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郡,平昌縣,西面二十里。
午時。
太陽高掛在空中,陽光照射之下,一塊方圓十餘里的窪地上,一場生死大戰即將上演,某種肅殺之意隨風在戰場上空飄蕩,人們的喊叫聲,戰馬的嘶鳴聲,兵器的碰撞聲,號角聲,鼓聲,夾雜其間。
人數衆多,靠着東面山坡列陣的乃是知世郎王薄一方,共有五萬多人,其中,他從渤海帶來三萬人馬,其餘兩萬則是乃至豆子炕的河北賊。
起初,平原豪強劉霸道率宗族子弟在平原起事,建“阿舅軍”,所佔的根據地就是負海帶河、地形險阻的豆子炕,當地爲了活下去,不得不逃避勞役,賦稅的百姓紛紛舉家來投,不多時,劉霸道就聚衆十萬以上,風頭一時無倆。
後劉霸道兵敗被殺,河間人格謙繼其位,自稱燕王,聚衆十餘萬,聲勢依然鼎盛,後格謙被楊義臣擒獲斬殺,部衆紛紛匿於鄉野,待楊義臣被楊廣徵召回江都之後,又齊聚爲賊,只不過,由於此時平原郡被高暢所佔,高暢在平原郡內大量收攏流民,開闢荒田,分發土地,建立流民聚居點,豆子炕中的賊兵紛紛下山爲民,至此,豆子炕中,只留下了少數人,以劫掠爲生,不曾下山來安居樂業。
他們大多數爲小股勢力,分散開來,無法聚在一起,畢竟,那些小頭目中,並沒有雄才偉略之人,也沒有人的威信能夠達到一呼百應,號令羣雄的地步。
後來,高暢奪竇建德之位,當時,竇建德有許多養子,一些人被高暢所殺,另一些人則害怕受到清洗,率領親兵逃亡,一部分亡於高雞泊中,另一部分則亡於豆子炕內,在那些人中,有些人原本就是豆子炕的阿舅軍餘部,格謙死後,他們沒有跟隨高開道北上,而是投奔了竇建德,此時只是重歸舊地而已!
那些人回到豆子炕後,以他們的威信,他們很快就把散落在豆子炕中的流賊勢力整合起來,準備爲竇建德報仇。
不過,這些人也知道以現在的他們的力量,在高暢忙着開疆闢土的時候,自保無妨,想要尋仇,沒門!
畢竟,老百姓若是能活下去,就算活得艱難,他們也不會鋌而走險,上山爲賊,在高暢治下的平原郡,是不會有人拋離家園,隨其上山的。
率衆下去劫掠?裹挾衆人上山?
可惜,鎮守平原郡的高懷義不是無能之輩,他根據高暢的意見建立的警報系統甚爲了得,敵情司在流賊軍中也佈下了不少的探子,故而,每當豆子炕內的賊衆想要劫掠百姓時,他們尚未出山,散步在平原郡內的宗族們的塢堡和流民聚居點就得到了消息,當賊衆出得山來,迎接他們的往往是嚴陣以待的郡兵和鄉兵。
所以,這些人紛紛向外尋求援助,甚至與素來和他們不合的長白王薄,以及相互看不對眼的瓦崗軍結盟,反正只要能爲竇建德報仇,讓他們做什麼都行。
王薄想要東進,自然需要河北的流賊配合,否則他對平原郡的情況毫不瞭解,極有可能撞得滿頭是包。
所以,當他率軍突入平原時,豆子炕的大小賊衆則與之呼應,糾集了所有的力量下得山來,配合王薄攻打平原。
在這些賊子裡面的無間通過特殊渠道很快就把消息傳遞了出來,當河北賊和山東賊聚在一起的時候,郡城內的高懷義已經做好了準備。
爲了贏得整軍的時間,平昌縣進行了殊死的抵抗,不過,在內應的幫助下,王薄很快就攻下了平昌縣。
在平昌縣主事的官吏基本上來自當地的大族,爲了保持政權的穩定,高暢並沒有大刀闊斧地進行什麼改革,畢竟,在他那裡,寒門士子出身的官吏太少了點,由自己培養的人才現在還不堪大用。
所以,官吏的任命他依然襲用了舊隋的那一套,只不過,他們的權力受到了很大的限制,他們只能施行民政,正規軍就不用說了,就連郡兵,鄉兵的訓練,統率也牢牢地掌控在軍隊系統裡面,就連當地大族的私兵也必須交由高暢的人統領,農忙時讓他們回家務農,農閒時則聚在一起訓練,或進行基礎建設,修橋補路什麼的!
