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和楊玄感相視一笑,楊玄感說道:“楊廣這回來河西,不是爲了消滅一個小小的吐谷渾,而是想通過這場征戰,顯示大隋的軍威和強大的實力,打給那些西域小國的君主們,還有西突厥的處羅可汗看的,就在出兵吐谷渾的同時,右翊衛將軍,原本鎮守河北瀛州的大將薛世雄,已經率五萬步騎出玉門關,與啓民可汗約期會合,聯兵攻擊西域的伊吾國,以懲罰伊吾國不來朝拜的罪行!”
薛舉倒吸一口冷氣:“什麼,楊廣居然同時派軍越過大漠,進軍西域?那可是西突厥的地盤,難道楊廣這回要跟西突厥也開戰了?”
王世充嘆了口氣,搖搖頭:“不會,西突厥自從達頭可汗敗亡之後,內部連年混戰,還記得幾年前,我曾經暗助阿波部落的處羅可汗登上汗位的事情嗎?”
薛舉對這事倒是清楚,當年王世充也從他這裡取得了不少支持,他點了點頭:“是的,當時我的萬餘騎兵化妝成突厥人,幫處羅可汗奪位,可是這些突厥人在上位前能溫順得象條狗,上了位後就能兇殘得象頭狼,難道這處羅可汗就跟啓民可汗一樣聽話嗎?”
王世充微微一笑:“當然不會,但他的實力畢竟不足,需要有好幾年的時間來慢慢恢復,加強自己的權勢,爲了表達向大隋的忠誠,他甚至讓自己的母親和繼父也到了大隋做人質。︾,一年前裴世矩派使者,禮部侍郎崔君肅出使西突厥時,曾以他母親的性命爲威脅。逼處羅可汗下跪。放棄對鐵勒部落的保護與宗主權。此舉大失人心,達頭可汗的孫子,原來作爲小可汗的射匱可汗趁機自立,起兵與處羅可汗爭位,現在西突厥已經是自顧不暇,哪還有精力管這些西域屬國!”
楊玄感笑道:“只怕這回真的能遂了楊廣的意思,既可以打趴吐谷渾,又能順手滅了伊吾。真正可以稱得上是威服西域了,現在他的車駕在此,到時候一定會讓西域各國的君王們親自前來朝拜,大大地過一把天朝上國的帝王癮呢。”
王世充的眉毛一揚:“正是如此,西征的勝利不是問題,但這樣的勝利也會大大地刺激楊廣的野心,讓他衝昏頭腦,提前對高句麗下手,對了,薛將軍。你和姑臧的那些商人的合作,這幾年怎麼樣了?”
薛舉不屑地勾了勾嘴角:“這幫土豪。算起護衛的費用來可真是摳門,若不是有不少生意是跟你王行滿聯手做的,我可是懶得跟他們多羅嗦了,對了,行滿,現在這河西絲綢之路上來往的西域各國商人和使節很多,你看我是不是可以搶一些商隊,以積累今後的資金呢?”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閃,斷然擺了擺手:“萬萬不可,薛將軍,這件事千萬不能做,不然貪這點小利,只會讓你提前暴露。”
薛舉不服氣地勾了勾嘴角:“我讓手下扮成突厥人或者吐谷渾人,去劫幾個商隊,又怎麼會給查到呢,又不是第一次做這些事情了。”
王世充搖了搖頭:“現在不同於以往,以前西域各國的商隊來得沒這麼多,沒這麼頻繁,朝廷也對這絲路上的打劫行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回楊廣之所以要御駕親征伊吾國和吐谷渾兩地,就是因爲伊吾國不來朝見,而吐谷渾則因爲一直在打劫沿途的西域商隊,阻了他們朝貢的道路。所以如果在這個時候,如果你接過吐谷渾人的事業,繼續打劫這些商隊,那隻怕非但不會得到什麼好處,反而會讓楊廣震怒,派人來調查,這幾千人的行動,難保不會出幾個嘴不嚴的,到時候事情一泄露,那可就糟糕了。”
薛舉咬了咬牙:“可是我這幾萬兄弟,一旦如你們說的那樣,朝廷要下令裁軍,可讓他們如何能維持生計?”
