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起鬨的村民,焦愛民這才意識到,他和秦大貴都被於伏給耍了,而現在衆目睽睽之下,他偏偏還沒法直接撕破臉去爭論什麼。
是的,於伏從一開始就沒有說出他的真實計劃,也沒有質疑他倆提出的按房子入股的荒唐建議是否合理,而是直接將計就計,讓焦愛民以爲他還算懂事。
接下來,只當自己已經加入項目的焦愛民,以村長的身份召集來了村民。於伏當衆宣佈了自己的計劃,雖然仍舊賣了個關子,但卻明確指出要將焦、秦二人排除在外,理由竟還那麼冠冕堂皇!
在村民們聽來,不管這個還有些模糊的項目是不是能賺錢,只要能看到這倆人出醜,今晚這大會似乎就已經千值萬值了。
暴脾氣的秦大貴可沒有村長那麼高的覺悟,頂着周圍鬨笑聲,他咬牙站了起來。本來還想着等自己成爲股東後,設法讓兒子的施工隊承包點活來幹,現在看來,哪怕是不賺這錢,也得把面子掙回來再說!
“臭小子,你知不知道誠信倆字兒咋寫?”此時的全村首富,竟然顯得還有幾分委屈,指着臺上的於伏一聲呵斥後,他苦笑道,“呵呵,也是哈,上樑不正下樑歪,你爸媽欠了債都能逃了,我下午居然還聽信了你的話,真是老糊塗了……”
“秦叔,我爸媽只是有事離開,我還在這兒呢,你們家人別成天把逃債掛嘴上好嗎?”於伏率先反擊了這一點,“再說了,等我這項目開始運作,之前約定的一個月還錢,說不定還能提前呢,你着什麼急?”
秦大貴脖子一梗:“你還知道管我叫一聲叔?奶奶的,我是在跟你說還債的事兒嗎?”
於伏會意的點了點頭:“噢,那就是在說按房子入股的事兒咯?這有什麼不對嗎,我剛纔跟鄉親們都說了呀,只要願意參加的,人人都有份啊,有錢大家一起賺,這就是入股了呀!以後咱們抱團經營,沒準能把石林村打造成一個真的景點呢!”
故意這麼說,既算是給在場村民們畫了一張未來美好藍圖,當然是爲了進一步刺激秦大貴。
果然,老傢伙三步並作兩步走上臺去,邊走邊嘟囔:“我管你賺不賺錢、抱不抱團,反正這裡頭沒我老秦家就不行!”
於伏衝他雙手一攤,回頭對焦愛民笑道:“村長,這人在全村大會上犯渾,你不管管麼?”
焦愛民此時也滿肚子不爽呢,可偏偏於伏剛纔的理由讓他無法發作,否則還不早像秦大貴一樣嚷嚷起來了?
更無語的是,這小子居然還讓我主持公道?焦愛民黑着臉,礙於場合,只好出言對秦大貴說:“老秦,有啥意見咱們下來再商量吧!”
秦大貴斜眼瞪了他一眼,哼道:“你少在這兒充好人!你家房子沒法參加項目,肯定心裡正罵娘吧?”嘿嘿一笑,他轉頭對於伏說:“好啊,不讓我加入也可以,那咱們來說叨說叨,你把我倆兒子打成那樣,該怎麼賠償吧!”
雙手抱在胸前,抖着腿冷冷看着於伏,他還不忘把焦愛民帶進來:“村長大人,這事兒你可答應過要幫我主持公道的,你看着辦吧!”
意味深長的一句話,讓焦愛民一個激靈。他差點把這茬給忘了,沒想到秦大貴居然不分場合,直接在這兒翻出這事,自己若是不出面,指不定他還能瞎說些啥呢,畢竟自己可有不少把柄攥他手裡……
當然,秦大貴說這話,也算是給了焦愛民一個抖威風撒氣的機會。要知道,在這偏遠山村裡,村長這個角色很多時候就是和執法者劃等號的。
“嗯……”焦愛民定了定神,擺着官架子沉吟片刻,終於站起身來,“既然說到這事兒了,我就給大傢伙講講。前幾天秦家四兄弟上門找小於要債,結果發生口角。小於動手打傷了秦西和秦北,傷勢還都不輕。本來呢,經過我的調解,雙方都快和解了,但現在看來,老秦你是不打算私了了?”
秦大貴心領神會,立刻搖頭道:“當然不能私了!這種事都構成刑事犯罪了吧,咱們得交給法律處理才行!”
不得不說,倆老東西一唱一和的,還真是有點唬人。於伏一時沒有找到反駁的機會,反倒是下面有村民大聲問道:“什麼傷勢不輕、刑事犯罪啊,你們家秦北昨天還想偷我家桃兒吃,被我那大黃狗攆得跑飛快呢!”
此言一出,全場又是一通鬨笑。
秦大貴鼓着眼罵道:“張二娃,你小子是皮癢了對不對?這兒有你說話的份麼?”
