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呼呼刮來,一旁的樹木齊齊向東低首,樹梢枝葉嗚嗚的鳴叫,其調格外淒涼,殷開山有些厭煩地甩了甩頭,握緊了手中的大。
身下的戰馬打着響鼻,不安地挪動着步子,殷開山低喝了一聲,坐騎方纔安定下來,或許,它也是爲即將來臨的大戰擔憂吧?殷開山心想。
辰時開始,唐軍開始拆除營壘,準備另遷他處,這個時候,得知了消息的宋金剛率領定楊軍主力出了介休城,朝唐軍直奔而來,從介休城到唐軍的駐地,不過十里地,其中,大多爲平原,只有少數幾個起伏的坡地和丘陵,從定楊軍出城到接近,半個時辰不到,而此時,唐軍的主力大軍仍然未能完成拆除營寨的工作。
殷開山接受的命令是率領本部人馬阻擊宋金剛,爲大軍的轉移爭取時間。
他的本部人馬有三千人,皆是能征善戰的晉州子弟,不過,要靠這三千人阻擊兵力達到了三萬衆的定楊軍,幾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就算是依仗地形優勢,憑險據守,拖延定楊軍前進的步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度索原可不是像劍閣,潼關這樣的天下險要。
幸好,殷開山無須死守,若是阻擊不成,他可以往後撤退。
在殷開山部的身後,是一條狹窄的山道,兩旁是起伏的高地,劉弘基正率領一萬唐軍分佈在兩側的高地上,待殷開山潰敗。將定楊軍引入山道,劉弘基再從兩側地高地率領唐軍殺將下來,就算不能全殲定楊軍,也務必使其重創,無力再追擊正拔營遠走的唐軍。
這就是裴寂制定的計劃,宋金剛若想乘唐軍轉移時的混亂間隙發起突襲,就必須加快進攻速度,他的心理必定是急於求成的。對於戰場上的細節就不會多做考慮。裴寂就準備利用宋金剛這樣的心理給定楊軍重創。使其偷雞不成蝕把米。
殷開山部就是裴寂交給宋金剛地誘餌,使其吞食下去,然後不管不顧地追擊下來,然後,劉弘基再率領精銳給其當頭一擊。
殷開山也好,劉弘基也好,平時都和秦王走得比較近。雖然,沒有明顯地證據表明這兩人是秦王黨,不過,他們地本部人馬死得再多,裴寂都不會感到心疼。
遠處漾起了一縷煙塵,幾個唐軍斥候打馬朝這邊疾奔而來,一邊縱馬疾馳,一邊搖着手中的小紅旗。
“將軍。來了!”
一旁的副將神情緊張地對殷開山說道。
“嗯!”
殷開山用鼻孔哼了一聲。他目光炯炯地盯視着前方,黑如鍋底的面孔看不出絲毫的表情變化,在遠處。漾起了一股股的煙塵,這煙塵合攏在一起,遮天蔽日,氣勢格外的驚人。
身下地大地開始顫抖起來,坐騎開始不安地打着響鼻。
一羣騎士出現在了對面的山坡上,大概有數十名,他們的背上插着赤色的小靠旗,這是定楊軍宋金剛麾下精騎赤色營的標準裝備,看來,對面出現的真的是宋金剛的主力部隊。
殷開山舉起了左手。
“列陣!”
身邊地傳令兵聲嘶力竭地喊道,帥旗開始了搖動,變換着旗語,隨即,鼓聲雷動,沉悶地在山谷迴盪,遠處地山林,一羣麻雀被驚起,向遙遠的綿山飛去。
九月十三日,巳時初。
宋金剛前鋒精騎與唐軍殷開山部展開了激戰,最初,雙方殺了個旗鼓相當,唐軍位於高地之上,居高臨下,定楊軍前鋒無法前進一步,兩刻鐘過後,宋金剛率領主力從後方掩殺而來,殷開山抵擋不住,唐軍開始潰逃,宋金剛率軍追擊。
按照裴寂的計劃,宋金剛這個時候應該一路猛追,最後落入唐軍劉弘基部地包圍圈。
然而,事情卻並不像他所想的那樣,宋金剛擊潰殷開山之後,併爲揮師急進,反而命令全軍減慢了行軍的速度,排成戰鬥隊形緩緩向唐軍大營推進,在定楊軍的前面,佈置着數百精騎,分散在四周,搜尋着前進,隱藏的唐軍劉弘基部蹤跡盡露。
這還不是更糟糕的事情,接下來,唐軍遭遇到了滅頂之災。
“殺!”