王世充微微一笑:“其實商機就在眼前啊,打敗了吐谷渾之後,西域各國的商隊會源源不斷地通過河西進入中原,到時候你可以以這金城郡校尉的便利,給他們提供武裝護衛,現在楊廣下令,沿途之上對這些商隊的吃穿用度,一律由國家來負擔,所以他們正好省下一大筆錢,可以交這護衛費用。”
楊玄感笑道:“那按楊廣這樣的慷慨,連吃穿住這些都由國家包了,又怎麼可能跟他們收取護衛的費用呢?”
王世充點了點頭:“那些吃穿的東西,本就是由驛館負責,可是護衛卻是要出動軍隊,薛將軍,到時候你可以讓被楊廣裁撤,編制不在國家軍隊之中的兄弟們擔負起這項任務,若是那些西域人小氣不肯花錢買平安,你不妨在玉門關外讓人做幾票搶劫的生意,商人的心理我最清楚不過了,只要有風險,是不會介意花點小錢買平安的。”
薛舉點了點頭:“這辦法倒是不錯,兵總得不停地練手,不能養着,養着養着就不會打仗了。”
三人正說話間,前方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鼓角之場,三人的臉色不約而同地一變,看向了御營的方向,只見原本還在緩緩而行的御營大帳一下子停留在了原地,幾千名士兵正手忙腳亂地把拉車的套繩從幾千頭牛的脖頸上解下,而數千名步行戰士正迅速而簡練地在御營周圍排起車陣,支起盾牌,八千名驍果騎士飛快地在御營的左側集結,而輔兵們則手忙腳亂地在戰馬上套起馬甲。
楊廣的中軍御營裡,一面杏黃色的帥旗高高地升了起來,隨着各部隊的口令聲和鼓角聲,五萬多御營步騎有條不紊地開始各就各位,也就小半柱香(十幾分鍾)的功夫,車營在內,驍果騎兵居中,步軍的盾牌手,長矛手和弓弩手居前。以御營爲圓心。構成了三道堅不可摧的防線。
王世充的眼光飛快地投向了左邊的草原上。十幾裡外,隱約間有幾千騎正在來回奔馳,而更遠處,看起來是有幾萬頭牛羊在緩步而行,而在御營右側擔任警戒的數十名遊騎,正飛快地向着御營方向奔來,不用看就知道,這幾千騎一定是吐谷渾的騎兵。不知爲何,突然出現在了這裡。
前方再次響起一陣鼓號之聲,薛舉面沉如水,通過身邊的傳令兵迅速地向着部下發號施令,一隊隊的金城騎兵擺開了陣勢,列成三角形的騎陣,就象一支支的鋼錐,向着吐谷渾騎兵的方向展開。
王世充對薛舉說道:“薛將軍,看來是逃命的吐谷渾人正好撞到了我們的御營,這樣也好。楊廣的御營部隊是不會輕舉妄動的,只會讓離得最近的前軍和後軍騎兵上前接戰。這是你一個表現的機會,不要錯過了。”
薛舉的眼中寒芒一閃:“行滿,打是肯定要打了,只是這回是真打還是意思一下?是全力追擊,還是擊退敵軍?”
王世充微微一笑:“不用表現得太過突出,你的部下本就精悍,若是表現太搶眼,沒準楊廣會徵調你的部下隨駕,甚至是征討高句麗,發揮個六成戰力即可,放心吧,前軍騎兵的李景所部,一定會全力表現的,你們配合一下就行!”