再加上神廟的建立,不但流民聚居點,就連那些宗族的塢堡內,也必須建立神廟,派遣神官,這更進一步加強了高暢的統治。
另外,則是特務機關監察司的存在,讓那些官吏戰戰兢兢,不敢越雷池一步。
這樣做雖然保證了政權的穩定,使其牢牢地掌控在高暢手中,中央的政令不致無法在下面施行,也使得這些大族出身的官吏不敢肆意爲自己的家族出頭,以公謀私,然而,這樣做傷害了當地大族的利益,讓某些目光短淺的傢伙心懷不滿。
平昌縣的陷落,就是這樣一些傢伙做的好事。
他們和
間之間的聯絡人隸屬宇文世家,若沒有宇文家的存在不會給流賊打開城門,畢竟,他們也對王薄等人心懷疑懼,只不過,有宇文家的保證,他們才如此做了,他們也深信宇文家的話,那就是高暢無法活着離開幽州,他的好日子已經到頭了,爲了保全自己的家族,也爲了獲取更多的東西,他們義無反顧地反叛了。
打下平昌之後,形勢對王薄非常有利,因爲這個時候,高懷義仍然沒能將軍隊徵集齊全,要讓那些百姓放下鋤頭,離開家園,拿起武器並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縱然他們對高暢忠心無比,極其地響應官府的政令,也不是短期內就可以集結完畢的。
在平昌的糧倉內存有不少糧食,它們中的一部分將要運往幽州前線,另一部分則是救濟糧,當治下出現災荒時,這些糧食就會用上,不過,這時,它們已經變成了王薄大軍的軍糧,起碼能供五萬大軍半月所用。
這個時候,行動快速對王薄的大軍來說將是取勝的關鍵,他應該只能一部分士卒在平昌,負責糧草的押送工作,自己則率領大軍突進,在高懷義還沒有集結好部隊前,進抵郡城城下,打高懷義一個措手不及。
然而,流賊就是流賊,不能像訓練精良的正規軍一樣做到令行禁止。
平昌的城門被內應打開後,各路豪傑則紛紛涌進城去,大肆劫掠,強姦殺人,無所不爲,在這些人中間,有王薄的人,也有豆子炕的傢伙,王薄的命令根本無法傳遞下去,就連他那由宗族子弟組成的親兵,也加入了狂歡之中。
人這東西,其實跟野獸沒有什麼區別,可惡之處,有時更勝一籌。
當他們習慣於血腥和殺戮時,所謂的良知,所謂的道德也就什麼也不是了,他們在進行殺戮和強姦時,就像開閘的洪水一樣,一涌而下,無法回頭,也無法止住,除非將水庫的水放完,不然是停不下來的。
這些傢伙也是如此,除非將他們心中的獸性發泄完畢,他們也是停不下來。
於是,在接下來的兩天,平昌城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地獄,城中的精壯基本上都被殺光,老人和兒童亦沒有逃脫賊子的戰刀,仍然活着的只有女子,她們這個時候成爲了那些賊衆的戰利品。
就連那些開門將賊兵放進城的大族也沒有逃脫這個遭遇,他們的宅邸門前雖然掛着記號,王薄也下令不許進入掛着記號的宅邸,可是,賊子就是賊子,你能希望他們做到多好呢?誰叫這些宅邸是城內最華美的建築,佔地也最爲寬廣,一看就是有錢人的住所,那些被財富和血腥紅了眼睛的賊衆自然不會放過,於是,事情就很自然地發生了!
凡是引狼入室的傢伙們,事先就應該考慮到這一點啊!
燒殺劫掠使得王薄的大軍在平昌城足足耽擱了兩天,又花了兩天的時間來整合部隊,待他們整軍出發,準備進攻平原郡城時,高懷義的大軍趕到了。
馬頰河在平昌境內有一條支流,沿着支流往上,就可以前往平原郡城,這條路就是王薄選擇的行軍路線。
平昌縣城距離馬頰河與其支流的交匯處有一段距離,大概有二十多裡,當王薄的大軍趕到這裡時,擋在他面前的就是高懷義背河而立的大營。
這是五月十六日發生的事情。
瞧見前有敵軍阻擋之後,王薄並沒有在倉促之間下令全軍攻擊,而是往後退了數裡,在一個小山坡上紮下了營寨。
前面是前往平原郡城的必經之路,要想佔領平原郡城,他們就必須先擊敗面前阻路的大軍,這個時候,王薄已經知道前方敵軍的統軍大將乃是高懷義,他非常明白,只要自己擊敗高懷義,平原郡就唾手可得了!
這個時候千萬着急不得,行事穩妥爲好。
五月十七日,除了斥候們的衝突外,雙方並無交戰。
王薄瞭解到前方的敵軍大概有一萬餘人,兵力沒有本方衆多,或許知道這一點,對方的主將才背河立營的吧?想學韓信,背水一戰,不過,可不要畫虎不成反類犬啊!
前面的這些敵軍,大部分是徵集而來的民壯,高暢已經將他的正規軍帶到幽州去了,而這些沒有經過嚴格訓練的民壯,一旦戰事不利,面對刀槍的危險,恐怕他們選擇的會是冰涼的河水吧?
王薄堅信,自己的大軍一定能擊敗面前之敵,將他們統統趕下馬頰河,變成冤魂,水鬼。
五月十八日,午時。
騎馬站立在帥旗下,目睹着本方漫山遍野朝敵陣衝去的大軍,王薄就是這般堅信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