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時分,彭嘉祥這場曲折離奇的發佈會,在記者們的長時間追訪漸漸平息之後,總算圓滿結束了。
坐在貴賓休息室裡,回想着發佈會上的一幕幕,以及自己鬼使神差一般說出的那一句句承諾,彭嘉祥忽然覺得渾身發抖,身上臉上都止不住的冒虛汗。
這到底是咋回事?我咋就把老爹給賣了呢?可惡的一念之差,可惡的話趕話,我該不會是撞邪了吧?
心裡連番吐槽之後,他忽然想起了那些不尋常的細節:對了!現在全世界恐怕只有我才知道,那些地雷根本就不是我做了手腳,那會是誰幹的呢?還有頌帕和人交易地雷的視頻,又是誰拍了傳到了大屏幕上?老爹和頌帕的電話錄音,又是誰在現場當衆給播了出來?
這個人爲什麼要這麼做?他既然能夠神通廣大到干擾發佈會,就一定清楚其實我是在臨場發揮、滿口扯謊,可爲什麼他只在幕後提供這些證據,而不到前臺來順帶把我也給拆穿呢?
莫非……莫非這人是想幫我不成?
一邊心裡發虛,彭嘉祥一邊默默沉思,可卻怎麼也想不出半點頭緒。
這時候,貴賓休息室的門被人敲響了。
“請……請進!”彭嘉祥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雖然一切發生得如夢似幻,但現在的自己畢竟已經改頭換面,成了一名深明大義、爲民請命的青年政治家,萬一來人是媒體記者,自己可不能在鏡頭前露出半點馬腳。
門開了,出乎他意料的是,來人卻是於伏。
衝他意味深長的淡淡一笑,於伏一邊進屋,一邊雙手緩緩輕拍,儼然是在爲他剛纔的表現喝彩:“彭公子,你的發佈會實在是令人印象深刻,大義滅親的舉動着實讓人佩服,一心爲民的胸懷,也真是讓人感動啊!”
一連串的吹捧過後,於伏走到了彭嘉祥面前,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心亂如麻,笑道:“現在全世界媒體都在讚頌你,看來你只有一條道走到黑,再也沒有反悔的餘地嘍!”
陡然見到於伏,再聽他如此話裡有話的一番揶揄,彭嘉祥恍然大悟,雙眼圓睜的猛然站起身來,如同見鬼一般的伸手指着於伏,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後連連退步,口中喃喃:“是你……是你乾的對不對?你對我使了什麼攝人心魄的妖法?”
這一番聯想,在彭嘉祥的腦中瞬間出現:對啊,我怎麼沒想到是他呢?他之前捨身救我的時候,我就覺得他非同凡人,對付那名男性殺手的手法,明明就是隔空傷人,他還非說是我眼花了!
媽的,壞就壞在我居然昏了頭,把他引薦給了老爹認識,讓他事先得知了這麼大的機密!這世上除了我們爺倆和頌帕之外,也就只有他清楚今晚會發生什麼了!真沒想到他竟然如此神通廣大,不僅能夠給地雷做手腳,還能對我們幾個進行全程監控!
可是……他究竟是用了什麼法子讓我鬼使神差的說出那些話的呢?
如夢方醒的彭嘉祥此時對於伏更多的是忌憚,臉色嚇得慘白,很快便退到了貴賓室的角落,伸手在一旁的櫃子上扒拉着,似乎是在下意識的想要找點東西防身。
於伏見狀,知道他已然醒悟,不免發出一陣大笑。事實上,在前來見他之前,於伏便已經做好了應對這種局面的準備——彭嘉祥畢竟也算個聰明人,發佈會上的反常遭遇,遲早會被他回過味兒來的。不過如今還有些後續事情要做,於伏決定趁熱打鐵,就不給彭嘉祥太多揣測的時間了……
“妖法?彭公子,你是熱血上頭把自己衝糊塗了吧?我要是真會什麼攝人心魄的妖法,那對緝毒警夫婦刺殺你的時候,我用得着那麼拼命麼?”
一句反問,着實把彭嘉祥給問住了。確實,他只是對發佈會上自己的言行感到不可思議,可潛意識裡,卻不可能相信這世上真有人會使用控心術這種技能。
“不過說起來,彭公子倒還真是反應神速呢,短時間內就能臨場發揮,根據實際情況做出最有利於自己的選擇,爲此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親生父親!嘖嘖,怪不得現在很多媒體都稱讚你是膽識過人的青年英才呢!”一番故弄玄虛後,於伏繼續給對方戴起了高帽。
這時候彭嘉祥根本沒有心思去想外界對自己的評價。重新迴歸理性的他,繼續在心裡分析着於伏在整件事情裡可能起的作用,最終還是將造成這一局面的關鍵原因,歸咎到了於伏身上。
“你少跟我說這些!是你!一定是你對那些地雷做了手腳對不對?發佈會上的視頻和錄音,也都是你派人弄來的對不對?”