話音未落,前方大約二十里處已經騰起了一道黑龍一樣的煙塵,遠遠看去,似是萬餘騎兵開始向着吐谷渾的部隊發起了衝擊,其奔馳衝擊的速度,極爲驚人,而那震天動地的喊殺聲,和馬蹄在大地上掀起陣陣巨浪的聲音,即使隔了二十多裡,仍然是聽得清清楚楚,遠遠看去,一面寫着斗大“李”字的大旗迎風飄揚。
楊玄感點了點頭:“那是左驍衛的騎軍,李景搶先出動了,薛將軍,你現在也可以出擊啦。”
薛舉的眼中殺機一現,對着周圍已經列出騎陣,一個個巴望着自己的部下厲聲道:“衆軍聽令,隨我大旗行動!衝啊!”他雙腿一夾馬腹,座下那匹神駿的翠斑獅子馬高嘶一聲,如離弦之箭,直衝了出去,可是他衝擊的方向,卻不是那幾千名散亂奔跑的吐谷渾遊騎,而是繞了個大圈子,兜向了在這數千騎兵的身後,看起來足有數萬頭緩緩而行的牛羊。
隨着薛舉的搶攻,這數千隴右鐵騎動作整齊劃一,如同一個人似地,齊刷刷地衝了出去,三角形的騎陣,馬匹間留出了十步左右的空當,捲起滿地的煙塵,向着前方奔去,只剩下了楊玄感和王世充二人駐馬原地,周圍的數裡內一下子空空蕩蕩地不剩下任何旁人,顯得格外地空曠。
王世充微微一笑,對楊玄感說道:“想不到居然還有這種機會,讓你我二人能單獨在此相處,卻不用擔心說話會給任何旁人聽到。”
楊玄感冷冷地說道:“行滿,真有你的,黑起薛舉來也是眼皮都不眨一下,我現在真有點害怕,你是不是在背後也是這樣害我!”
王世充“哦”了一聲:“我怎麼黑薛舉了?我這明明是在爲他着想吧。”
楊玄感重重地“哼”了一聲:“咱們以前就說得好好的,天下大亂的時候,要靠着剿匪平叛來掌握軍權,可是你卻是要這薛舉率先起事,你現在還敢說是爲了薛舉着想?”
王世充的眉毛微微一挑:“妙才,你覺得薛舉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楊玄感看着遠處已經開始殺作一團的吐谷渾騎兵與李景的部下,正色道:“薛舉爲人殘暴強悍,是隴右的霸主,但此人兇殘嗜殺,並非以後能得到天下的明君。不過不管怎麼樣,現在他都是我們的盟友,沒有任何理由要讓他先起事反隋,這樣會置他於危險之中。”
王世充嘆了口氣:“你還沒看出來嗎,這薛舉靠着這隴右邊陲之地,已經悄悄地攢出了數萬騎兵,他的發展模式跟我們不一樣,涼州地廣人稀,不太可能象河北和山東那樣有大量的盜匪和流民,可以讓我們領軍平叛,同樣,朝廷也不容易掌握這裡的情況,這才能讓薛舉在這裡發展出如此的勢力,所以他不太可能在亂世中平叛剿匪的,唯一的路子就是象現在他想的這樣,直接起兵自立。”
楊玄感的眉頭一皺:“可你不該讓他直接起兵,起碼要等一等,這纔有勝算。”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閃:“楊玄感,我這可是爲了你着想,你別不識好人心!你如果想取得關中,還有比薛舉這個隴西霸王更好的打擊對象嗎?到時候不讓薛舉在這隴右一帶成了氣候,你又如何能有好的藉口掌握關中的兵權?”
楊玄感的臉色一變:“你說什麼,你要我率軍討伐薛舉?”
王世充哈哈一笑:“是討伐還是聯合,到時候你手握兵權後就自己決斷吧。不過如果我是你的話,一定會把薛舉給消滅的,這些剽悍兇猛,又搶劫成性的隴西騎兵你也見識過了,若是薛舉帶兵入關中,那關中百姓可就要倒了大黴,妙才,你不是一向心繫百姓,宅心仁厚嗎?那就不能讓薛舉帶兵入關中!”
楊玄感咬了咬牙:“薛舉會這麼容易聽你我的擺佈嗎?不可能的事!”
王世充笑道:“那就是你的問題了,你如果連個薛舉也擺不平,天下也無人會服你的,到時候我在中原起事,你就好自爲之吧。”
楊玄感搖了搖頭:“其實我也不喜歡薛舉,但是他畢竟是我們的盟友,這樣坑他,利用他,會不會讓其他跟我們合作的人心寒?”
王世充看着楊玄感的雙眼:“妙才,我跟你說實話,我現在找來的這些所謂盟友,都不過是爲了各自的利益,纔會同意一起起事,等到推翻了隋朝之後,這些人就會從盟友變成了敵人,象薛舉,蕭銑這樣的人,必須要除掉,因爲他們是不願意甘心成爲一方霸主,而是想自立爲君的,即使你心慈手軟,他們收拾起你時,也是毫不猶豫。”