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時候,曹旦的心情非常地高興,不!他的心情已經不單能用高興,或愉悅這樣的字眼形容,說是得意或許會更爲恰當一些。
眼看高暢就要落入他和羅藝共同挖掘的陷阱之中,眼看那個一向高高在上的傢伙就要成爲他們的階下囚,眼看他那個永遠高昂的頭顱就要被鋒利的長刀斬落,高掛在薊縣的城樓上示衆,曹旦自然難以隱藏心中的得意之情。
準確地說,這些事情尚未發生,但這並不妨礙曹旦提前慶祝。
當他在高暢的中軍大帳中,得知自己負責右翼的第二線,作爲董康買部的預備隊時,他就和僞裝成他的謀士的張炳商量,制定出了這個在他看來萬無一失的計劃。
首先,在董康買與幽州軍交鋒的時候,斷絕對他的援助,利用自己的親信部隊劫殺逃兵,使得後方的高暢無法探明右翼的真實情況,這件事情,他非常輕鬆地就辦成了,董康買的數千人馬果然陷在幽州軍的重圍之中,全軍覆滅,位於本陣的高暢也真的相信他派回去的使者所說的話,相信右翼的戰事進展順利。
然後,他僞傳高暢的命令,說是讓他率領部隊繞過前面的大野澤,從小路前去進攻幽州城,以便截斷幽州軍的後路。
這個計劃也進行得十分順利,他的部下大多相信他所說的話,並沒有人質疑他的決定。
高暢的整軍計劃雖然在各軍中進行得如火如荼,想把軍權盡收在自己手中,不過,畢竟時日尚短,效果還不太明顯。
曹旦手下的那些將官大多是跟隨他多年的舊部,有許多人因爲受到神官宣傳的影響,對高暢忠心耿耿,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對曹旦所擁有的感情,只要曹旦沒有公開叫囂讓他們與他一起反抗高暢,他們是不會對曹旦的命令有所違背的。
每一個將官都有建立大功業的野心,奇襲幽州城,佔領薊縣,截斷幽州軍的後路,這是何等巨大的功績啊!
他們自然不會認爲曹旦是在假傳高暢的命令,於是,個個欣然應許,在曹旦的率領下,脫離了右翼的主戰場,來到了二三十里外的一個河谷,隨後停下來休整。
曹旦所打的如意算盤顯而易見,一方面將進攻的通道讓給幽州軍,他只在那裡留下了少量的親信部隊,擔當幽州軍的嚮導,劫殺高暢軍的斥候和傳令兵,留下來負責的人就是他的二公子曹武,這個兒子雖然一向和自己作對,不過,還是可以派上用場的嘛!這樣,幽州軍的那些傢伙應該會相信他的誠意了。
另一方面,在這個河谷屯兵,自然是爲了保存實力,手下的這幾千人將是他最後的憑仗,待幽州軍和高暢軍拼個兩敗俱傷,高暢陣亡之後,他將依靠這數千人快速南下,佔領由於高暢死後重新變成無主之地的肥沃土地。
曹旦相信,只要夏軍大敗,高暢陣亡的消息傳來,自己當重獲軍隊的統率權,然後,接收潰逃的高暢殘部,成就一番功業。
不過,在此之前,他還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將軍中的異己份子清除乾淨,這其中,首當其衝的就是軍中的大神官普於揚。
一年前,曹旦成爲高暢的臣子,按照高暢和竇建德舊部簽署的協議,高暢派遣了大量神官來到他們軍中傳教,向他們宣傳靈寶神君下凡救世的理念,通過各種方法讓那些大字不識一個的傢伙識字,培養他們忠君愛國,愛神敬神的思想,讓他們明白只有靈寶神君才能解救他們,才能讓天下免除戰火,才能讓所有流離失所的人都能安居樂業,才能老有所依,少有所教的道理。
那時,普於揚作爲軍中的頭號大神官就來到了曹旦的軍中。
對此,曹旦自然是心有不滿的,但是,面對高暢的強勢,他根本無法反抗,唯有陽奉陰違,假意聽從,暗中卻指使親信在背後給普於揚下絆子,讓他無法順利開展自己的工作。
面對這樣的情況,普於揚並沒有聽之由之,他來到曹旦軍中後,就很少待在自己的大帳之中,而是下到了隊伍中去,和自己的那些神官一樣,與那些底層的士兵同吃同住,經常用憶苦思甜之內的招數博取那些泥腿子的信任,得到士兵們的愛戴。
