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全)
風迎面刮過來,寒冷刺骨,就像小刀子一般割着臉頰。
阿嵐全然不顧,只知道向前飛奔,兩旁的木板牆,腳下的泥地,巷子兩側的污雪,各種風景飛快地向她身後退去。
“小姐怎麼了?”
守在巷子口的兩人瞧見朝這邊瘋狂奔來的阿嵐,忍不住失聲問道。
阿嵐緊盯着巷子口,那裡的天空白得晃眼,一定要抓着剛纔那幾個人,她的腦子中唯有這個念頭,她瞧見了自己的同伴,知道他們在問自己的話。但是,她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在她心中,就像有一萬匹駿馬馳過一般,她猛烈地往體內吸氣,只覺喉嚨像火烤過一樣,又幹又澀。
“抓住剛纔那些人!”
終於,阿嵐叫出聲來。
她以爲她是在高聲叫喊,實際上,她的聲音非常的小,就像是從喉嚨內憋出來的一般,以致,那兩人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一臉的迷惑。
她不再開口說話,低下頭,猛地衝了過去,轉瞬間,就衝到了巷子口。
“大小姐,出什麼事情了!”
她沒有理會他們,往大街的兩旁飛快地瞧了瞧,剛纔在當鋪出現的那羣人正好消失在坊市的牌坊下。
阿嵐心急如焚,她握緊雙手,深吸一口氣,腳下發力,朝着那羣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曾經無數次向老天祈願,希望找到屠殺阿信和村裡人的兇手,終於,天可憐見,見到了阿信的金鎖片,要是,今天追不上那羣人,她一輩子也無法原諒自己!至於,自身的安全,還是別的什麼,她已經顧不上了!
“大牛,出什麼事情了?”
那兩人對着趕了上來的大牛,齊聲問道。
說實話,大牛也是一頭霧水,但是,他只知道一點,不管阿嵐做什麼?他們的任務只有一個,那就是跟着她,保護她!
“少廢話,跟我追!”
不知道阿嵐爲什麼要追前面那些人?也不知道他們是友是敵?大牛多了一個心眼,爲了以防萬一,在追出來的時候,他從巷子口揀了一根木棍拿在手裡,其餘兩個人如法炮製,揀起兩根兩端有些焦黑的木棍,隨着大牛,沿着阿嵐奔跑的方向追了上去。
他們離開巷口不多久,管氏當鋪的掌櫃帶着四五個打手出現在巷子口,他氣急敗壞地望着前面奔跑的那幾個人的背影,尖聲喊道。
“追!給老子追!”
說罷,一羣人跟着追了上去。
出了坊市,就是貫通東西城門的通衢大道,路上的行人雖然不算稀少,不過,在這亂世,根本比不得太平年景熱鬧,稀疏的人羣中,那五個人的身影非常清楚地出現在阿嵐的視線中,他們正悠哉遊哉地走在街上,彼此之間似乎在談着什麼,笑聲隨風飄來。
“站住!”
阿嵐大喊一聲,發力追去。
在她的身後,跟着大牛三人,在大牛他們身後,跟着當鋪掌櫃和他的人,街上的行人好奇地望着這一幕,那五個人也尋聲回過頭來,他們笑容依舊,過了好一會,才明白過來,自己這羣人是別人追趕的目標。
是爲了剛纔在當鋪相撞的事情嗎?真是這樣的話,這個人的反應還真是遲鈍啊!這麼久之後才知道憤怒,纔想找兄弟們算帳。
“滄啷!”