“好了,都聽我說兩句吧。”趁着這番鬧劇,於伏總算找到機會插話了,他先對焦愛民說,“焦村長那天的調解很棒的,他如實轉達了秦家的意見,要我道歉賠錢,不然就報警抓我。”
這麼說表面上是在陳述事實,實際上傻子都能聽明白,這是在諷刺他焦村長當了秦家的傳聲筒呢。反應快的一些村民,離開發出了會意的笑聲。
於伏沒給焦愛民發言的機會,又對秦大貴道:“你剛剛說要找我賠償是吧?我明確告訴你,我拒絕!你想報警的話,現在就打電話吧!”
前些天他不想多生事端,只是不想耽誤自己計劃的進度。可現在不一樣了,前期的準備工作都忙得差不多了,他倒不介意陪秦家到鎮上派出所去玩玩。
秦大貴一看這居然唬不住他,心裡也清楚,自己倆兒子的傷勢說起來並沒有那麼嚴重,這會兒一陣支支吾吾,竟然不知該說什麼了。
便在此時,焦愛民的手機響了,看到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名字,他眼前一亮,咧嘴笑道:“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老秦啊,鎮上尹所長來電話啦!”
得意洋洋的接起了電話,恭恭敬敬的低聲說了幾句,掛斷後,他當衆宣佈:“今晚真是巧了,鎮派出所尹功正所長馬上就要到村裡來一趟,我請他過來把這案子當場斷一斷吧!”
這番話一出,秦大貴忍不住掩嘴偷笑。他知道,那位尹所長可不是什麼好鳥,似乎還和焦愛民有點沾親帶故,真要斷起案來,姓於的小子肯定沒好果子吃!
一衆村民們本來只把今晚的大會當鬧劇看,現在都不免爲於伏開始擔心,都說這官官相護,他一個毫無背景的年輕人,一會兒怕是要遭殃了!
於伏聽到這話則有點哭笑不得,心道:看來普法教育還真是任重道遠啊,連堂堂一個村長,居然都能說出讓派出所長當場斷案的話來,這都叫啥事兒啊!
不過真要斷案,他心裡也不怕,只因就在剛纔,他收到了一條來自葉婉星的微信……
在衆人心情各異的期待下,一輛警用豐田吉普車搖搖晃晃的停在了村口狹窄的道路盡頭。車門打開,下來兩個人,都身着便裝。其中一個年輕人是司機,一個梳着大背頭的中年人,正是南山鎮派出所所長尹功正。
焦愛民遠遠的打了個招呼,滿臉堆笑的迎了上去,雙手握住尹功正的手,親切無比的晃了晃,一番寒暄後,他也沒問對方來村裡幹嘛,便率先提出了請他現場斷案的要求。
尹功正眉頭一皺:“斷案?呵呵,這事兒可新鮮嘿!你們全村人在這兒開會,就是爲了幹這事兒?”苦笑一聲,他拍了拍焦愛民肩膀:“我說老哥啊,你好歹是個村長,還是多學學法吧,有案子你們都自己斷了,還讓我們派出所和法院幹啥?”
秦大貴腦子轉得倒是快,一聽這似乎不合乎法理,連忙轉換口徑說:“尹所長,您好歹是個警察嘛,我兒子被這小子給打成重傷,我現在向你報警,你能幫我把他給抓了不?”
尹功正順着他的手指,看到了氣定神閒站在臺上的於伏,轉頭向焦愛民打聽了大致的情況。當他聽到這個年輕人名叫於伏時,頓時眼前一亮,像見到親人一樣上前朝於伏伸出了雙手。
倆人這麼親切的一握手,焦愛民和秦大貴都傻眼了——這到底啥情況?尹所長這是在抓人還是在拜見親爹啊?你堂堂一個所長,對一個鄉下小子這麼客氣幹啥?
很快,周圍那些好奇的村民紛紛豎起耳朵,總算隱約聽到了幾句尹功正和於伏的低聲對話。
“劉局聽說了你私房菜館的消息,專門讓我派人來考察呢,我一想劉局安排的差,還是親自來一趟比較好……”
“呵呵,尹所長有勞了,麻煩回報劉局長吧,再過兩天,我這兒就能開門迎客了,到時候歡迎他前來體驗!”
“還要兩天啊?不能稍微提前點麼,我怕時間拖長了,我這邊沒法交差啊!”
在不遠處看到倆人交頭接耳的談話,哪裡像是一個警察在詢問案情的樣子?秦大貴一時心急,大聲喊道:“尹所長,你可得爲我兩個可憐的娃主持公道啊!”
尹功正被吵得一臉不悅,回頭怒道:“嚷嚷啥呢?主持什麼公道?這位於先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怎麼可能無故打人?”說着,他又瞪了焦愛民一眼:“你這個村長怎麼當的,任由下面人攛掇着,聚衆欺負讀書人是不是?”
焦愛民聽得都傻眼了:這到底啥情況啊?看他倆才聊了這麼幾句,怎麼尹所長就完全偏向於家小子了呢?
秦大貴更是憤憤不平,本來還想說點啥,卻被一旁的焦愛民不由分說的捂住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