漸漸地,曹旦發現自己的軍隊的戰鬥力明顯比以前強了許多,然而,這並不能讓他高興,他非常清楚,自己對軍隊的控制力也越來越低。
自從士兵的軍餉和軍功獎勵都由高暢直接統率的後勤司負責之後;自從大量從講武堂畢業的軍官進入自己的部隊之後;自從自己的親信被大量抽調到別人的部隊中之後;自從自己的親兵規模被限制之後;一切都表明他,曹旦已經失去了對軍隊的掌控了。
曹旦堅信有兵纔有權力,沒有兵,那他就什麼也不是,只能淪爲別人刀下的魚肉,這纔是他聽從曹元暢的話,處心積慮反叛高暢的真實原因。
現在,既然高暢即將敗亡,要想重新奪得軍隊的控制權,將普於揚等高暢的親信一網打盡自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事情了。
作爲神官,對於軍事上的東西對主將只有建議權,而沒有決定權,從本質上來看,高暢的神官並非後世像明王朝那樣的監軍太監,他們並沒有那麼大的權力。
這其中,有的神官對軍事精通,如當初與李靖一起的黃晟,他們隨時都可以從神官系統中脫離,成爲統軍將領。
當然,也有很大一部分神官對軍事一竅不通,他們大部分來自流民,是在官兵與盜匪交戰之中,旱災和蝗禍壓迫之下失去了家業和土地的寒門士子,這些人粗通文墨,對高暢又感激不盡,自然將高暢奉爲他們心目中最大的信仰。
普於揚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至少在表面上他是這樣的人,他從不曾就曹旦的軍事行動做任何的建議,也不關心他是如何打仗的,他只是專心於自己的工作,在訓練之中,在戰鬥之中,提高本方士兵的士氣。
這也是曹旦敢於假傳高暢命令的原因,他相信,在自己的控制下,就算有人對此生疑,也會無可奈何,何況,他不相信對軍事一竅不通的普於揚能對此有何不同意見。
果然,普於揚並沒有質疑曹旦的命令,他甚至沒有出現在軍議之中,而是一直留在下面的部隊,而曹旦原想是在軍議過後以商量軍情的藉口將他留下來,然後暗地殺害的。
不過,姓普的雖然逃過了一劫,卻也始終躲不過當頭一刀。
“諸位,請!”
曹旦高舉酒碗,徐徐在面前劃過,隨後,一飲而盡,大帳之內,他的那些親信將領紛紛高呼將軍海量,隨後,同樣將碗中的美酒喝了個乾淨。
午時已過,正是埋鍋造飯的時辰,河谷內,炊煙裊裊,全軍將士都在用餐,曹旦等將領自然也不例外,行軍作戰時,軍中不得飲酒,這是高暢軍中的一條鐵律,不過,現在,曹旦自然不用將那些軍法放在心上,他和手下的那些親信重新恢復了當年草莽時期的做派,不得飲酒?去他媽的!
曹旦已經派人前去招普於揚以及一干神官來中軍大帳議事,理由很充分,也很冠冕堂皇,那就是如何提升軍中士氣?入得幽州城後又該如何行事?怎樣才能消除城中市民的戒心?
在帳外,曹旦已經準備了衆多刀斧手,待普於揚一行進入帳中,聽他摔杯爲號,刀斧手進得帳來,將那一干人砍成肉醬。
這一段時間以來,在樂壽,河間,平原,清河,信都等高暢治下的城池,在坊間的茶樓酒肆之內,流行一種叫評書的東西,有一些說書先生在內講古,宣揚靈寶神君的由來,那可是盤古開天地之時就已存在的神靈,在他身上,有着盤古的血脈,居處在九霄之外,對這樣的神怪故事,曹旦並不感冒,他知道那些傢伙不過是在爲高暢歌功頌德而已!他喜歡的是另一類評書,除了靈寶神君這一段外,那些說書先生還會說點別的故事,曹旦最感興趣的是一個叫三國演義的段子,三國距離現在不過區區兩百來年,那時的英雄人物依然深入人心。
曹旦最喜歡說書先生說的那一段,帳外埋伏着五百刀斧手,聞得帳內杯落,頓時衝將出來,將那人砍爲肉醬。
他『摸』了『摸』下頜的鬍鬚,將沾了酒漬的鬍鬚弄乾,想到評書中的得意處,想到即將發生的那一幕,不由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