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連可汗眼珠子一動不動,陷入了深思,這個計劃確實極爲冒險,如果這個魏徵真的是隋人派來的奸細,那自己可真的是羊入虎口了,他的頭開始滲出汗珠,心裡開始盤算起各種可能。
尼洛周也搖了搖頭“魏先生,你這辦法是不是太冒險了一點,讓大汗他親身赴險,萬一有什麼閃失,可完蛋了!”
魏徵笑了笑“富貴險求,這句話大可汗和大寶王應該聽說過吧,難道在下冒了這麼大的風險入城,不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嗎?何況這次突圍,全程還是由在下陪同呢,若是真的出了岔子,第一個死的是我魏某人!”
伏連可汗咬了咬牙“魏先生,你這個計劃,能有幾成的把握?”
魏徵微微一笑“八成的把握還是有的,萬一實在不行,大可汗被隋軍劫住的話,那隻要大可汗公開您的身份,也可以保一條性命的。”
伏連可汗睜大了眼睛“你說什麼?隋朝皇帝還會留我性命?”
魏徵點了點頭“不但是您,是您在隋朝做人質的太子慕容順,現在也活得好好的,無論您是否突圍成功,楊廣都會把慕容順留在這草原當可汗,當然,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傀儡,而那條操縱這個傀儡的線,是大可汗您了!”
伏連可汗咬牙切齒地說道“是要本汗在隋朝當人質,以讓我兒聽話嗎?”
魏徵嘆了口氣“只怕正是如此,所以非到萬不得已,大可汗不能走這一步,一旦落到隋人手,再也不得自由,處羅可汗已經被隋朝控制住,今後一輩子除非出現跡,不然再難活着回故土,大可汗恐怕也不想這樣吧。”
伏連可汗點了點頭“當然不會。本汗是向南跟羌人爲伍,也不會當隋人的俘虜。魏先生,你說的突圍行動,何時可以進行?”
魏徵微微一笑“大汗。在談到具體行動之前?在下想先問一句,您突出重圍之後,準備到哪裡呢?”
伏連可汗眨了眨眼睛“照現在這架式看嘛,本汗不能向西到西海和我弟弟會合了,只能南下雪山一帶。跟党項羌人爲伍。”
魏徵點了點頭“那些党項羌人,野蠻落後,您要過去,他們會收留大可汗嗎?”
伏連可汗嘆了口氣“收留本汗應該問題不大。因爲以前党項羌人幾次碰到天災的時候,本汗都盡力相助過,他們的頭人也娶了本汗的女兒,雪山的地勢這河湟之地還要高出不少,隋軍是絕對無法到達那個地方的,所以也不用擔心他們會迫於壓力交出本汗。只不過那裡確實條件艱苦,去了那地方。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來了!”
說到這裡,伏連可汗的臉不自覺地現出一絲落寞的神色,可以看得出,他是極不情願去那鬼地方的,但現在整個吐谷渾故地,已經無他的立足之處,既然不想投降隋軍,給人當成人質,也只有和那些野蠻落後的党項羌人爲伍了,這個道理。和當年啓民可汗被都藍可汗擊破後,幾位王子跟鐵勒人在一起數了幾年的羊糞蛋子是一樣的。
魏徵笑道“這麼說來,大可汗是要向南突圍了,只是你的這些部衆。又準備如何安排呢?”
伏連可汗看了一眼尼洛周,可尼洛周卻是眉頭緊鎖,一言不發,伏連可汗的眼閃過一絲不悅的神色,說道“大寶王,本汗突圍之後。這裡的一切都交給你來管理,到時候是戰是和,都由你來全權決定,如何?”
尼洛周沒有馬回答,仍然是出神地思考着什麼,魏徵微微一笑,說道“大寶王,你可是有什麼擔心的事情?”
