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躍又道:“不錯,所以我們希望能早一點開始改造就早一天,你們也早點甩了這爛攤子,通山的老百姓也早點脫離苦海嘛。”
設計師又指着桌子上的圖紙說道:“這是我們通山工業廠現在的平面設計圖,設計方案我們已經完成了,這圖紙裡能繼續沿用的池體,只有這幾個穩定塘,我們到時候會將它們改造成事故池。像其他的池子,格柵槽啊、UASB池啊、好氧池、沉澱池甚至砂濾池這些,之前的設計上都不規範,全部都得推翻重建,工程量很大。”
旁邊又站出來個皮膚黝黑的壯碩中年,應該是現場施工方面的管理人員,他說道:“考慮到這麼大的工程量,時間又如此緊張,所以我們希望明天就能進場,將一些目前可以拆除的構建築物先行拆除。”
謝躍拍拍郭明的肩膀,“老郭啊,其實我剛說讓你們放假,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時間緊吶。怎麼樣,反正你們新老闆也不管事,這兒你說了算。你就通融通融,明天我們就把挖機開進來?”
得,繞了這麼大個圈子,郭明和陳光可算是明白了天宋派來這謝經理的意圖。
距離審查還有四天,哪怕審查不過,雙方真正完成交接,大概還得再磨蹭個十天半月。
但他們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提前動工了。
反正誰都認定了夏光環保必死無疑,早死晚死都一樣是死。
某種意義上,他們的想法沒錯。
如果管事的還是夏老闆,恐怕他自己都不會反對,郭明更沒有二話。
可現在陳光就坐在自己背後,郭明拿捏不準現在陳光心裡到底在想什麼,不能隨意表態。
這邊陳光終於起身,郭明心下稍鬆,轉身眼巴巴的看着他,反正他說了算。
陳光取下帽子,擡頭看着這謝躍。
謝躍原本都沒留意到這年輕人,這邊大人正談着正事呢,他這又突然站起來,給嚇了一跳。
他剛想呵斥對方,卻見郭明一臉恭敬的看着陳光,說道:“陳總,你看這事?”
謝躍立馬反應過來,心裡暗罵夏光這新老闆好腹黑好陰險,一早就在這兒,居然悶聲不響的藏在一邊裝員工!
我可能不小心得罪人了?
謝躍略顯小心的看向陳光的臉,掛着賠笑的笑容,甭管對方是不是真傻,但終究是能從兜裡掏出一億七千萬買下夏光環保的神壕,輕易不要開罪。
等等,這個人是誰?
爲什麼他的臉看起來蠻熟悉?
之前我好像有在娛樂新聞裡看到過?
“你認識我?”
陳光先問。
謝躍很快反應過來,“陳光!”
陳光點頭,“嗯,是我。”
謝躍頓時恍然,心想難怪會那麼蠢呢,白燒錢呢。
搞半天,感情根本不是業內人士。
我說你一網紅明星,就好好的當你的明星嘛,跑環保這行當來充什麼能人呢?
水裡的微生物和污染物還能給你面子,就不長了不成?
你這種不學無術的明星,又什麼都不懂,看吧,這就鬧笑話了吧?
心裡雖然偷笑,但謝躍面上沒露出任何看不起的表情,只打着哈哈,“陳總,那個……我剛纔不是那意思,我就尋思着……”
陳光先咧嘴笑,然後把臉猛的一板,指着門外,“滾!”
“呃……”
謝躍這些人沒想到陳光好好的說翻臉就翻臉。
他還想掙扎一下,“陳總您看這……”
陳光鼻子裡哼出聲,“聽不懂人話是吧?我腦子缺根筋,所以我脾氣也很不好,萬一把你打傷了,就不太好了。”
“你拽什麼拽!”那邊那個黑壯的施工管理人員立馬就要發飆,謝躍趕緊攔着他。
陳光隔着謝躍看他,“喲,不服氣?手癢?來練練?”
謝躍趕緊隔這傢伙耳朵邊說,“安分些!你別看陳光個頭不高,人家是世界掰手腕大賽的冠軍!一拳頭能把你糊牆裡去!”
這黑壯中年人立馬慫了。
好不容易把場面安分下來,謝躍回頭又想據理力爭一下,但陳光卻瞪瞪眼,“我最後說一次,滾。”
謝躍見談不攏,沒奈何趕緊帶着人灰溜溜的跑了。
等人都走了,郭明依然很是氣憤,“咱們這還沒徹底完蛋呢,就要來拆咱們的牆了!欺人太甚!”
陳光嘆口氣,“那也沒什麼辦法,打鐵還要自身硬,達不了標就是達不了標,指不定那個叫謝經理的出去還要怎麼在嘴裡編排我呢。”
“可惡啊!”
“算了不想這些,老郭我先出去逛逛,透透氣,我心裡悶得厲害。”
陳光擺擺手,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然後搖搖頭走了出去。
一屁股坐在好氧池邊上,看着上面飄起來的黑泥和咕嚕咕嚕直冒的白沫兒,鼻子裡聞着怪怪的腐臭味兒,陳光心裡挺惆悵的。
他有時候真希望自己是個壞人。
要壞到哪種程度呢?