有人抽出了腰刀,爲首那人瞪了那人一眼,搖搖頭,那個抽刀出鞘的傢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收刀回鞘。
這些人都是殺人不眨眼的主,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的人,說是殺人如麻並不爲過,平時,只要他們不去找別人的麻煩就不錯了,還沒有見過敢找他們兄弟麻煩的角色,故而,他們下意識地都想拔刀出來,來一個血濺街頭。
只是,領頭那人非常穩重,知道自己等人身負重任,在沒有完成大當家交代的任務之前,不能率性而爲,特別是在並非自家勢力範圍的平原,萬事都要以忍耐爲先。
雖說要忍耐,不過,並不代表事情找上門來之後,選擇撒腿逃跑,何況,他們並不知道究竟爲了什麼,那人要追趕自己等人,再加上,在那人後面,還跟着兩撥人,事情沒弄清楚就跑,不是他們兄弟做事情的風格。
五個人並排着,當街而立,刀雖然並未出鞘,手卻都放在刀柄上,笑容早就從他們臉上消失不見,自身的殺氣很自然地散發出來,連風似乎也被這殺氣激得遠遠地避了開去。
瞧見那幾個人並未逃跑,阿嵐放緩步子,按照高暢所教的呼吸法,調整着自己的呼吸,待走到那五人身前時,她的呼吸已經平穩了。
這五個人身上的殺氣,她能夠感受到,畢竟,她也經歷過一些生死關頭,在屍山血海中也曾經來回幾次,她的眼睛眯了起來,距離那些人十來步遠時,停下了步子。
大牛三人跑了上來,圍在阿嵐身邊,大家都是沙場打滾的角色,瞧見那些人的站姿,那些人的神態,自然知道對面站着的是和自己一樣的同路人,手上多少也有幾條人命。
那五個人的心神也爲之一凜,大牛三人散發出的殺氣並不比他們遜色多少,雖然手裡拿的是可笑的木棍,他們也不敢小覷。
“這金鎖片是誰拿去當的?”
阿嵐把金鎖片拿在手裡,讓對面的人打量,她的面色平靜,語氣緩和,最初的激動,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般,她記得高暢的話,在面對敵人的時候,不恰當的情緒會影響你對敵的狀態,讓你無法完全發揮自己所有的戰鬥力。
“小賊,把金鎖片還來!”
掌櫃帶着人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他朝阿嵐跑來,然而,腳步卻突然一滯,臉上的神情顯得頗爲吃驚。
急速奔跑之後,阿嵐臉上的黑灰已經被汗水沖走了,雖然,像一個大花貓,她的明眸皓齒卻顯露無遺,乍見之下,掌櫃有些發呆,說不出話來。
“這個金鎖片,是誰拿去當的?”
阿嵐的語氣很平和,就像在和別人打招呼,問別人吃飯沒有一樣。
“是我!有問題嗎?”
起先把刀拔出來的那個漢子向前踏出一步,神態傲然地答道。
這幾個人到平原來,爲的是辦一件大事情,他們並不是什麼大角色,只是本方的前哨而已,主要是爲了給後續的大部隊試探虛實,在來平原前,他們把屢次劫掠的一些珠寶帶在了身上,準備拿來賣錢。誰知道,由於戰亂,平原的珠寶店已經全部關門了,無奈之下,只好把這些珠寶拿到當鋪換錢,這個金鎖片就是那個漢子的私藏,不過,他也記不怎麼清楚是從哪裡的來的了,因此,當阿嵐問他是從哪裡的來的,他無話可答。
應該是在一次劫掠的時候搶來的吧?好像是從一個小孩身上,自己擰斷了那小孩的脖頸,把金鎖片從他脖子上取了下來。
應該是這樣?不過,這話也無法出口。
“你管老子從哪裡來的呢?揀的,行不行!”
惱羞成怒的他只能如此說道。
“揀的?”
阿嵐冷冷地笑了一聲,本來極其動聽的聲音由於透着寒氣,顯得格外的陰森。
“你知道我找你們找多久了嗎?我們全村的人都死了,連小孩你們也不放過,老天爺開眼,全村人保佑,讓你們留着這個金鎖片,讓我終於找到了你們這些豬狗不如的畜生,今日,好爲他們報仇!”
“你他媽的,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面對着阿嵐怨毒的目光,那人有些慌亂地向後退了半步,矢口否認。
“這個!”
那個掌櫃的咳了兩聲,慢條斯理地說道。
“老朽是旁邊人,老朽來說句公道話吧,這樣的事情還是交給官府處理爲妙,誰是誰非,公堂之上,很快就見分曉!”
瞧見圍觀的人多了起來,那個領頭的人不禁皺了皺眉,他當然知道自家兄弟的那點破事,屠一兩個村子那是經常乾的事情,自己也沒少參與,這事情上了公堂就糟了,雖然,這次來就是和那些官老爺打交道,不過,那是私下裡的事情,上不得檯面的。
不能再拖了,時間越久圍觀的人越多,事情也越來辦,瞬息之間,那個領頭的人就下了決斷。
“殺了他們!”
他冷冷地說了一句,揮了揮手。
“滄啷!”
另外四個人迅速抽出腰刀,向阿嵐他們衝去,領頭那人好整以暇,手放在刀柄上,慢慢向前走去。
“殺人了!”
