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兒男兒可憐蟲,身首異處溝渠中,陣前白骨無人收,妻兒夢裡尤相望。…≦,男兒男兒可憐蟲,春應軍書秋不歸,家中谷豆無人收,鷓鴣野雀繞樹飛。二八少婦面似漆,困坐燈下縫征衣。征衣縫好無處送,疊於牀頭寄想思。夜半起身縫兩行,一行孤苦一行淚。
王世充靜靜地聽着魏徵以抑揚頓挫的調子,唱完了這首朗朗上口的歌,笑道:“想不到這短短的兩三個月,在齊魯之地竟然多出了這麼多首唆使人逃避兵役勞役,上山爲匪爲盜的歌,玄成,你相信這些歌都是些百姓自發創作的嗎?”
魏徵笑着搖了搖頭:“主公英明,又何必多此一問,隔着兩千裡的距離,我都能嗅出這歌詞背後徐蓋的那股子味道,除了這位精通樂府詩的南朝才子,還有誰能創作出如此打動人心的反歌呢?”
王世充嘆了口氣:“看來我們的這位老朋友也已經嗅到了亂世即將來臨的氣息,準備大展拳腳呢,據我的線報,三個月前他剛把竇建德和王須拔這兩夥人都請到了莊子裡,聽說是想撮合他們這兩股子勢力,有所圖謀,不過好像最後沒談成,竇建德負氣而去,而王須拔一夥人也只是領了一些錢帛之後就走了,然後徐蓋就把王薄,格謙,盧明月這幾個得力的手下紛紛打發回齊郡各地的老家,而這些奇怪的樂府歌,也就詭異地在這些地方出現,流行起來了。”
魏徵點了點頭:“主公,那依你看。徐蓋意欲何爲呢。是想學您的那個路子。在山東各地把火點起來,然後他藉機領兵平叛,取得兵權,以窺天下嗎?”
王世充搖了搖頭,眉頭深鎖:“不,我的這一套他學不來,我現在是大隋的官員,又是領兵打仗的名聲在外。將來天下大亂,不可收拾的時候,楊廣是一定要用我領兵平叛的,但徐蓋不一樣,他只不過是一個曹州離狐鄉下的土豪罷了,就算在江湖上有些名聲,但畢竟不是官府中人,也沒有任何官身,這種人,撐死了也就只能在亂世中求個自保罷了。聚個幾千莊丁,保個徐家大宅。人要是多了,那官府就會把他們視爲盜匪,想辦法吞併收編。人若是少了,則根本抵抗不了大股盜匪的進犯。可謂兩難。”
魏徵笑道:“這個道理,徐蓋應該不是不明白,可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呢?”
王世充點了點頭,平靜地說道:“不錯,徐蓋是個聰明人,他真正的想法應該是奪回陳宣兒,以她爲大旗,回江南發展,那是他真正可以割據自立的地方,齊魯之地,他也就呆了不到十年,雖然現在看起來勢力不錯,但畢竟沒有根基,更沒有在江南的那些幾十年上百年的鄉黨相助,所以他自己也清楚,在齊魯之地,他成不了事。”
“但另一方面,徐蓋也知道天下將亂,隋朝的江山即將不保,這個時候,若是毫無作爲,那麼以後在天下雄主那裡混口飯吃的可能都沒有了,所以他得先把這個火給點起來,等到天下豪傑四起,戰個幾年之後,誰能得天下的局勢也會變得漸漸明朗起來,到時候他再帶着手上的人馬去投奔,亦不失開國的王候也。”
魏徵搖了搖頭:“我只是想不明白,他爲什麼不來投奔主公呢?天下的形勢其實就擺在這裡,主公您謀劃多年,四處佈局,若論對未來的準備,只怕不會有人超過您,而他也是早就跟您合作了,也受了您的大恩,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效忠而不是背叛您,纔是最好的選擇啊。”
王世充輕輕地嘆了口氣:“因爲徐蓋心高氣傲,內心又深深地恨我,看不起我的出身,覺得在我這樣的商人之子手下做事,是對他這個南朝累世豪門世子的侮辱,加上我一直扣着陳宣兒不放,他也是懷恨在心,認定了我是淫-辱南朝公主的賊人,這次他揹着我私下找竇建德和王須拔,其實已經算是正式脫離了我的控制了,只是他也知道,在隋朝完蛋之前,咱們還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還不能這麼快地就去舉報我,所以才這樣自行其事地讓手下到處點火,以圖亂中取利。”
魏徵笑道:“他真正的如意算盤,恐怕還是想要拉上竇建德和王須拔同時起事,這樣在冀州,幽州一起發動,那聲勢可就大了。”
王世充冷笑道:“徐蓋哪會這麼好心,與人共享勝利成果呢?依我看來,他是想讓竇建德和王須拔爲他火中取栗罷了。這二人身處河北之地,比起他所在的齊郡,更靠着征伐高句麗的前線,而朝廷要調兵征夫,送上前線,更是隻可能在河北征兵,那裡去年才因爲挖河的事情弄得天怒人怨,要是現在還這麼搞,只怕大軍離開河北,征討高句麗之時,也就是河北開始狼煙四起之日了!”
魏徵點了點頭:“主公所言極是,您當時派張金稱去河北,也是爲了把這把火點起來的,現在金稱那裡已經萬事俱備,只等有人挑頭起事了,您看那竇建德和王須拔,會不會響應徐蓋的號召,率先起事呢?”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說道:“竇建德其人,外粗實精,表面上看豪爽仗義,但實際上是個很會保存自己力量的人,從上次他帶着手下投入到薛世雄的軍隊這一點來看,他也是亂世中的觀望者,絕不會先發制人,就算起事,也最多是佔了高雞泊,嘯聚山林,積聚力量罷了,不會象徐蓋希望的那樣,攻州略郡,成爲衆矢之地的。”
“至於那個王須拔,我雖然沒和他打過交道,但以前就知道,他手下有個叫宋金剛的軍師很厲害,有這個人出謀劃策,我想他也不會莽撞行事的,他們活動的幽州涿郡之地,乃是征伐高句麗的後方基地所在,必有重兵守衛,在這裡匆忙起事,只會死路一條。”
魏徵微微一笑:“這麼說來,大家都在等楊廣的全國總動員命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