尼洛周嘆了口氣“這次伏俟城的攻防戰持續數月,隋軍在城下傷亡慘重,我實在是擔心萬一我們投降,隋軍會爲了泄憤和報復,盡殺我們的部衆,與其那樣的話,還不如拼個你死我活好了。”
魏徵心冷笑,這尼洛週一看伏連可汗不準備帶他,而是要把他留在這裡,肯定是不高興了,尤其是做一個投降的首領,以後在吐谷渾人的心無異於內奸,會給人看不起的,即使躲過了這一劫,只怕也難以在這草原立足,於是魏徵搖了搖頭“大寶王不必多慮,楊廣對於主動投誠的人,一向還算寬容,前一陣那乞伏部落誤入御營範圍,被擊破之後投降,楊廣也寬恕了這些人,甚至還允許他們到水草肥美的地方繼續放牧,只要你們能滿足了他的虛榮心,楊廣可是出手大方得很,說不定還有賞賜呢。而且…………”
說到這裡時,魏徵下意識地看了伏連可汗一眼,乾咳了一下,說道“慕容順王子現在還在楊廣的手裡,他一直留着王子不殺,是想讓他成爲吐谷渾的傀儡可汗,可是這孩子多年在大隋當人質,在草原缺乏支持,到時候少不得要有大寶王您這樣的老臣輔佐,所以您可以一萬個放心啊!”
尼洛周心暗罵魏徵實在是一肚子壞水,這樣一來堵死了自己所有的後路,自己若是再說半個不字,只怕會給伏連可汗看成不忠,一下子會小命難保,他咬了咬牙,臉堆起了笑容,裝着釋懷的樣子“那一切聽大可汗的安排了!”
伏連可汗剛纔一聽到慕容順的時候,臉色明顯微微一變,草原之,向來以力爲尊,不顧什麼父子親情的,吐谷渾更是多年來幾乎每一代都會演父子相殘的奪位悲劇,伏連可汗的父親誇呂可汗,更是曾經連殺過三個給立爲太子的兒子,是怕這幾個小子提前搶班奪權,這纔會輪到伏連可汗即位。
所以伏連可汗對於這個給送到隋朝當人質的兒子,一向心有芥蒂的,尤其是自己多年來不顧他的死活,一再地攻擊前往隋朝的西域商隊,只怕早讓這小子恨了自己,以後萬一這小子真的得了尼洛周之助,坐穩了這吐谷渾的汗位,自己怕是永遠也別想回這伏俟城了!
魏徵敏銳的眼睛早觀察到了伏連可汗和尼洛周細微的神色變化,也迅速地讀懂了他們的內心所想。心一下子有了數,挑撥吐谷渾這君臣間的關係,是這次他的計劃重要一環,眼下終於算是大功告成。他微微一笑,說道“那咱們按計劃行事吧,還請大可汗在城頭點起三堆青色狼煙,我家主公在城外看到之後,會進行安排的!”
兩個時辰之後。王世充在城外的大營裡,騎着一匹渾身下雪白,沒有一根雜毛,四肢壯碩,個頭高大的戰馬,正沿着城北的大營來回巡視,這匹馬正是這回他和劉權在西海收到的天馬之一,名叫雪龍,雖然只有一歲多,但個頭足有普通戰馬那麼大。可日行六七百里,王世充的騎術非常高明,但也花了足有十餘天的時間纔將之馴服,現在已經成了王世充愛不釋手的坐騎了。
楊廣自從了吐谷渾高原之後,心肺功能很難承受住這越來越高的海拔,這伏俟城是他根本無法到的絕地,所以楊廣仍然停留在那次遭遇乞伏部落的覆袁川附近,紮下御營,只是讓大軍分爲四路,包圍了伏俟城。這場圍攻戰已經持續了快半年了,隋軍官兵也是怨聲載道,軍無鬥志,除了幾個想要升官得爵的悍將外。沒有人願意繼續呆哪怕是半天,情況並不這城內的吐谷渾人要好多少,若不是楊廣一再派監軍過來督軍打氣,並承諾會盡快送到製作投石機的木材,只怕這四路大軍早已經會抗令班師了。
王世充是作爲新的一批監軍來到這伏俟城的,自從在西海得到了天馬之後。劉權駐紮在當地,只讓王世充帶着一匹天馬和四百匹青海驄向楊廣告捷,楊廣得知了在伊吾城和西海的勝利之後,龍顏大悅,多日來伏俟城久攻不下的鬱悶也一掃而空,王世充趁機提出要來伏俟城看看,順便想出些攻城法子的提議,楊廣當即准奏,讓王世充前來監軍。