尋相高聲嘶喊,然而,面具已經放下,他的聲音顯得格外沉悶,只不過,這個時候已經不需要他下令了,他率領的這三千精騎就像三千頭嗜血的猛獸一樣,朝混亂中的唐軍陣地急衝而去。
裴寂將殷開山和劉弘基放在了介休方向,自以爲就可
憂了,對於其他方向,他只是派出斥候搜尋,特別是的西方,他並未重視,並未派兵力在前方搜尋,他不知道的是,早在數天前,宋金剛手下的猛將尋相就率領三千定楊軍精騎從介休的北門出城,一路疾行,繞了一百多里路,來到了唐軍大營的西面,埋伏在了綿山和汾水之間的丘陵谷地中,就像覓食的餓狼一般尋求着突擊的機會。
裴寂只是往這個方向派出了一些斥候,幾乎全被定楊軍斬殺,由於,拆除營寨,集結隊形,數萬大軍如何轉移並非一件簡單的事情,這一路斥候久久沒有回來報告消息竟然被唐軍的將領們忽略了,而裴寂的注意力也放在了介休方向,時刻關心着前線的戰事。
就在這個時候,尋相率領三千精騎殺進了唐軍的大營。
壕溝已經填平,營寨已經拆除,各種防禦工事也已經拆除放在了馬車上,準備運走,尋相的部隊沒有受到絲毫的阻滯就出現在了唐軍的面前,而這個時候,唐軍的大營正亂做了一鍋粥。
摧枯拉朽!
是的,可以用摧枯拉朽來形容尋相率領的定楊軍的攻勢,就像一把利刃砍入豆腐中一樣,他非常輕易地率領三千精騎從唐軍大營的西面一直殺到東面,然後,調轉陣型,又殺了回來。
根本就沒有遇見有組織的反抗。
之前,已經飢渴了一天,忙着轉移營寨尋找水源的唐軍將士根本就沒有反抗的心思,所有人都在爭先恐後地逃命,喊叫聲,呻吟聲,此起彼伏,驚天動地。
火燃燒了起來,營地內的輜重和帳篷被火把點燃,在白晝中燃燒,青煙直衝天際,白色的火焰看上去並不驚人,落入火中的人發出的悽慘的尖叫方纔證明了大火的可怕。
遠處的劉弘基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後方營寨的大火讓他心神不寧,前面的定楊軍又在步步逼近,當大火在後方的大營燃燒起來後,將士們的士氣就直線下降,就連他身邊的親兵也個個神色不安,在這個時候,要和對方的定楊軍交鋒,恐怕是敗多勝少。
就在他猶豫不決之際,對面的宋金剛部加快了行軍的速度,一千多精騎離陣而出,往這邊疾奔而來,漾起的煙塵直衝雲霄。
“撤!”
劉弘基咬緊牙關,從嘴裡蹦出了這個字。
隨着令旗的狂搖,戰鼓聲的節奏發生了變化,唐軍開始有組織的撤退,然而,這種有組織的撤退並未保持多久,很快,劉弘基部的後隊就被定楊軍的精騎追上了。
這個時候,負責押後的將領應該指揮軍隊和敵軍作戰,爲前面的兄弟部隊撤離爭取時間,然而,負責殿後的是行動不迅速的步兵,軍心散亂的情況下,當定楊軍的精騎衝過來時,他們還沒有來得及集結列陣,沒有陣型的步兵在騎兵的衝擊下,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潰敗。
後隊的潰敗引起了連鎖反應,劉弘基的中軍和前鋒在定楊軍還沒有追上來之際,就開始了潰逃,他們顧不得保持行軍或戰鬥的隊形,爭先恐後地往前亡命飛奔,撒開腳丫子往前奔跑,想要擺脫內心的恐懼。
跑吧!就算跑不過敵軍的鐵騎,能夠跑過自己的同伴就好了!
一萬多人漫山遍野奔跑的場面殊爲壯觀,然而,和大營內的他們的同袍相比,他們的這個場面又未免太小兒科了!
大營內的唐軍主力已經徹底崩潰,數萬士兵丟盔卸甲,哭喊着,嘴裡發出連他們自己也不明白的聲音朝着四面八方奔逃而去,在定楊軍的鐵騎下,他們就像狼羣利爪下的羊羔,有的被殺,有的逃亡,有的丟下武器,跪在一旁投降,喧囂之聲,遠遠地傳到了九天之上。
裴寂一臉驚惶,用力地鞭打着身下的大宛名馬,這匹馬乃是李淵賜給他的,平時,捨不得呵斥一句,有兩個馬伕不曾將這匹馬侍候好,被他命人活活用鞭子抽死,而現在,戰馬的屁股上竟是紅痕,有的甚至滲出了血跡,這都是被他用馬鞭抽的。
寶馬的命再寶貴,也不如自己啊!
裴寂創造了一個奇蹟,若是大唐召開長途賽馬大會,他必定穩拿頭名,一天一夜的功夫,他就從介休不眠不休地打馬奔回了晉州。唐軍在度索原大敗之後,西河全郡陷落,河東危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