壞到完全不講道理,天王老子來了也不給面子。
壞到絕對不會看見素不相識的人過得慘而心裡痛。
壞到自己既然花了錢,就絕對不能吃虧,哪怕昧着良心也得讓審覈組給通過了。
壞到從現在開始再往後十二年,依然排水不達標,還堅決不整改,一樣收污水費。
以他現在與老爺子們的關係,還有光定總局裡那些依然只認他的江湖小弟們擡起來的架子,如果他真要蠻橫不講理,別人還真拿他沒辦法。
但他做不到,他骨子裡還是個好人。
污染環境就是給別人下毒,還一毒毒幾十萬人。
真要那麼搞,自己就是無情屠夫,比白起屠的人還多。
天宋的人雖然討厭,宋寧遠更討厭,但不能抹殺他們的人有真本事。
陳光這幾天也看了不少天宋水務相關的資料,刨除宋寧遠這個宋家人的代表性格有多爛不談,天宋水務近些年在國內迅速崛起,靠的是人家實打實的水平。
天宋水務多次解決全國各地的疑難雜症,從水土恢復到超高難度廢水處理,不一而足。
他們與國內外多家大學緊密合作,擁有超過五十人的龐大頂級專家組成的顧問團隊,其中不乏享譽海內外的知名大師。
他們資金雄厚,技術實力極有底蘊,是國內當之無愧的龍頭企業,錢雖然沒少賺,但別人也真爲推動環保做了不少貢獻。
另外,就今天這謝經理雖然表現得很拽,很惹人厭煩。
但別人並不是毫無依仗的拽,而是拽得有底氣,也有理有據。
既然夏光環保已經救不回來,其實提前開始拆除,本就無可厚非。
最然陳光不爽的,就是他覺得自己現在成了反派,成了那顆擋在正義前面的絆腳石,就像前天那個胖胖的龐副局長硬着頭皮說的話一樣。
自己放棄,纔是造福一方。
這叫個什麼倒黴催的事兒?
“吶,生意不好做吧?”
他正發着呆,卻聽背後傳來一聲清脆熟悉的聲音。
他回過頭,驚喜喊道:“魯菲姐,你怎麼來了?”
魯菲跑他旁邊一屁股坐下來,也不在乎污水池邊地板髒,“說起來也是巧,喏,那邊的大魯化工,你看見沒?”
“哈?看見了,怎麼啦?”
魯菲聳聳肩,“你還不懂啊?”
陳光恍然,“你家的?”
魯菲點頭,“是我家的,不過是我堂哥在管,我都不知道這事,也是昨天他回五京和我們吃飯的時候閒聊,把你這事當個笑話來講,我才知道這件事的。”
陳光愣神,“可好多人之前就知道夏光的新老闆叫陳光,但又不確定是我這個陳光,你怎麼知道就一定是我啊?”
魯菲嘿嘿直笑,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第六感,你忘了嗎?我給你說過的,我這叫直覺型的商人。”
陳光歎服,“厲害了我的姐。”
魯菲又拍了下他腦袋,“再說了,這天底下叫陳光的人再多,但又有這錢,又這麼傻的,除了你小子還能有誰?”
隨着魯菲這一下動作,身上緊身的黑色皮衣包裹下,她的身段纖毫畢現。
陳光看得暗自裡吞了吞口水,許久不見,魯菲姐的身材還是這麼火辣,哪怕現在已經深秋快入冬,她穿的也不是以前那種薄皮衣,但看起來同樣凹凸有致。
這倒也不能怪陳光沒定力,畢竟他和魯菲的關係不一般。
有句話叫什麼來着,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什麼花來着。
給他這色授魂與的眼神瞟着,魯菲非但沒什麼不適,卻反而驕傲的一挺胸,然後回過頭看他,“怎麼樣?喜歡嗎?”
陳光喉嚨裡咕嚕嚕直連聲,“喜歡。”
“想不想摸一下?”
“想。”
“在這裡?”
“恩!”
魯菲又拍了下他腦袋,“美得你!你剛一個人坐這兒長吁短嘆的,都快老十歲了。這會兒立馬又儘想這些有的沒的。”
陳光耷拉着腦袋,“唉,也對。魯菲姐,你說我可怎麼辦吶。”
魯菲雙手抱膝,扭頭看他,“別急,慢慢和我講,一起來想辦法唄。”
不得不說,魯菲來得真是時候。
這幾天下來,陳光真是滿腹苦水無處傾述。
他給魯菲講這些生意場上的苦惱,還真是找對人了。
那邊就是魯家的大魯化工,魯氏化工作爲大川省內的超大型化工集團,魯菲這些年作爲企業家也沒少和環保相關的問題打交道。
魯菲對企業家的責任心,對利潤和環保這方方面面的瞭解與考慮,甚至對天宋水務的瞭解,比陳光這個剛入行不到一週的新嫩,可要深多了。
不知不覺,兩人坐水池邊上這一談,竟談到了月朗星稀,夜裡近九點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