眼下在伏俟城北門這條山路口紮營防守的大將,乃是柱國將軍張定和,此人跟王世充也算是當年南征南陳時認識的老相識了,當年張定和家境貧窮,想要從軍徵南陳,卻缺乏盤纏,於是向妻子提出借她一匹隨嫁過來的絹帛嫁妝,變賣之後作爲盤纏,結果妻子堅決不肯,他便一怒之下投身王世充的商團,以商團護衛的名義從了軍,跟王世充也算共過生死,戰後他被賀若弼報功勞,從此一路平步青雲,幾次大戰都有他的份,一路做到了柱國的武職,至於那個在他最需要幫助時不肯出手相助的妻子,則被他從南陳回去後一紙休書打發回了孃家,算是狠狠地出了一口惡氣。
四十多歲,黑麪長鬚,全副武裝的張定和騎着一匹毛色黑白混雜的好突厥戰馬,跟在王世充的身邊,雖然是前軍主將,但是王世充多年來征戰南北的武名早已經在關隴武人的圈子裡流傳開來,張定和本人也很佩服王世充的武略,加王世充有這監軍之權,更是讓張定和小心翼翼,不敢怠慢,其所到之處,張定和是全程陪同的。而王世充也藉機把不少親兵,尤其是魏徵混入攻城的部隊之,得以執行自己的計劃。
王世充看着吐谷渾伏俟城頭升起的三道青色狼煙,嘴角邊不自覺地勾起一陣微笑,顯然是魏徵已經得手了,剩下的工作,是自己要做的啦。
王世充裝着眉頭一鎖,看着遠處的城頭,對張定和說道“處謐(張定和的字)啊,看起來吐谷渾人要有什麼行動了!”
張定和臉色微微一變,看着遠處的城頭,雙眼一亮“他們城頭放起狼煙,這是要給外面的同夥傳信嗎?”
王世充點了點頭“應該是想裡應外合,突出重圍了,伏俟城已經給包圍了半年之久,無論是我軍還是敵軍,都已經精疲力竭,最近我軍攻城不利,可能吐谷渾人想趁這個機會,打破重圍,向西邊的西海之地轉移!”
張定和咬了咬牙“他們這是做夢,光是我這前軍,有五千精騎專門等着他們呢,吐谷渾騎兵的戰鬥力不算太強,離了那該死的破城,根本不是我軍的對手!”
王世充的臉現出一絲憂色“處謐啊,切不可大意,吐谷渾人憑着這座城,幾百年裡屢次化解了滅國危機,應該不是偶然的,我想還是速速通知軍的主帥宇將軍(宇述),讓他調兵前來相助的好!”
張定和這人脾氣最是暴躁不過,建功立業之心也非常人可,當年反擊突厥時,爲了搏戰功,也曾一馬當先地殺入突厥大軍之,脖子給箭射穿之後,面不改色地拔掉箭頭,隨手從地拔了些草堵住瘡口,仍然左衝右突,其悍勇可見一斑,也正是因此才混到了柱國這樣的高階武職,王世充正是看準了他的這個輕功冒進,又不願意讓掉戰功的個性,才故意以言相激,逼得張定和親自出戰迎擊。
果然,張定和的眉頭一皺,沙啞的聲音變得高亢起來“行滿,你這是看不起我張定和嗎?對付這區區吐谷渾人,還用得着再去軍求兵?我這五千精騎足以對付了!你且在這裡看好營寨,我這點兵出擊,不會教一個吐谷渾人跑出來!”
說話間,伏俟城的城門緩緩地打開,那座吊橋也重重地放下,一陣狂野的呼哨聲順着山谷的風,遠遠地傳到了這裡,緊接着,是如雷鳴般地馬蹄踏雪之聲,顯然是大批的騎兵在出動!而當先一人,全身錦毛大麾,頭戴步搖金冠,臉戴着純金面當,看這打扮,可不正是吐谷渾的伏連可汗?在他身後,四五千騎兵潮水般地涌出。王世充的臉色一變,故意指着那大開的城門叫道“不好,吐谷渾人要突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