,色澤越深。然後是掂重量:黃金重於銀、銅、鉛等金屬,真正的黃金飾品託在手中應有沉墜之感,假金飾品則覺輕飄。再然後看硬度!”
楊若兮伸出指甲在鳳銜珠金步搖上輕輕一劃,一條明顯的痕跡出現在上面:“純金柔軟、硬度低,用指甲都能劃出淺痕,牙咬能留下牙印。”
說到此,她從那堆假首飾中挑出兩樣直接往地上丟去,聲音清脆,“叮叮噹噹”響得極爲動聽,還在打磨光滑的青石地板上劇烈的跳動半晌;接着又將那支步搖毫不猶豫的扔了下去,只見金步搖不過發出了輕微的“啪嗒”之聲,有聲無韻,也沒絲毫彈力:“這個不用我特意說明了吧!其實還有個野蠻點的辦法,那就是直接用火燒。之所以向大家解釋這麼多,說來只有一句話: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假的金飾若是沒收好,不出三天便會發黑暗淡,哪裡會有這些這樣新色?再說若是在發上簪過,不管是多久,用黃銅鎏金的簪子都會因爲頭油而腐蝕斑駁,這裡面的東西根本沒有被人戴在頭上過!最重要的是,若真的發現首飾有問題,爲什麼發現的時候不及時來找映月齋商量解決問題,而要等到現在一起出現呢?”
阿翠心疼的快步撿了金步搖,因着楊若兮依舊戴着帷帽,只好握在手中,嘟着嘴很是埋怨的樣子。
楊若兮倒是無所謂,眼角餘光已是看見圍觀者交頭接耳,對着已然垂頭喪氣的曹管家等人指指點點,神情滿是不屑;更有不少人都在向阿翠靠近,就爲了一睹鳳銜珠步搖的精美!
抓住每一個機會爲自己的產品做廣告!這是二十一世紀任何一個成功銷售商都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