面對這一番質問,於伏倒並不打算否認。
“呵呵,不錯,不過聽彭公子的語氣,難道是在怪我不該這麼做麼?”於伏攤了攤手,笑道,“別忘了,我可是你們父子親自招攬的顧問啊,我這麼做是在幫你啊,彭公子!”
“你混蛋!”終於聽到於伏承認,彭嘉祥滿腔的怒火總算有了發泄的目標。一聲暴喝之後,他忽然從牆角衝了過來,手中緊緊攥着一隻花瓶,作勢便要向於伏頭上砸去。
“冷靜點,彭公子,你現在可是新聞人物呢,注意點形象!”於伏雙腳寸步不移的站在原地,等到對方衝到面前,他才輕描淡寫的擡手捉住了對方手腕,稍加用力便將那隻花瓶給奪了下來,輕輕放在了一邊的檯面上,同時衝彭嘉祥微微一笑。
“我知道你現在恨不得殺了我,心裡埋怨我毀了你們父子精心策劃的計劃,還把你父親給連累了。”雙眼直視着彭嘉祥,於伏冷冷笑道,“可是你捫心自問吧,如果那批地雷響了,難民死傷一片,然後維和部隊介入,你們和緬軍雙方各自又會發生多少紛爭?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你們如願自治了,你父親期望中的毒品王國建立,一切就真的能夠長久歸於你們彭家麼?”
這一番質問,彭嘉祥確實一點也答不上來。在他和父親最初的策劃中,從未想得如此長遠,也有意無意的迴避着這種悲觀情緒。
“另外,我要提醒彭公子,發佈會上的臨場反應,都是你自己決定的,每一句話也都是你根據我提供的證據,在自保的驅使下,自己羅列編造的!現在全世界都信了你的鬼話,而你卻反過來要把所有責任推給我?呵呵,對不起啊彭公子,我姓於的可不是背鍋俠!”
緊接着,於伏的又一輪斥責,對彭嘉祥來說殺傷力就更大了。
是啊,從來沒有人拿槍指着我,逼我在發佈會上那樣說,我的所作所爲,可不就是爲了自保的口不擇言嗎?回味着當時自己的心理活動,彭嘉祥還能準確的想起自己當時有關捨車保帥的突發奇想。
怒目瞪着於伏的雙眼漸漸變得少了幾分攻擊性,緊緊咬住的牙關也漸漸鬆了,彭嘉祥的臉上的憤怒,也逐漸被頹然替代,緩緩低下了頭,口中喃喃:“是啊,事已至此,可不都是我咎由自取麼?哪兒怪得了別人……”
眼見這小子總算冷靜了,於伏這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彭公子,雖然你剛纔在發佈會上可謂是鬼話連篇,不過有一句話說得還是蠻不錯的——浪子回頭,金不換!呵呵,就衝你這句話,只要你還想維持你現在這副一心爲民的英雄形象,我或許可以盡我所能的繼續幫你,不知閣下願不願意呢?”
“幫我?你能怎麼幫我?”彭嘉祥被問得一頭霧水,他太清楚自己剛纔誇下的海口有多麼難實現了——同緬國政府和軍方坐下來談判,解決華族領地的和平問題,這可是幾十年都懸而未決的疑難雜症,哪能說解決就解決的?更何況,自己還保證說要在解決後大力發展民生經濟,讓領地成爲一片無毒家園!光憑這一點,那些以毒品生意爲生的亡命徒們,恐怕會第一個跳出來要我的命吧?
看着彭嘉祥那一臉將信將疑的表情,於伏鬆開了他的手腕,雙手輕輕拍了拍,一臉輕鬆的笑道:“行了,我知道你現在還不太敢相信,不過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哪怕你不願意,我也要幫你成爲一名真正的成功政治家,呵呵,彭嘉祥先生,你做好被華族領地的百姓交口稱讚、愛戴一生的準備了嗎?”
彭嘉祥活動着被捏得生疼的手腕,宛如置身夢境一般的看着於伏,腦子裡的問號幾乎充斥着他的每一個腦細胞。
而實際上,在彭嘉祥看來宛如一盤死局的緬國局勢,卻在他的那場發佈會後,發生着悄然的微妙變化。
首先,當然是華族領地發生的軍事政變——彭天龍被青年軍官軟禁的消息,第一時間便通過網絡傳遍了全世界。軍官們同時呼籲彭嘉祥儘快返鄉,帶領他們與緬國方面進行和平談判。
至於緬國內部,由於軍方出現頌帕這樣的重大丑聞,一直試圖找機會掌控軍權的政府領導人總算抓住了機會,第一時間下達了總統令,勒令軍方負責人引咎辭職。在各方勢力的角力下,尤其是在幾個大國的直接干預下,軍方領導人不得不選擇下臺,一時間,華族領地的軍事威脅也就悄然得到了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