當鋪掌櫃一聲尖叫,慌忙逃了開去,他帶來的那些打手事不關己,當然不會上來幫阿嵐他們拼命,遠遠地躲了開去,那些圍觀的人也紛紛向一旁閃去,生怕殃及池魚。
大牛他們沒有閃躲,知道面前的人是殺死自己親人的兇手時,他們的眼睛迅速地充血了,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待那些人衝過來的時候,大喊一聲,拿着木棍就迎了上去。
阿嵐空着手,卻絲毫也不慌亂,她踏着高暢教給她的奇異步伐,在對手的刀光中閃躲騰挪,瞧準機會,不是給對方一拳,就是一腿,與她對敵那人顯得頗爲狼狽,雖然,阿嵐的殺傷力不夠,不過,要是中上一招,也會隱隱作疼。
這時,從西城門那邊,有幾騎朝這邊緩緩馳來。
楊義臣的大軍離開平原之後,平原城的治安就交給了郡守府的衙差,看守城門的重任就交給了由本鄉子弟組建的郡兵,不過,不管是衙差也好,還是郡兵也好,都還沒有召集齊全。
現在負責平原城治安的乃是各大世家支援的丁壯,這其中,管平出的人最多,然而,在他出的人裡面,大部分是長河營的人,高暢的部隊佔據平原城的時候,並沒有駐紮在城內,也不能隨意外出,所以,有很多人都沒有在平原露過臉,這些人就被選入了管平的丁壯營裡面,從某方面來說,現在的平原城有一部份其實相當於重新落入了高暢手中。
不過,爲了不引起宇文全的懷疑,雖然,管家出的丁壯最多,卻也沒有到多得很顯眼的地步,只是比其他的世家稍微多了那麼一點點,表面上,城內的各個世家的實力還是旗鼓相當的。
但是,由於派系衆多,號令不明,這些郡兵的組織非常混亂,因此,城內的戒備遠遠比不上楊義臣的大軍還在時的那般森嚴。
故而,阿嵐他們在長街上公然廝殺,久久沒有郡兵或衙差上來制止。
大牛他們由於沒有武器,因此和對手比起來,非常吃虧,幾個回合下來,大牛雖然仗着力氣大和對手鬥得旗鼓相當,他的兩個弟兄卻或多或少受了輕傷,只是,由於仇深似海,仍在勉力支撐而已!
場面雖然佔優,那個領頭的人卻並不滿足,雖然,暫時沒有人來干涉,不表示一直不會有人來,爲了避免夜長夢多,他決定出手了。
他並沒有去幫和大牛鬥得旗鼓相當的那人,也沒有去幫讓阿嵐弄得有些狼狽的那人,而是走到了另一邊,那裡,他的弟兄一刀將對手的木棍砍成了兩截,正在苦苦追逼。
他尋了一個空處,跳入場中。
“滄啷!”
只聽得長刀出鞘之聲響起,白光隨之一閃,頓時,一隻手臂高高飛起,漾起一大片血光,那人輕輕一扭身,點血未沾地離開戰場。
“啊!”
這時,一聲悽慘的尖叫方纔響起。
那人急退兩步,反手抽刀,向後刺去,正好,阿嵐的同伴恰好被他的對手逼了過來,於是,長刀刺入他的後背,透胸而出。
刀出,血濺,中刀之人捂着胸口,頹然倒地。
那個領頭的人只出了兩刀,就解決了兩個人,如今,四個人在圍攻阿嵐和大牛,那個人眼神如鷹隼一般,死死地盯着阿嵐,阿嵐是他的下一個目標。
同伴的慘叫聲迴盪在阿嵐耳邊,她的心中無比悲苦,都是自己的錯啊!不應該報仇心切,高暢不是說過嗎,不要依照感情去做事情,在做什麼事情之前都要三思,自己爲什麼這樣心急呢?只要跟蹤他們,知道這些人住在哪裡之後,到時糾集人手,拿上武器再動手多好啊!不像現在,不僅報不了舊仇,反到另添新仇,甚至,自己也要死在這裡了吧?
不!沒有見到他之前,自己一定不能死!
這時,阿嵐的耳邊傳來了奇怪的聲音,是戰馬在踏着小步衝刺的聲音,眼角的餘光透過刀光的空隙望去,她的心跳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動,她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止了呼吸,她的腦海在那一刻一片空白。
她呆呆地望着那裡,那裡,高暢騎着戰馬,高舉着橫刀疾馳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